第十一章 惊世盟

    人一旦心死，便与这世间再无瓜葛。

    心死之人，在这世间，只是行尸走rou。

    无际涯何尝没体验过这种心死的感觉？

    他的大脑复苏得比较早，来“后地球时代”也比柳长风早。

    初来乍到之时，他亦犹如无法破茧的蝶蛹，无法破壳的小鸡，煎熬，地狱般的煎熬。

    总之，柳长风所经历的一切他都经历过。

    所幸他的大脑在九岁时被复制，说到底他那时还真就只是个孩子，在“前地球时代”，也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他眷恋的，所以他比柳长风更有可能适应新的环境。

    刚能开口说话时，他也像柳长风那样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处处指挥别人该如何照料自己，可当他真正能够生活自理后，他却也渐渐沉默了。

    随着沉默而来的，便是意志的消沉，无比的厌世。

    他也曾无数次怀疑，他是不是不该来这里；也曾认为，重生不如当初就死个干脆；也曾认为，他是被全宇宙抛弃的流浪汉……

    孤独，无尽的孤独……

    很长时间，具体多久，如今他也记不起来了，总之在那段时间里，他很少说话，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最终，他还是按捺不住寂寞，抱上一坛烈酒，独自一人驾着轻舟浮游于海。

    不知道船行了多久，反正他坛子里的酒就快喝完了，最多只够再喝一顿。他想喝醉了，然后沉沉睡去，再也不用醒来。

    所以，总该找个地方打酒，不然怎么好睡觉呢？

    茫茫大海，上哪里能打酒去！无奈。

    无际涯把酒喝得一滴不剩，他便睡下，只希望自己不再醒来。

    终究他还是醒来了，而且他的船已经靠在码头上！一旁大船上的船老大凶神恶煞地让他赶紧把船挪开，否则就把他的船撞沉到海里。

    他只抱着酒坛，一个轻功便上了岸，且跟满脸横rou一脸杀气的船老大说，让他帮忙把船撞沉。只见船老大愣在原地，心想，这是哪跑来的疯子！

    他到了大土的至羡。

    那时候的至羡还属于拓野，也就是作为大土和无尽神海神经中枢的至羡，拓野甚至整个大土第二繁华的至羡。

    无际涯抱着酒坛来到酒家，张口便要最烈的酒。

    酒家说，要打最烈的酒，就得打赢酿酒的师傅，打赢了还不用花钱。

    无际涯不禁来了兴趣，心想，到底是什么样的酿酒师傅竟如此嚣张！加上繁华的至羡早已让他对这个新的世界产生了好奇，他索性便答应了，定要会会那位酿酒师傅。

    那是他和黑镜的第一次见面。

    黑镜一袭黑衣，戴斗篷，蒙面，只露出相当于眼睛的那部分镜面。

    无际涯一见到黑镜，二话不说，毫无试探便自杀式地冲向黑镜。不过，当时那个意志消沉却依然满身侠气的无际涯并不认为那是自杀。

    黑镜一直没有还手，只是接二连三躲开无际涯的猛烈的攻击，无际涯打得可谓是有去无回。

    就这样，直到无际涯累得气喘吁吁，也依然没有碰到黑镜丝毫。

    无际涯对黑镜说，有本事站着别动，接他一招试试！

    黑镜果真站在原地，他这样“听话”，简直就是对无际涯的侮辱。

    受此侮辱，无际涯愤怒不已，于是使出一招“水龙吟”，只觉天雷滚滚山呼海啸天崩地裂，然而黑镜一个移形换位就将此招化解。

    无际涯输了，然而黑镜还是把酒送给了他。

    一拿到酒，无际涯便把输赢这件事忘了个干净，先是迫不及待地猛灌了一大碗，当他刚想夸那酒烈得堪比伏特加时，身体却全然失去知觉，只见他僵直着咣当倒地，碗也被摔了个稀巴烂。

    黑镜则在一旁默默说到，这哪是伏特加，这可是大名鼎鼎的东北烧刀子。

    一连沉睡了三天，无际涯酒醉方醒。尽管睡了三天，可醒来他还是觉得头痛欲裂，“东北烧刀子”这五个字一直在他的脑子里转悠，怎么赶也赶不走。忽然，他唰地坐了起来，起身要去找酿酒师傅。

