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前辈、后辈、小说家
佐仓是个敏锐的人。 或者说，并不爽利的人生塑造了她敏锐的性格，让佐仓能够轻而易举地发现那些和场上气氛格格不入的人。 比如说，曾经的她。 又比如说，现在的水濑祈。 而在佐仓之后，渡边作为此刻心情不佳的水濑祈的朋友，是第二个发现她心情沉闷的人。 当他发现水濑祈闷闷不乐的时候，立刻就不假思索地准备去问问原因。 朋友这个词，在不同的人心中有着不同的重量。 在一些人眼中，朋友只不过是比较熟的陌生人罢了。 但是在渡边眼中，每一个可以被他以“朋友”称呼的人，都是他从心底里认为，与这样的人相处十年、二十年也不会有任何厌倦的有意思的人。 而在此之上，更加特别的，作为渡边在这个世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毫无疑问，水濑祈在他心中绝对有着极其特别的地位。 于是他绕过佐仓、绕过早见沙织，直接一屁股坐到了这个正在呆呆愣愣看着空气、时不时鼓一鼓嘴不知道在生什么气的女孩子旁边：“水濑祈桑？“ “呀！“水濑祈被吓了一跳。 渡边感到有些好笑，下意识想要伸出手拍一拍她的肩膀，但是手伸到半空忽然停住了，意识到这样做似乎不是很礼貌的样子，于是又收了回去。 “水濑祈桑，心情不好吗？” 水濑祈这才发现渡边竟然坐到了自己身边。 她沉默着摇头，抱起饮料咕咚咚喝了几口。 “怎么了？”渡边很是好奇，虽然两个人认识的时间不是很久，但是以他对水濑祈的印象，这个女孩不像是会不开心到沉默憋闷的样子。 “渡边君。”水濑祈眼神坚定：“我明天要去店里。” “哦？好啊！”渡边微笑点头。 “明天！明天见！”水濑祈最终憋出这样一句让人不明所以的话，然后又用双手抱起饮料咕咚咚一口全部喝完。 渡边完全无法跟上她的思路。 但是看见水濑祈似乎没什么问题，他也就放心了。 佐仓瞥了几眼，又瞥了几眼，偷偷摸摸的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审视意味。 她看到事情似乎告了一段落，松了口气，心中的疑问顿时浮了起来，对着早见问道：“早见桑，为什么今天要喝这么多酒呢？” 早见沙织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解释说道：“前几天我有个角色录完音，结果入戏太深了，出不来，只能按照很久以前自己学会的办法——喝酒、喝醉、然后睡一觉。” “哦，原来是这样。”佐仓这才明白过来。 不过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演技派，佐仓实在是无法理解什么叫做“入戏太深”。 “现在已经不用了，喝了渡边君的那杯“酒”之后，我就已经没有那种感觉了。”早见语气温柔。 “早见桑是体验派？”渡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女人。 自从在声优养成所学到两种流派的区别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体验派，实在是非常感兴趣。 早见沙织挑了下眉：“哦？渡边君也对这些东西有了解？” 佐仓者才想起来，似乎还没有介绍渡边的职业啊，于是赶紧说道：“早间桑，渡边君现在主业是甜品师，兼职声优工作。” “新人？”早见沙织很是诧异：“哪个社的？” 渡边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对方，说到：“早见桑，其实我也是IM的。” 竟然还是后辈？！ 早见沙织顿时感觉日本真是太小了，想了想好奇地问道：“学了几年了？” 哦，这可是个不太好回答的问题啊。 渡边下意识看了一眼佐仓，又看了一眼水濑祈。 这两个家伙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脸色都有些不太好，就像是小孩子忽然听到自己的家长问起班里学霸的成绩一样。 “两周。”渡边用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 早见哦了一声：“两年啊，那也是很厉害了……” 大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围的空气，从左滑到右，从右滑到左，滑来滑去，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早见前辈，不是两年！是两周！” “嗯？”早见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的茫然：“你是说两周？” “两周！”大西重重点头。 早见愣了，转身对着坐在自己旁边你的佐仓问道：“两周就签约了？！还是我们IM？！！” 佐仓心中猝然被大力捅了一刀，但是那些细小的嫉妒情绪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来，就被“战友”之间亲密的情谊轻而易举地消灭了。 她只能捂着胸口，很是受伤地承认：“对，是的，他只学了两周就通过了测试。” 早见沙织不由恍惚了片刻，想起了自己曾经进入业界之前的那段漫长的学习时光，心中的情绪顿时变得极度复杂。 她看着渡边，问道：“你的合约签在谁的名下？” “长谷川美雪。” “哦！原来是那个女人啊！倒是和你很搭！”早见纱织听到这个名字，心中残存的几丝质疑，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前辈认识渡边君的经纪人？”