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6 狮子开口

    兰斯是故意的。

    看着杰瑞那努力故作泰然的姿态，可是肩膀的肌rou线条却忍不住微微紧绷起来，就连脸部笑容都显得有些过于虚浮，那种无法形容的喜感油然而生。尤其是杰瑞一本正经地送上热情洋溢的赞美之词时，就更加滑稽了，好像是表演讽刺哑剧的法国喜剧演员。

    兰斯不会执掌“加勒比海盗”的导筒，不是因为他和迈克尔的约定之中没有包含导演的内容，而是因为不屑为之，他又不是除了“加勒比海盗”之外就没有其他选择了。

    罗伯特-艾格听到自己拒绝导筒的消息时，又会是一副怎么样的神态呢？那场面想必将会十分有趣，可惜的是，兰斯没有办法亲眼目睹了，不过眼前杰瑞饱受煎熬的画面已经足够有趣了。

    内心的情绪没有丝毫泄露出来，兰斯反而摆出了越发诚恳的表情，“虽然我没有办法以导演的身份加入剧组，但能够以编剧的身份参与到‘加勒比海盗’剧组的创作之中，这是我的荣幸。”

    杰瑞觉得自己已经被逼迫到了墙角，如果继续劝说兰斯执导“加勒比海盗”，就几乎是乞求了，而兰斯可能还不一定会点头，可是罗伯特和迈克尔又应该怎么办？用力咬了咬牙根，暂时把其他事情抛到脑后，兰斯无法执导“加勒比海盗”，这对他来说是好事，他完全可以再次把戈尔推出去，把剧组完全掌控在手中，重新站到迈克尔这边。至于兰斯，那就是罗伯特的麻烦了，如果罗伯特还想用兰斯来制造麻烦，就让罗伯特和兰斯交锋去。

    “当然，连续两年赢得奥斯卡编剧提名的编剧，愿意加入我们剧组，这是我们举双手欢迎的事。”杰瑞决定，顺着兰斯的话语说下去，不再自取其辱。由于死死地咬着牙根，太过用力，以至于牙龈现在开始隐隐作痛，开口说话都觉得牙酸，不由倒吸一口凉气，“我们内部讨论过了，你的剧本构思很大胆，但确实有可行性，我们希望你可以和泰德、特里等人进一步展开讨论，对剧本做出修改。”

    杰瑞说话还是有所保留，“有可行性”，这是他的用词。但其实在迪斯尼内部讨论会上，迈克尔和罗伯特已经直接拍板决定使用兰斯这版剧本了，董事会内部有些分歧，不过很快就消失了，难得一见地所有人达成了共识，彷佛此前所有的担忧都消失不见了一般。

    这就是大公司内部的博弈，那些反对迈克尔的人，都支持了罗伯特；那些观望的人，都被迈克尔镇压了。

    所以，就是兰斯了。这是最终决定。

    杰瑞自以为依旧手握着把柄，重新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姿态，戏耍着兰斯。但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刚才这番话的语气已经柔和了许多，他的锐气在刚才的交锋之中已经悄然消失，两个人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平起平坐。

    兰斯却彷佛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一般，依旧笑容满面，举起了双手，以投降的姿态表示出了自己的谦虚，“当然，正如我所说，这是我的荣幸。”兰斯的亲切和兴奋让杰瑞的自尊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不过，我最近正在忙碌另外一份工作，所以时间的安排可能会比较紧张一些。我会尽快联系泰德、特里的，然后安排见面时间。”

    杰瑞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却又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紧接着兰斯就继续开口下去，“我目前为止还没有单纯以编剧的身份参与一部作品的创作，所以对于收益这方面没有太多的了解，不知道迪斯尼方面是一个什么章程？”

    “呃。”杰瑞的第一个反应是卡壳了，经验如此老道的杰瑞居然卡壳了！他显然被兰斯的直接和坦率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在剧本还没有完成创作的情况下，在他的话语还留有余地的情况下，在合作还没有完全确定的情况下，就开始谈酬劳了？居然就直接开始卷起袖子上阵谈金钱了？难道就不担心金钱玷污了艺术吗？

    当然，有没有这样的人？肯定有，而且不少。但是，大部分编剧都会通过经纪人来谈这件事，避免让商业利益与文学创作混杂在一起，影响编剧自己的工作，即使没有经纪人，也会通过美国编剧工会来完成谈判。像兰斯这样愣头愣脑的开门见山，确实让人措手不及。