    此时，黑镜也刚好走进屋内，他走路几乎不发任何声响，加上他那一袭黑衣，看起来简直就是幽灵。他给无际涯端来一盆热水，冷冷地说着，让无际涯洗脸。

    无际涯故意试探着问黑镜，那酒是不是“霸王醉”，然而黑镜却毫不避讳，直言酒就是东北烧刀子。

    当然，在“后地球时代”，在至羡，这款酒名叫“三日醒”。

    凭此，无际涯断定黑镜和他是同类……他兴奋不已，本想让黑镜也喝这“三日醒”，黑镜也知道，无际涯是想试探他的酒量。可惜，这位大酿酒师黑镜却不喝酒。

    与黑镜相遇后，无际涯找回了愤怒，找回了好胜心，找回了真正的友谊，最关键的，他找回了自我。

    他们约定好下一个比武日期，只要无际涯跟黑镜比武，不管输赢，黑镜都会送他一坛“三日醒”。

    打那之后起，无际涯便比任何时候都更渴望武功精进，就像易天机那样，勤学苦练，刻苦勤奋，没日没夜！当然，他可要比易天机聪明多了，要知道柳易没来之前，他才是南玄人眼中的天才。

    柳易的自暴自弃，在无际涯看来，再正常不过，毕竟他就是过来人，能感同身受。可是，他不想以他的方式让柳易重拾自我，他希望柳易能够自我救赎，重燃生活的希望。

    然而，完全不对柳易施加任何影响，柳易真能破茧成蝶吗？不太可能，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想让心死之人完完全全靠自己达成救赎，那便有些痴人说梦了。

    无际涯深思熟虑，决定对柳易旁敲侧击。

    一天，无际突然涯宣布，南玄教要重出江湖！

    这令幽居海上数百年的南玄人深感好奇，人们纷纷猜想，无际涯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就连柳易也不免好奇。

    当然，此时的柳易已经独自搬到了岛上的断魂山上居住，南玄的大事小事他早已不曾过问，只是为他送饭的易天机每次来总是喋喋不休说个不停，就算柳易一句话也不说，可他对着仿佛是空气的柳易却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他绘制的“武功秘籍”自然也会送到柳易跟前，不管柳易看不看，他却一次也没落下过。

    就这样，柳易靠着易天机的喋喋不休，掌握着南玄的各种动向。

    有一次，柳易被山上的毒蛇咬伤，身中剧毒，为他送饭的易天机见到他时，他的瞳孔已经泛白，全身乌黑，身体已经冷得像冰块，甚至唇纹、掌纹已经慢慢消失，只是易天机不知道。易天机不知所措，背着僵直的柳易连滚带爬跑下山，去找无际涯救命。

    尽管无际涯武功高强，可看见柳易已经跟死了一样，他却也手足无措，没办法让他起死回生啊！在易天机的苦苦哀求下，无际涯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用“玄元大法”给柳易逼毒。

    “玄元大法”乃南玄教独门秘籍，由南玄祖师流水长用一辈子心血所创，可谓“天下第一内功”，或只有御灵山幽冥教教主太虚老怪的“幽冥神功”能与之匹敌。可就是这样的内功，也无法逼出柳易身上的剧毒。

    就在无际涯打算放弃时，柳易却奇迹般地醒了过来。

    他跟没事儿人一样，伸了伸懒腰，回头看到长时间运功而一蹶不振的无际涯，说到，“别瞎费功夫。”

    说罢，起身就回山上去了，留下众人一头雾水目瞪口呆的站在原地，就连活了几十年的无际涯也只能费力地摇摇头，不明所以。

    自那次中蛇毒之后，柳易虽未表露，也是不知道能跟谁表露，总之他总感觉肚子里有一团火在灼烧，虽不至于让他感到痛苦，却总让他感到不安，心想是不是蛇毒留在了他的体内，他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可很快，他又安慰自己到，心死之人怎么还在乎身死呢？

    他不知道或只是他不承认，他已经接受了这个新的世界。

    人因痛苦而自我。

    当一个人还能感觉到痛苦，或害怕痛苦，那他就会想办法保护自己的身体，保护自我，让自己不受伤害。

    柳易，既然他还在意自己的身体，他就还能找回自我，只是还缺一个契机。

    此番无际涯宣布南玄教重出江湖便是为了给柳易创造一个找回自我的契机。

    当然，无际涯并不是真正要让幽居海上数百年安享太平日子的南玄教重出江湖，而是借重出江湖的名义，引诱柳易。

    基无，凌国武学重镇。

    凌人尚武，每三年在基无举办一次“奇侠榜”比武，相当于凌国的武状元选拔赛。届时，平日里平平无奇的基无将会汇聚凌国域内各大门派的优秀武者，采取淘汰赛制决出最后的胜者。

