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怀瑜一看,项籍竟在府门外等她,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项府。怀瑜听他的语气不善,正莫名其妙,张良却一眼便明白了,想必这就是怀瑜与之“同生死共富贵”的人,当下他便向怀瑜告辞。怀瑜见他没有想认识项籍的意思,也不再多留,二人分别后,她快步走去项籍身边,连忙问道:“怎么样了?” 项籍反被她这一问问得莫名其妙,道:“什么?” 二人一边说话一边进府,绿衣琼琚各自退下,怀瑜懒得装傻,直接问:“你季父今天没带你去阅兵?” 项籍停下脚步,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怀瑜,不知在想些什么。怀瑜见他停下,心中明了,微笑道:“不是我打听的,我猜的。” 项籍沉声道:“你猜得倒挺准。” “那也没有。”怀瑜摇了摇头,“比如我就猜不准你今天去了哪。” 说着,怀瑜看到了一个小亭,周围竹叶沙沙,头顶明月正好,她拉着项籍,道:“陪我坐坐,我有话和你说。” 项籍跟着怀瑜坐下,便闷声道:“你一个姑娘家,深夜和男子私会,若传扬出去,于你名声不妥。若是当真心中倾慕,也应该光明正大的相交。” 怀瑜正想问他今天的事,不想项籍一坐下就来了这么一句,不禁一阵好笑。 项籍被她这么一笑竟有些生气,怒道:“我虽不是你兄长,但认识这许久,也是为了你好。” 怀瑜此刻也不着急了,笑道:“你还好意思说,我明明比你大四岁,你还在你季父面前说你是我结义哥哥。” 项籍心知自己有错在先,却也不愿认同,反而狡辩道:“我在府中事务繁忙,无法顾及你,担忧你被人怠慢,才有这一番说辞。” 怀瑜都被他逗笑了,没想到堂堂的楚霸王还有这么赖皮的一面,不由得又与其打闹一番。 “好了好了,我有正事要说。”怀瑜笑着坐正,项籍也不再与她斗嘴,怀瑜接着说:“阿籍,依你今天所见,你觉得此事可成与否?” “季父手下的人纪律严明,装备齐全,若振臂一呼,大事可成。”项籍点了点头道。 对于项籍这样的人,怀瑜就更加头疼了,他和张良不一样,张良只是不懂,项籍是年少,张良可以被她劝服,但项籍只能被打服,不过,揍西楚霸王,怀瑜自知还没有这样的武力值,她听了项籍的话,心中更加烦闷,又叹了一口气,试探着说:“你有没有想过,这事不成呢?” “为何不成?”项羽看着她道。 “我只是这么一说,你做事情,自然要先想到最坏的后果。”怀瑜道。 “今日季父已经命我为楚军的先锋,若不成,唯有一死而已。”项籍淡淡的说。 怀瑜很想问:如果我告诉你这事一定不成呢,你会怎么办。可是话说回来,她当初不阻止项籍来彭城,不就是想让项籍自己去体会失败明白何为大局吗?只不过,这个代价可能会重了点。 “项鹄公有多少人马?”怀瑜又问道。 “三千。”项籍不再隐瞒,“城内一千,还有两千分布在城外,待过几日,城内先发起进攻,等城门与人防守之时,那两千人再冲进来。如此,等各诸侯响应,大事可成。” 怀瑜点了点头,心中想道:看来始皇帝虽然一统,但是六国的王室贵族,盘根错节,这关系网还挺深,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料理。她道:“没想到这看似平静的天下,竟藏着这么多事儿。” “你今日,便是要同我说这些事?”项籍盯着怀瑜,眼眸深沉,不知在想什么。 怀瑜看着项籍的眼睛,他眼神炽热而又深沉,项籍虽然比她还小个四岁,但是身在乱世,国破家亡,他又背负着项氏一族复国大任,说起来,他的心理年龄应该比她大多了。她突然想明白了,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就像飞蛾扑火,就像她明知握瑾对她无意,但是她仍然一往无前,从不问前程。既然这是非做不可的事儿,那就不要再问对错。 怀瑜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道:“我本来是想劝你离开彭城,但是,现在不想劝了。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停了一下,怀瑜补道:“但是阿籍,我说过要和你同生死共富贵,你便不能丢下我。若是此行失败……若是失败……”怀瑜咬了咬嘴唇,没能再说下去。 项籍心中感动,他们二人相识不过一个月,但是怀瑜待他赤诚尽心,若非他身负血海深仇,誓以复国为己任,对这样的女子,焉能不动心。思虑片刻,项籍还是想让怀瑜先行离开,然而,没等他开口,便又听怀瑜斩钉截铁道:“若是失败,我也与你同进退!” 项籍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第二日,绿衣琼琚果然撤了下去,另换了一个小丫头前来。彭城热闹而又平静,既不像沛县蕲县那么萧条,也没有因为项鹄的动作而变得森严。 起事在即,怀瑜一连几天也没看到项籍,不知他在忙些什么。天气转凉,怀瑜在竹林里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颇有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彼时项籍正巧路过怀瑜的小居,黑压压的乌云之下,怀瑜长身而立,一片淡然脱俗,竟让项籍看出了几分看淡生死的超然来。 