    杰瑞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他可以根据自己的经验提一个数字，毕竟他就是“加勒比海盗”的首席制作人，掌握着剧组的所有费用支出，编剧的酬劳的确是由他负责的；但他却不想，一方面是懊恼兰斯这样粗鲁而低俗的举动，一方面也是担心自己措手不及之下出了纰漏。

    “呵呵。”杰瑞轻笑了起来，掩饰了自己的慌张，“我倒没有预料到，你如此着急。我以为柯尔-格瑞德会代替你来谈判。”杰瑞也毫不顾忌地讽刺了回去，嘲笑兰斯没有见过世面，“当然，如果你好奇的话，我们可以交换一下意见。基本情况你肯定已经了解了，要么选择片酬，要么选择分红，就看你自己的想法了。”

    编剧其实和导演、演员一样，片酬和分红两种方式都是存在的。不过，好莱坞编剧一向没有地位，不仅因为他们的收入仅仅只是演员、导演的零头，还因为演员和导演们可以参与许多额外分红，编剧却没有资格。

    比如说，电影或者电视剧在重播或者下载时，都会有额外版权收入，不少大牌演员和导演都可以参与到分红之中。但编剧却没有。

    再比如说，演员和导演都有资格对电视剧的插入广告执行否决权——如果他们认为这个广告与电视剧的基调不符。但编剧却没有。

    诸如此类的忽视、轻视，在整个行业之中随处可见，而且是方方面面、角角落落。这也直接导致了2007年年末到2008年年初的好莱坞编剧大罢工。

    同样，在一部电影的制作过程中，像史蒂文-斯皮尔伯格这样的大牌导演、汤姆-克鲁斯这样的顶尖演员，他们的分红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二十五，乃至百分之三十，但即使是业界最顶尖的编剧，分红也难以突破百分之五的桎梏。

    不仅如此，许多演员都可以选择以分红支付片酬的方式来承担更多风险，同时也意味着票房成功之后可以赢得更多片酬。比如说约翰-特拉沃尔塔参演“低俗小说”时，处于事业低谷，被认为是过气明星，即使如此，昆汀还是支付不起约翰的片酬，哪怕只是一百万美元，最后约翰仅仅只收了十四万美元片酬，其他部分则由票房分红支付，这一决定使得约翰收获了超过一千五百万的收益。

    可是编剧却不行。只有小部分大牌编剧可以获得分红的资格，其他编剧则都只能以片酬的方式收获酬劳，这也使得那些编剧错失了像演员们放手一搏的机会。一般来说，好莱坞目前剧本的平均价格是一百万美元，最高剧本价格还没有突破过三百万美元，比起约翰放手一搏之后取得的收入来说，高下立见。

    兰斯的情况比较特殊，虽然他目前资历尚浅，前后不过写了三个剧本而已，但三个剧本都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两项奥斯卡提名、一座小金人、两部两亿作品，这使得兰斯的编剧身份水涨船高，赢得分红资格也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加勒比海盗”的剧本不是兰斯原创的，他是在泰德、特里创作的剧本上进行了修改，当然，第三部续集的修改最为严重，几乎已经面目全非，基本可以算是重新创作了。这样的情况，第二部剧本应该算是修改，片酬约莫在五十万左右；第三部剧本的酬劳则可以高达一百万到两百万之间。

    问题就在于，兰斯这个编剧身份，分量远远不仅如此，尤其是汤姆-克鲁斯赢得奥斯卡之后，兰斯的名望直线上升，对观众的影响力也开始扩大，酬劳难道不需要水涨船高吗？

    所以，正如兰斯所说，这是他第一次以纯粹的编剧身份参与一部作品的创作，酬劳到底应该如何衡量，分红又应该如何比例，这是一个他和迪斯尼都需要思考的问题。

    “呼，这是一个难题。”兰斯也陷入了思考，彷佛因为这个难题而头疼一般，“分红，我想这是一个更加正确的选择，这可以确定我百分百的投入剧组工作之中，不是吗？”兰斯这句话显得话里有话，但杰瑞直接就无视了，“百分之五，我想？”兰斯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我不太确定，你知道，毕竟我没有经验，但我想，这也许是一个不错的数字。”

    杰瑞的表情已经无比难看了，笑容几乎都要支撑不住，就连客套场面话都说不出来，他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拂袖而去。兰斯这完完全全就是狮子大开口，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狠狠地羞辱了他一回，这让杰瑞难以维持自己的表情，他露出了一抹荒谬的笑容，“你是在开玩笑吧？”

    “噢，不，当然没有。这种事怎么能开玩笑呢？百分之五，这就是我的想法。”兰斯诚恳而真挚地说到，就犹如一记记耳光般，接二连三地甩在了杰瑞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缓缓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