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 梦想已死

    艾玛在前面带路，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自己的伙伴们依旧正在热热闹闹地竞赛着，她想了想，并没有靠近，而是在旁边的一个高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把鞋子和背包放在了一旁，直接就席地而坐。

    等了一会，艾玛发现兰斯并没有坐下来，不由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兰斯那修长的双腿，彷佛一个巨人般站在高地上，眺望着远方的景象，“你确定不脱鞋子吗？来到沙滩，一定要脱了鞋子，亲自用双脚去感受沙子的热量！”

    “你真的是沙滩狂热爱好者。”兰斯低低地感叹到，然后在旁边也坐了下来，可是依旧没有脱鞋子的打算，双脚直接踩在了坚实的沙滩上。

    艾玛看着距离自己有两个空位那么远的兰斯，虽然他今天穿着是休闲打扮，即使是衬衫搭配西装裤也是沙滩休闲风，可感觉还是有些奇怪。她已经习惯了平常优雅绅士的兰斯，那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总是不经意间泄露出来，但恰恰是这一点点违和感，却让他紧绷的肩头逐渐松懈了下来，沉重而浓厚的夜幕将他团团包围，压抑在肩头的失落悄然之间就与夜幕融为一体，而后在海风之中变得支离破碎。

    艾玛的嘴角不由自主就轻轻上扬了起来，海风送来了男人那低沉的嗓音，“所以，那里面，哪一位是你喜欢的对象？”艾玛一脸错愕地看了过去，显然不太明白这个问题的出处，而后就听男人接着说到，“你难道不是因为担心他胡思乱想，所以才坐得这么远？”

    艾玛这才反应过来，却是被逗笑了，肆无忌惮地大笑了起来。兰斯难得一见地八卦了一回，结果却被直接嘲笑了回来，这让他不明所以地看了过去。艾玛在兰斯那认真的注视之下，哧哧地笑着解释到。“我这是在为你考虑，你不是坚持拒绝打排球吗？如果我们靠近的话，我朋友肯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兰斯撇了撇嘴，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我怀疑。”一句话就把艾玛噎住了——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估计在兰斯那庞大的气场面前，他们这群人一个个都缩手缩脚的，完全避之不及。

    艾玛郁闷地磨了磨牙。最终也还是没有办法反驳，只能闷闷地解释到，“没有，那里没有我喜欢的对象，我们只是同学而已，一个演技学院的同学。”说到这里，艾玛抬起头看了看兰斯一眼，刹那间的错杂心绪难以形容，而后又快速地悄然消失，伴随着海涛声消散在风中。

    “所以。这就是你主动接近我的原因吗？你希望成为一名演员。”兰斯的话语让艾玛不由就愣住了，那冰冷而生硬的话语毫不留情地伤害着她——至少是试图伤害她。

    即使经过了上次的交锋，艾玛已经了解了他的冷漠，可此时此刻还是有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你认为你现在够资格吗？”艾玛毫不示弱地直接顶了回去，可是这却没有触怒兰斯，而是让他呵呵地轻笑了起来，“你现在也就是不过拍摄了两部电影的新人导演而已，我就算想要接近一位导演，也不会选择你。”

    兰斯却丝毫没有愤怒。嘴角依旧带着没有消失的笑容，“那可不一定，新人导演有新人的优势，更加好接近。”兰斯转过头来。尖锐而直接地说到，“即使你想要接近史蒂文-斯皮尔伯格，恐怕也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

    在兰斯那嘲讽而赤果的眼神之中，艾玛的愤怒忽然就蹿升了起来，“难道你就没有想过，我是为了感谢你之前的帮助。所以才愿意接近你的吗？又或者……又或者我喜欢你拍摄的‘上帝之城’，我觉得你是一位很出色的导演，所以并不排斥和你交流一下电影的想法吗？”

    面对艾玛的情绪波动，兰斯却始终没有太大的起伏，只是坦然而从容地注视着她，彷佛这番对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了，“甜心，这里是好莱坞。即使你为了成为一名演员，处心积虑地靠近导演，这也没有什么不正确的。相反，这才是正确的生存法则。”兰斯的视线看向了那一群正在打沙滩排球的年轻人，“你可以等等看，你的那些同学们，懂得利用规则、懂得妥协的人，往往会更加容易取得成功。”

    艾玛的双拳忍不住就握紧了起来，甚至于身体都因为过度愤怒而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么，你这是在暗示我，我现在向你出/卖/身体，然后就可以赢得电影角色？”

    “呵。”兰斯的嘴角溢出了一抹浅笑声，然后摇了摇头，“不，当然不，我在这方面是很挑剔的。”

