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补救（二）
刘头看了一眼钱庄，然后对身边的高盛问道：“高捕头，咱们怎么办？” 高盛想了想，他对几名衙役说道：“你们几人，分做两波，隐蔽在附近，看我手势，见机行事。”几名衙役领命而去，然后高盛指了指钱庄对面的一家商铺，对刘头说道：“咱俩去那里，盯着对面。” 刘头赶忙称好，他真怕高盛让他到钱庄里认人去。 二人进到商铺里，阻止了掌柜和伙计的招呼，在掌柜和伙计疑惑的注视下，高盛和刘头躲在商铺门后，透过临街的窗户，看着对面钱庄的门口，紧张的等待着。 杜凌云比刘头他们先一步到了城北门附近，他先故意在这里的乞丐面前转了一圈，然后走进了利通钱庄。 此时，杜凌云正坐在利通钱庄为贵客准备的雅间里，喝着香茶，钱庄的掌柜将几张银票放到他面前的桌上，满脸笑容的说道：“贵客，按您的吩咐，二百二十两黄金，二百两白银，全都兑换成暗票，您看一下，数目可对。”这个世界的银票分明票和暗票，明票认人不认票，暗票认票不认人，各有利弊。 杜凌云拿起桌上的银票，确认数目没问题，他把这些银票放到怀里，站起身来，抓起只剩下一些珠宝玉石的包袱，对掌柜说道：“谢谢掌柜了，数目都对，我就先告辞了。” 杜凌云出了钱庄，把竹斗笠戴好，他看了一眼对面，露出一丝微笑，转身向城北门走去。 看到有人走出了钱庄，高盛向刘头问道：“是他吗？” 刘头此时正不自觉的睁大了眼睛，相貌身材，衣服，斗笠，背上的兵器包裹，最主要是那股气质，刘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没错，就是昨晚那人。” 得到刘头的确认，高捕头很高兴，他没想到能这么快就找到凶手。 刘头看着莫名兴奋的高盛问道：“高捕头，接下来怎么做？” 高盛说道：“先跟住他，看看他要去哪里，还有没有同伙。” 杜凌云来钱庄的目的其实是就为了让衙门里的人能够有时间且方便的找到自己，本来他还打算衙门的人如果还没来，他就去找家当铺，正好手里有些珠宝玉石。 等他出了钱庄，看到对面一直跟着自己的小乞丐不见了，杜凌云就知道，衙门的人应该是来了，那位见过他的刘捕头肯定就在其中，他现在可以开始下一步了，于是，杜凌云向城北门的方向走去，做出要出城的样子。 杜凌云走了没多远，就察觉到了有人跟着他，而且人还不少，他做好了准备，等着对方出手抓人的那一刻。 就这样，在通往望山城北门的大街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杜凌云走在最前边，在他身后六七丈远，跟着高盛和刘头，再往后三丈，跟着几名衙役，衙役身后不远，还跟着一人，是黑狗。 杜凌云不紧不慢的走着，眼看北城门快要到了，他心里有点奇怪，跟在身后的捕头和衙役为何还不动手，难道还要让我主动去找你们吗？ 刘头也在奇怪，这人很可能要出城了，这高捕头是怎么打算的，莫非是想等到了北城门，和守门的兵丁一起合力抓捕此人。 他不知道，高盛根本就没打算现在抓人。 高盛来的路上就想好了，如果刘捕头确认了凶手，他只需要跟住对方，，找到此人的落脚点，明天，大人就能调城卫军来。可现在看此人有要出城的意思，一旦对方出了城，再想找到可就难了。 高盛在快速的思考，很快，他就做了决定，既然无法抓到人，他就要想办法知道，此人到底有没有让王林说了什么，写了什么，知道了这些，即使无法抓到此人，他身后的大人也可以早做安排，而他也可以做些准备，不能坐以待毙。 想到这里，高盛低声对身边的刘头说道：“刘捕头，我觉得咱们没必要为了双蝎帮的那些人，搭上大家的性命，你说是不是。” 刘头赶紧说道：“是啊，高捕头，你说的太对了。” 高盛又说道：“不过，什么都不做，也没法向大人交代，所以，一会你跟兄弟们拦住出城的百姓，也别让守城兵丁过来，我一人去跟此人过过招，这样咱们跟大人那里也就有了交代。” 刘头听了高盛的话，眼泪差点没流下来，他没想到这高盛居然是能够‘舍生取义’的人。 他拉住高盛的手说道：“高兄弟，你别去，要是大人怪罪下来，我扛了，这本来也是我的案子。” 高盛拍了拍刘头的手说道：“刘哥，去，我是一定要去的，而且我也不一定会死，因为我看此人不像是滥杀无辜之辈。” 刘头一想也是，否则昨晚，自己和手下衙役恐怕比双蝎帮的人死的还要早。于是他同意了高盛的办法，并嘱咐高盛千万小心，尽量不要惹恼对方。 杜凌云已经走到了城门前，此刻他也想明白了，如果对方能就这样放任自己这个主犯离开，那么也就不太可能去找宋家母女了，那么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 想到此处，杜凌云倒不希望这些人会有所动作，赶紧让自己离开最好。 