实则怀瑜这家伙,面热心冷,从小没人管,什么乱七八糟的小说电视看了一大堆,好的没学到里面的拿腔作势倒学了不少,故而往那一站,竟真的有几分遗世独立的感觉。 彭城一连下了三天的雨,项鹄的兵,也是在雨里冲进了郡守府。项籍作先锋,一马当先,斩杀郡守,随后,占领了郡府,拿着项府令牌的人马,在昨夜就已经出了城。两队人马分别手持项鹄的祝融玄铁牌和密令,赶往彭城外面的囤积兵马的地方。 彭城的郡尉果然调兵往里赶,只是项鹄等人支撑良久,却仍然等不到在彭城外面的人马,项鹄心中顿感不妙,当机立断,立马分了三百人交于项籍,命他前往南城门。 怀瑜自然不能在府中干等,一早便前往彭城的南城门。项籍昨日夜里就已经告诉过怀瑜,城外的援军会从南门进攻,南门地势平旷,一眼望去,丝毫没有可以掩藏之处,故而南门的守卫最为宽松。同时,即便出了什么变故,项鹄的人从南门进来救项籍等人是最容易的, 南门的守卫有十数人是项鹄安排的,就等楚军飞驰而来,便打开城门。连天大雨,天上没有太阳,怀瑜也不知道大约过了多久了,正发愁郁闷,便感觉脚下略有震动,起初她以为是大雨产生的幻觉,过了几秒,震动愈显,她干脆脱下鞋,又俯下身去,只听得土地阵阵震动,怀瑜瞬间明白了,她瞳孔被惊得猛的放大,连忙对身边被项籍派来保护她的人道:“事情有变,快开城门!” 那几人尚不明白,怀瑜见他们不动,心中火气大涨,冲他们吼道:“项鹄公的两千人马不会来了!现在城门外有人赶来,如果不是救项鹄公的,所有人都得死!”话毕,她不再多说,赤着足,立马飞身上马,朝城门飞驰而去。 那几人仿佛也明白了什么,此战拼的就是速度,即便郡府靠近北门,但项鹄在城里的人马不多,也支撑不了多久,如果城外的人不能快速攻城,等秦军收拾完城内,便再无机会。可是现在时辰已经不早,外面却迟迟没有动静。几人立马飞身上马,跟着怀瑜飞奔而去。 此刻项籍正赶到南门前,便见到怀瑜正带着人去开城门。 等怀瑜飞奔到城门前时,身边的人已经将她团团护住,怀瑜不通武功,秦军魁梧,那几人保护怀瑜已经颇为吃力,更再难前进一步,大雨滂沱,她一时慌乱,竟不知如何脱身。正不知所措,怀瑜听见后面又有马蹄声“哒哒”,她略回头,竟在白茫茫的雨幕中看见项籍身穿银铠,手持长剑带人赶来,她的心一下子定了下来,其他人无所谓,她只要项羽哥哥活着。
项籍胯下骏马飞驰,转瞬就来到了城门,手上一把长剑挥舞,杀出一条路,怀瑜见势,立马带人打开城门,眼见前方有队人马,大约三五百人,直直的冲了进来。 那一队人冲进城门,看见项籍,立马兴奋的大喊“少主公!” 怀瑜正松了一口气,只听项籍点出了几个人,吩咐他们立马送怀瑜出城,怀瑜震惊的看向他,只见项籍眼里一片漠然。她此刻却也顾不得那么多,连声问项籍要做什么,项籍却不再多话。手下见势,便架着怀瑜,从城门外疾驰而去。 项籍两腿用力,正欲驾马带着人回去救项鹄,那队人的领头却冒着大雨吼道:“少主公,不能再进城了!韩、赵两国没有一个出兵,信乐将军音讯全无,我们现在要快点出城!” “说的什么话!”项籍怒道,“我怎么能弃季父不顾!” 队长苦劝:“少主公!” 项籍不理他,一双重瞳坚定沉着,转身正欲带兵往城里充,队长猛地站起来,拿着长戟奋力往项籍背后一击,项籍苦战半天,背后受了这一下,一下子支撑不住,从马上掉了下来,昏死过去。 那队长架起项籍,带着五百骑兵,连忙从城里退了出来,此时,城内守军也赶到了北门,追击而去。 这边,怀瑜被那几人绑着,一路飞驰,不知过了多久,几人闯进一片山林,那几人放下怀瑜,道:“姑娘,我等要去追随项鹄公,就此别过。”话毕,便又飞驰而去。 怀瑜心里的懵逼和震惊还没过,此刻她被绑着双手,那几个脑残走的时候也没想着给她解开绳子,把她放在一个草棚底下就跑了。她又气又急,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担心项籍,便再次不管不顾往彭城方向跑。山路难行,兼之大雨倾盆,坡路泥泞,她踉跄着滑了好几跤,怀瑜想到当初与项籍相识的夜晚,当日的雨也是这么大,彼时她初到大秦,客居刘家,匆忙出逃,心里全是委屈憋闷,然今日又临此境,却觉得内心坚韧,再无一人孤苦无依风雨飘摇之感。 张良找到怀瑜的时候,怀瑜已经到了山下了,她见到张良骑着马,心中大喜,忙大呼:“子房君救我!” 张良本就是特意来找她的,便立即给她解了绳子,怀瑜头脑昏沉,但心中还惦记着彭城,忙道:“多谢子房君相救,我还有事,借你的马一用!” 张良连忙扯住怀瑜,道:“你再去彭城便是送死!” 怀瑜用力挣扎,奈何张良手劲太大,秋雨连绵,张良被雨淋了大半天,手却烫得厉害,她挣不过,急道:“我知道!项羽不会死的!你快放开我!”情急之下,怀瑜竟把项籍的字给叫了出来。 张良抓着她不放,“竟然姑娘的那位郎君不会死,你何苦再去彭城,致自己于险地!” 怀瑜认为项籍不会死,不过是因为她知道历史,但是她这人素来不是个死脑筋,加之如今她来到大秦,还有什么事是不会发生的呢。怀瑜一时难以解释,她怒道:“我和你说不清楚,你快放……”话没说完,她突然感觉气血上涌,喉咙里一股腥甜,然后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体力不支,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