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讨人厌的女人，那我确实认得。”早见桑的声音中隐约透着一种罕见的厌恶。 这种情绪非常轻微，若不是与刚刚温柔平淡的语气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恐怕在场的人没有多少能听得出来。 渡边倒是饶有兴致：“你讨厌她？” 早见沙织利落地点头：“是的。” “为什么？” “因为这是个把所有事情都归咎于天赋的女人，她打从心底里不认同庸人努力的价值，甚至鄙夷、唾弃那些拼了命前进的普通人。”早见皱着眉头解释道。 听到这句话，渡边下意识看向大西。 大西错愕极了，感觉自己无辜躺枪，顿时委屈地看了前辈几眼，然后转身对着前方透明的空气墙愤愤不平地嚷嚷起来：“怎么可以这样呢！这个女人真是太过分了！” “所以我才不喜欢她。”早见沙织摇头说道：“渡边君，你既然已经签了合同，我就不多说什么了，但是有一句话我要跟你说明白。” “早见前辈，请说。” “在工作能力方面，你完全可以相信你的经纪人。我虽然很讨厌长谷川美雪，但即便是这样，我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无论是工作水准还是工作态度，都绝对是无可挑剔的！” 也许是在早见沙织的世界观里，这个女人的形象实在是太过于负面，以至于她表情都变得更加冷淡了，她努力维持客观地评价道： “但是唯独在人品方面，这个女人完全不能被报以任何的信任。渡边，你需要注意，一旦你显示出来的天赋出现问题、甚至是消失，这个女人立刻就会翻脸、而且是毫不犹豫的那种！” 渡边点头：“原来如此，原来长谷川美雪是这样的人，难怪只有她愿意和我签下那样的合同。” “什么合同？你签的难道不是正常的新人合同吗？”早见沙织惊了。 渡边摆了摆手：“其他条约都差不多，只不过多了一条附加条款。” “什么条款？” 渡边用平平无奇的语气，说出了让早见沙织都倍感震撼的大新闻：“一天最多只工作八小时。” 早见沙织张了张嘴，良久才浮现出佩服的表情：“不愧是长谷川美雪，这种合约也敢弄出来给你。” 现在这个小小的居酒屋，坐着关系颇为复杂的几个人，但是好在，这两个男人和五个女人的组合至少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她们都能算是业界人士。 就连在一旁默默喝酒，几乎完全不吭声，只是默默做着自己的《渡边日常观察笔记》的竹内音羽小姐。由于跟渡边上过几节养成所的课，所以也能非常勉强地算是四分之一个业界人士。 既然共同话题这种东西确实无疑地存在着，接下来只要大家互相看得顺眼，那么就是随便扯一个话头就能从黑夜聊到白天，甚至是越聊越嗨。 度航在谈论自己的作品的时候，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刺激，再度在大庭广众之下毫无羞耻之心地发表了自己伟大的理想：“说起来，我已经三十岁了！今年！一定要在女性声优里找到一个灵魂伴侣才行！” 女士们虽然很是奇怪，为什么一定要在女性声优里面找，但是对于这种“伟大纯粹”的理想，还是给予了高度的认同，纷纷用力鼓起了掌。 鼓掌归鼓掌，倘若度航的目的是暗戳戳想要让她们帮忙介绍对象的话，那估计就不太可能了。 毕竟度航君在业内的风评挺怪的，虽然不是那种烂到掉渣的臭名声，但是绝对也和风评极佳这四个大字扯不上半点关系。 如果要恰到好处地评价度航的话，那只能说这个男人站得位置不偏不倚，正正好好是水准线略微偏上。 既没办法人见人爱，也不是那种让人讨厌的存在，恰好就卡在那个尴尬的地方了。 忽然，一个女仆模样的人物走了进来。 在众人震惊莫名的目光中，她非常自然地走到早见沙织身后低声说道：“小姐，时候不早了，该回家休息了。” 早见沙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好似已经完全习惯了这种事情一样。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时间，对众人露出歉意的表情：“不好意思，我要回去了。” 渡边看了一眼女仆，然后又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这可不是什么cos或者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一位看起来就像是一个真的女仆一样、如假包换的真女仆！ 渡边心中的求知之魂熊熊燃烧，立刻毫不犹豫地向早见沙织，非常礼貌地提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请求：“早见前辈，冒昧地问一下。” 早见沙织既平淡又温柔地说道：“渡边君，请不要客气，直接问就好。” “这位，是你的女仆吗？” 早见沙织轻轻点头。 女仆大方得体地笑着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早见家的女仆，名字是早坂真子。大家请叫我真子就好。” 货真价实的女仆啊！！！ 渡边感叹一声，求知之魂得到了回应，于是心满意足地对着早见沙织竖起大拇指，然后也起身向大家告别了。 毕竟，今天并非是愉快收尾的周五，而是平平无奇的周四。 作为一个一周需要工作整整五天的社畜，这意味着渡边距离美好美丽美妙的周末还有整整一天的时间。 为了积攒明天应付工作的意志，他决定回去玩刀剑神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