还有一人跟杜凌云是同样的想法，那就是守城兵丁的头目，郭毅，郭门候，今天是他带队看守城门的日子，他早就看见杜凌云了，也看见了杜凌云身后的两位捕头，以及后边的衙役。 郭门候守城门已经很多年了，早就练出了一双‘火眼金睛’，只不过，他的本事不是为了保护城池，抓捕逃犯，而是为了能从过往商客的身上多揩下点油水。 不过今天郭门候的‘火眼金睛’却让他胆战心惊，双蝎帮的事他也听说了，现在看到一位背着武器的江湖人，身后跟着衙门的捕快和衙役，尤其是两位捕快脸上一副好像要英勇就义的表情，他觉得自己的腿肚子直打颤。 “大爷啊！您干嘛来北城门啊！那三个门不能出城吗？刘爷啊！您可别害我啊，赶紧让这杀星走吧！”郭门候在心里祈祷着，他突然有了主意，赶紧转过身，咬着牙快速对手下兵丁说道：“都低下头，没有我的命令，谁他娘的也不许动，听到了吗？” 守城的兵丁听到自家老大的话，先是一愣，紧接着都想到了某种可能，现在双蝎帮的凶案，望山城里谁不知道，兵丁们也不在看着进出城的商客了，赶紧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杜凌云随着出城的人群，在守城兵丁的低头行礼中，穿过城门，出了望山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郭门候总算松了口气，提着的心也落到了肚子里，此时他才发现有一名捕快跟着那人，也出了城。 刘头来到郭门候的身边，让郭门候指挥兵丁和他们一起拦住出城的百姓。 郭门候低声问道：“是那人吗？” 刘头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 郭门候心有余悸的说道：“好在你们没动手，这种人咱们可招惹不起。不过，那跟出去的是衙门新来的高捕头吗？” “是他。” “他这是要干嘛，想立功想疯了？” 刘头想着刚才高盛说的话，心说：“给大人个交代？你当我傻吗？”不过嘴上仍然说道：“高捕头大义，想给望山城的百姓和大人们一个交代。” 郭门候摇了摇头，这是个傻子！ 杜凌云走出了城门，不紧不慢的向前走着，感觉到身后不远处只跟了一个人，他突然站住脚步，转身向后看去。 杜凌云的举动把他身后跟着的和看着的，都吓了一跳，高盛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睛不知往哪里看才好。 城门口的刘头、郭门候和一众衙役兵丁，齐涮涮的把头向后一转，他们的动作把城门口的百姓吓了一跳，一时间，北门里外鸦雀无声。 杜凌云看着高盛，他不明白，既然不动手，这位姓高的捕头，为什么还要一个人跟出来，他用一副自认为很冷酷的眼神，看个高盛一眼，也不说话，然后转身继续走。 高盛认为自己读懂了杜凌云的意思，这是在警告他，不要再跟着了，可是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着。 杜凌云纳闷了，这位头这么铁吗？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树林，于是向着树林走去，他倒要看看这位高捕头还有没有胆量继续跟着他。 进了树林，杜凌云转过身体，不用看，他也知道，这高捕头还真跟进来了，就站在离他三丈多远的地方。 杜凌云装作一副漠然的样子说道：“你还真有胆子跟来，莫非，以为我不会杀人吗？” 高盛还真就是认为杜凌云不会随意杀人才跟来的，不过当然不能这么说，他拱手说道：“岂敢，只是身为望山城的捕快，职责所在，不得不来，我来，也只是想向大侠问几句话，如此也好给望山城的百姓和衙门里的大人做个交代。” “欧！倒是有些担当。那好，你要问什么？”杜凌云装出一副高人的派头问道。 虽然已经让刘头认过了人，高盛还是问道：“双蝎帮的人，是您杀的吗？”高盛没有问杜凌云的姓名，他觉得没有必要，对方也不傻。 杜凌云听高盛把话挑明了问，也就坦然说道：“没错，是我杀的。” 听到杜凌云亲口承认，高盛继续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你看到我写在墙上的字了吗？那就是答案。”杜凌云说道。 高盛当然看到了那四个血字：盗亦有道。 “我昨日见有人当街欺凌一对母女，便打听了一下，知道了这些人渣做下的恶事，就抓了他们的人，带我去找他们的帮主，到了那里，我就把这些人渣杀了。”杜凌云缓缓的说道，事情也确实基本如此。 