    最终的获胜者将会由凌国皇帝亲自接见，并颁发“侠客官牒”——相当于现在的大学本科文凭；同时还将授予“假习将军”的荣誉称号——相当于可以到部队里面去参观学习，为日后统领军队做准备。

    当然，从“假习将军”真正走到将军职位的侠客并不多，甚至仅进到军队的侠客就很少，别说还能当上将军的了。

    究其原因，一是很多侠客参加“奇侠榜”主要是为了“侠客官牒”，它不仅是官方承认的“武学学历学位证书”，还是一份在凌国域内可以畅通无阻的“超级通行证”！二是很多侠客本身就向往自由自在，军队里的条条框框他们自然是不愿忍受的。

    无际涯所谓的重出江湖便是从南玄教弟子中选拔三人参加“奇侠榜”比武。

    很快，传话筒易天机便将此事传到了柳易的耳朵里。

    起初柳易毫不在意，直到易天机说，他自己很想参加奇侠榜比武，可惜参加奇侠榜的是各大门派的武学精英，他恐怕是参加不了，甚至只是打败南玄教的三位弟子，取得代表南玄参赛的资格，恐怕都希望渺茫。

    这话激起了柳易的胜负欲。

    他难得跟易天机开口说到：“为什么要代表南玄？”

    “虽然您是我师父，可咱无门无派啊！”话音刚落，易天机喜出望外地说：“师父，您终于跟我说话了！”

    柳易没有理睬，径直说到：“咱自立门派。”

    “好！”易天机简短回到，也许是万分惊喜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也许是他受柳易的影响，偶尔也学会了说话简短。愣了片刻，他又抓耳挠腮地问：“那咱门派取个啥名号？”

    “普天之下，不是教便是派，都老掉牙了。”柳易一边踱步，一边思虑着说到：“咱要与众不同。”

    他很久没有一次说那么多话了，自然会显得有些吃力。

    “不称教也不称派，那还能称什么？”易天机问到。

    “盟！”柳易简短而笃定地说到。

    “何意？”易天机问。

    “你知道什么是加盟商吗？呵！你肯定不知道。”柳易难得带着微笑，更像是嘲笑，说到。

    只见易天机摇摇头。

    柳易接着说到：“他们不是喜欢当散户吗！我就成立一只基金，把这些散户都吸纳进来，用他们的钱做自己的事情，赚到的钱到时候分一部给他们。又或者说，我做一个平台，让这些个体户都到我的平台上来经营，他们赚到的我拿提成！”

    只见易天机依然似懂非懂，出神望着柳易，说：“散户？基金？平台？这些都是何物啊师父？师父，我大致听出来，您是要做买卖？”

    柳易没有理睬，又接着问到：“你可知普天之下有多少教多少派？”

    “数不胜数！”易天机斩钉截铁地回到。

    “各教各派下面又有多少人？”柳易又快速问到。

    “数不胜数！”易天机再次斩钉截铁地回到。

    “对，数不胜数！”柳易乐不可支，笑着说到。

    “师父，您居然笑了！”太久没看见柳易笑了，易天机说不出自己有多高兴。可很快他又意识到，自己不应该提醒柳易，因为柳易很快收住了难得的笑容。

    “你认为咱们该取什么响亮的名号？”柳易平静地问，似乎他并未受到影响。

    “师父，虽然我无法理解方才您说的到底是何物，但我却能明显感觉，您要做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所以，您看‘惊天盖世盟’怎么样？”易天机胡乱说到。

    “太长了，不容易被记住。”柳易说。

    “那倒是。”易天机挠头说到。

    “简略一点，就叫‘惊世盟’吧。”柳易一本正经地说到。

    “果然是我师父！这名号可太响亮了！我都有点招架不住了！”易天机一边说一边咯咯笑，此话中的“太”字，他的声音拖长得不能再长，似乎要表达出他无以名状的敬仰之情！

    “好！就这么定。”柳易坚定地说到。

    从这一刻起，柳易其实已经打算接受这个世界了。他暗自下定决心，既然来了，那就好好走一遭，不成武功绝世第一，起码也要做凌国首富！

    无际涯知道此事，特别是知道了柳易的“宏图大志”，先是忍不住笑，可仔细想来，却是欣慰，起码他有了方向。

    一个人只要有了方向，就会有动力。

    很快，“奇侠榜”分区赛开始，“惊世盟”迎来了第一个挑战的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