    艾玛觉得自己听到这句话应该是愤怒的，不仅因为兰斯侮辱了她的人格，她是坚决不会服从好莱坞潜规则的，即使她的梦想必须搁浅，这是底线；还因为兰斯侮辱了她，即使是潜规则，她都不再兰斯的选择目标行列。可是，艾玛不仅没有愤怒，相反还有一种莫名的荒谬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艾玛回想起上一次奥斯卡之夜发生的情况，他也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就能够激怒她，冰冷而残酷地将她拒绝于千里之外。可是等冷静下来之后，她才意识到，隐藏在他的尖锐背后，却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兰斯，黑夜掩盖了他的双眼和表情，可是艾玛却在那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捕捉到了一抹疲惫，这让她想起了几分钟之前，他孑然一身坐在酒吧里的身影。艾玛忽然就开始好奇起来，隐藏在他这幅面具的背后，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事。

    他到底经历了多少的痛苦和折磨，才戴上了这幅混蛋的面具。

    艾玛不由自主就抬起了右手，试图去触碰他的眉毛，那俊挺的眉毛微微往中间靠拢了一些，那游走于坚强与脆弱之间的颓美气质，彷佛只需要轻轻一碰触就会支离破碎。然后艾玛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抬起来的右手，就猛然收了起来，惊慌失措地收回了眼神。

    “不，我不是。”艾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从混沌的大脑里理清思路，“我是先认识了你，而后才认识了导演。”艾玛抬起头来，坚定地迎向了兰斯的眼睛，“记得吗？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也只是一个无名小卒。”那嘲讽的笑容毫无胆怯地刺向了兰斯，但却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赤子之心的热忱，“的确，我渴望成为一名演员，这是我的梦想，但我会坚定不移地一直走下去，不断打磨自己的演技，不断磨练自己的基本功，有朝一日，我会以演员的身份站在大屏幕上、站在你的面前，然后享受着表演所带来的幸福和快乐。”

    在艾玛的脸上，兰斯彷佛又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英勇无畏的朝气，坚定不移的信念……还有纯粹真诚的梦想，他们曾经在梦想的道路上，不顾一切的赤足狂奔，即使荆棘满布也无所畏惧，即使前景黯淡也不为所动。那是人生之中最美好、最幸福、最肆意的岁月，和生活水平无关，和收入水平无关，和事业成就无关，所有一切仅仅只和梦想有关。

    只是，那些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

    “你难道不是吗？你难道不是抱着梦想，所以才拍电影的吗？”艾玛抬起那残留着稚嫩的脸庞，倔强而坚定地看着兰斯，横冲直撞的青春无敌在眼底闪烁着光芒。

    兰斯呵呵地轻笑了一声，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好一会，他才开口说到，“不，我是为了赚钱才拍电影的……”还有仇恨。

    “我不信。”艾玛几乎没有任何停顿，斩钉截铁地说到，“任何一个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为了赚钱的话，千万不要拍电影，因为你会亏得很惨。”电影产业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想象，十次投资有九次都只能勉强保本，甚至是亏本，真正赚钱的，十不足一。“而且任何一个心怀不轨、心术不正的人，都是绝对拍摄不出‘上帝之城’那样纯净、那样干脆、那样质朴的电影的。”

    兰斯看向了艾玛，显得有些意外。此时此刻的艾玛，看起来不像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女，她内心的成熟和睿智几乎让兰斯有些招架不住，彷佛已经被彻底看透了一般。不过，兰斯还是保持住了平静，微笑地摇了摇头，“你太年轻，这个社会远远比你想象得现实。”

    艾玛却也摇了摇头，“你也还年轻，而这个社会也远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可怕。”艾玛情绪太过激动，直接就站了起来，想要转身离开，可是犹豫片刻，还是停下了脚步，对着兰斯说到，“的确，梦想没有办法让我们生存下去，有许多人都放弃了梦想而选择了现实；但不要忘记了，当梦想消失的那一刻，生活的激情也消失了，我们可以选择向生活妥协，但我们却不能放弃梦想。”

    说完之后，艾玛就转过身，径直大步大步地离开了。这次是艾玛先选择了转身。

    兰斯的目光注视着艾玛离开的背影，许久许久，一直到她彻底消失在了视线之内，而后转头看向了眼前的海平面，那幽蓝色的海面与藏蓝色的天空连成一线，规律而柔和的海涛声让周遭所有的喧闹和嘈杂都变得宁静下来。

    过了一会，兰斯把自己的鞋子脱了下来，放在了一旁。双脚直接就踩到了沙滩上，残留着太阳余温的沙粒在脚底细细地摩擦着，脚趾忍不住就穿透沙子的表面，让整双脚都埋在沙子里面，可以感受到那冰凉的水汽缓缓将脚掌包围，表面那层炙热的余温则徐徐沉淀下去，身体的肌rou不由自主就放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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