高盛听完，说道：“这种事，您应该去官府举告，而不应该私自行刑。” 杜凌云摆出一副江湖游侠，嫉恶如仇的姿态说道：“这些恶人，让他们多活一日，都有可能害了无辜的人，所以还是尽快杀了最好，而且，我也不愿和官府打交道，江湖人，江湖事，我更愿按江湖规矩来。” 高盛此时觉得这起凶案可能真就只是一次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了。 他想了一下，说道：“既然如此，大侠可有双蝎帮恶行的实证？” 杜凌云知道高盛这么问的意思，这个世界，江湖人杀了人，如果事后能够有实证，向官府证明被杀之人是罪大恶极之人，官府可以进行冷处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杜凌云有双蝎帮的口供，但是却不能拿出来，他冷冷的说道：“此事本就是我一时兴起，没有功夫去找什么实证，如果官府要抓我，就来抓好了，到时，各凭本事，各安生死。” “如此一来，大侠为望山城除了一害，却要是落得被官府缉拿，着实令人可惜。”高盛假意说道。 “胡某做事，向来只凭本心，快意恩仇，至于结果，并不放在心上。”杜凌云装着那个什么说道，顺便挖个坑。 “原来他姓胡。”高盛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事情到了这里，双方的目的基本都达到了，接下来就可以各走各路，各找各那啥了，可是高盛心里却莫名的有了小心思。 他拱手说道：“大侠风范令高某佩服，您这样的高人，我生平仅见，恐怕以后也再难遇到，我自知本领低微，不是您的对手，但是仍然想请教一二，而且，即使衙门里的大人怪罪下来，我也能有个交代，还请大侠赐教。” 高盛如此做首先是觉得对方还算讲理，也不是随意杀人的凶人，而且他怎么也没看出对方有绝世刀客的样子，万一被自己得手，也可在大人那里立下一功，最不济也就是败给对方，反正没有性命之忧，何乐而不为。 杜凌云听到高盛的话，觉得也行，如果自己能够震慑住对方，让他们行事有所顾忌，那么宋家母女就更安全了。 既然要震慑，就要用出雷霆手段，既然要装，就往大了装，杜凌云抬头看了看四周，他走过去，掰下一根拇指粗细，三尺多长的树枝，树枝上还带着几片树叶。 看到杜凌云要用一根树枝对自己进行‘赐教’，高盛心中没有一点怒气，对方越轻视他就越好。 高盛右脚向前迈出半步，双膝微曲，身体下压，右手虚握刀柄，身体放松，精神集中，身体里的元气，沿着经脉，缓缓流动，如临大敌。 相比高盛，杜凌云就显得轻松随意，他握着树枝，向高盛走去，双眼好似没有了焦距，看着高盛，心中默念，我就是西门那个吹雪，就是丁那个鹏，手中无刀，心中有刀。 此刻高盛心中突然一紧，他感觉自己好像被对方的眼神笼罩住了，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对方的注视，仿佛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 也确实如此，杜凌云‘看’着高盛，对方的呼吸，心跳，气血的流动，都在他的感知中，清清楚楚。 当杜凌云距离高盛还有将近三丈远时，他举起了手中的树枝，向下劈落。 杜凌云的举动，让高盛一惊，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在这么远的地方举‘刀’，难道对方已经达到了刀气离体的境界？ 就在下一瞬，杜凌云好像是瞬移一般，出现在了高盛三尺之外，手中的树枝正好向高盛的头顶劈落。 高盛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在他的眼里，杜凌云的手中已不再是树枝，那就是一把‘刀’，一把无法格挡，无法躲闪的‘刀’，这一刀好像要把他劈开，切碎。这一刀如天威，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死在这‘天威’之下。 高盛没有死，就在这一‘刀’即将落到他的头顶上时，杜凌云手腕一转，于是，‘天威’消散，化为徐徐清风，从高盛的身上吹了过去，没有带来一丝伤害。 杜凌云扔掉了树枝，不在理会高盛，转身离开，很快就消失在树林里。 高盛一动不动，他的眼里没有了神采，脸色煞白，身体不自觉的在发抖，汗水湿透了衣衫，树林里一阵风吹过，他才慢慢回过了神，看着地上那根还带着树叶的树枝，高盛觉得这树林里的风竟然是那么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