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渡河

    十一月二十三巳时初刻已过，阴天。曲水河韭叶渡，一个平时没人的偏僻渡口，拴着一叶只能坐三五人的扁舟。不是当地村民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便利两岸的去处。

    田青牛为了摆脱母亲的看护，这些天一直在早饭后出门当街溜子，借口当然是约了人看房子。今天出门多了一道工序，一路问路而来，还要找个僻静之处，把高跷和长衫脱下，挂好弹弓弓弦。赶到的时候，已经迟到。抬眼望去，一位女郎，婷婷袅袅，穿着翠袖撒金红裙，髮勒着销银箍，正在俏生生的抚着一棵柳树张望。身后一名长随，乌衣小帽，脚下搁着一挑担子。

    两相见礼，扈嫦娥瞠怪道：“神童弟弟何来之迟！”

    田青牛唱喏赔罪道：“jiejie，路况不熟，恕小弟来迟。”

    那乌衣长随也来见礼：“见过姐夫。”

    扈嫦娥掩口一笑，拍了长随胳膊道：“他还没有长毛，别吓着他。”

    田青牛闹了个大红脸。扈嫦娥一边递给他一把黑色油纸伞，一边解释道：“这是我弟弟扈崇刚，你见过的。他扮个长随，你委屈一下，给jiejie当个小厮。”

    田青牛恍然大悟，这就是他用血珠草换回的那一只狐狸。

    那扁舟平时隐藏在一处水洼中。田青拉出缆绳，把扁舟靠岸。三人登舟，扈嫦娥坐在扁舟中，用船篙一推，扈崇刚摇桨离岸。

    扈嫦娥示意田青牛打开伞。他推开黑伞，发现这伞的影子居然比伞大了一圈，能把三个人都遮住。

    桨叶摇晃，一叶扁舟驶出水洼。扈嫦娥姐弟神色严肃，仿佛这是一趟龙潭虎xue之旅。田青牛不明所以，只得牢牢的把握住那伞柄，四处张望，不知道会有什么河妖出现。

    只划了百十来下，扈崇刚划桨已经费力无比，犹如扳住一头疯牛的两只牛角，每一下都仿佛在和一只疯牛抵角。

    突然，一只桨咔嚓一声断裂，半只桨叶打个漩，远远的漂去。扈嫦娥脸色煞白，叫道：“弟弟坐下，青牛你一定要把稳这伞！”

    河中升起一漩水气，平静的河面刮起大风，田青牛样子虽然是个孩童，但是身体里的真气已经可以运行了，力气堪比成人。他运气到双手，紧紧的握着伞柄。

    仿佛有人在天上拽着伞尖，那风几乎要把田青牛凭空拉起。田青牛两只脚勾住船帮，牢牢的拉住了黑伞，没有脱手。

    扁舟一叶，好似那脱缰的野马，又似离弦的弓箭，飞也似的往下游奔去。扁舟船舷两旁白色浪花汹涌起伏，眼见着要打横，扈嫦娥cao起船篙往船边一刺，像是顶住了什么，船又打直了，渐渐的靠向对岸。

    岸旁是一片滩涂，冬天枯水季节，露出一片灰敗的芦苇残茬，冻结在薄薄的冰凌花中。扁舟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音，冲到了滩涂边缘。扈嫦娥抛出缆绳，套住一方嶙峋怪石。姐弟二人齐齐发力拉住缆绳，想停下扁舟，然后拽着缆绳把扁舟拉上岸。

    缆绳绷的笔直，扁舟也一点点的靠岸。还未过数息，缆绳绷不住了，其中一股绳子无声的断开，在断口旋转，很快，第二股断开，第三股……

    没有缆绳的牵扯，水流又带动扁舟准备离开滩涂边岸。马上，三位乘客又要接受奔流的考验了。

    一个身影纵身一跃，踏入滩涂的泥巴中，泥潭没膝。随即回手奋力拉着船头，双手用力，大吼一声“起！”扁舟被他拉着，终于卡上了滩涂。

    扈嫦娥惊叫：“青牛弟弟，你小心呐！”捞起裙摆，也准备跳下。扈崇刚死死的抱住jiejie的腰，满脸祈求的说：“jiejie，你下不得啊！”

    田青牛拉着扁舟，双手注满真气，平时这种力气，别说一叶扁舟，就是千钧重负也拖动了。但是，此时此刻，每挪动一步，仿佛要拉开王屋山。双足被仲冬之后的江水浸泡，冰冷刺骨。他一步一吼，拉着扁舟，足足在冰水泥潭中泡了一炷香时间。

    扁舟离岸只有两三丈，扈嫦娥按捺不住，一跃而起，跳上河岸。扈崇刚也接着跃起，眼看落不到岸上，他jiejie挥出袖子，拉了他一把。扈崇刚狼狈的在地上打滚，堪堪上岸，未曾湿足。

    两只狐狸精离开了扁舟，田青牛顿时觉得扁舟如同卸下了千钧重负，轻轻的拉着扁舟，快步跑上河岸。

    心情遽然放松，田青牛只觉得手臂巨痛，好似被火烤一般，接着又觉得脚底的寒气直冲心房，眼前一黑，天旋地转的晕倒了。

    扈嫦娥背起田青牛，扈崇刚上船收拾行李担子。扈嫦娥寻到河堤下一处避风的缺口，把田青牛放下，扯本来冷冰冰的下沾满泥水的鞋子，手搭他的脉络，蹙眉自言自语道：“居然现在还没有周天，这可不行啊，弟弟！”招手让扈崇刚把担子打开，拿一袭丝衾给田青牛盖上。

    田青牛正在迷迷糊糊的，觉得身上紧紧的暖和了。就是手臂依旧火辣辣的，犹如万针攢刺。有人正在给手臂按摩，那手纤细，温柔，力气正合适，应该是扈嫦娥jiejie。自己口渴了，jiejie的身上怎么有如此迷人的香气，好像婴儿时mama的味道。田青牛贪婪的吸吮着，那香软的温热令人欲罢不能。

    扈嫦娥按摩田青牛肿胀的手臂，被神志不清的田青牛一把拉住，口中说着要水，嘴巴就凑上来。扈嫦娥想了一下，从净瓶中倒了一些水倒他的嘴唇上。

    终于，某个躺在扈jiejie怀里的登徒子醒了，睁开双眼，扈jiejie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神情很是暧昧。

    田青牛一下子醒悟过来，刚才自己不是在mama怀中，是在扈jiejie拥抱中，连忙爬起身，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对于一个从前世算起四十年非处男的老光棍，这是第一次心里有放电的感觉。

    扈嫦娥也站起来，捋直了撒金红裙，对田青牛说到：“奴家要去了，山高水长，不知何日再见。刚才奴家给郎君输了一点点灵气，今天你好好修炼，应该能够冲破周天，凡人天地，自保不难。”

    这哪里是一点点灵气的事情！田青牛跪下拜道：“jiejie大恩大德，青牛没齿难忘。日后jiejie有事，只管吩咐！”

    “这里有两只乌金兰花箭，本是你那弹弓用的，可以破精钢甲，用真气灌注，射死山魈也不在话下。jiejie看着精致，本来留着做发钗的，你我一人一只，留作信物，不到万不得已勿用。天色已晚，你赶紧过河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