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素手调羹

    “阿嚏！”

    朱见深坐在坤宁宫内殿桌前，揉了揉鼻下，哪个没卵子的又嚼他。

    元宵节到了后半夜，朱见深倒是睡不着，索性约王皇后一起……当然不是打扑克，是教她用收入支出日期这类管理账目。

    王皇后见他打喷嚏，想着去拿件外袍来，但又不敢动，道：“陛下，可是着凉了。”

    朱见深摇头：“无妨，倒是让皇后从御宴后一直坐在这里，大半夜都要过去了。”

    然后……又没话说了。

    朱见深看了眼殿外，冬夜的凉风吹在身上有些冷，伸了个懒腰起来，倒觉得自己饿了，看了看点心，拿起最终还是放下。

    实在是这些东西吃的齁。

    他转身过来，看到王皇后一双眼睛盯着他，诧异道：“陛下是饿了？”

    朱见深点点头，解释道：“这光禄寺的膳房，饭菜口味实在是令人提不起兴趣，都不如朕在宛……噢吃到民间的饭菜香呢。”

    明朝没有御膳房，御膳房通常指光禄寺和太常寺，内廷外廷两套体系。

    光禄寺给活人做吃的，太常寺做祭祀菜品，给死人吃。但这“食堂”实在是食堂，口味还不如民间餐馆。

    提供的御膳光讲究排场奢侈，吃饭时规矩也多，且饭菜是光禄寺给定好的菜品，做什么皇帝吃什么。

    饿了还要洗手，换衣服，端坐等内侍摇铃铛，饭菜盐重油重，山珍海味做的还不如家常小菜。

    皇后认真听完朱见深吐槽，笑着点头：“臣妾也觉得是，不如臣，妾为陛下做几道菜。”

    “不用……”

    朱见深还没来得及摇头，王皇后便将他手里咬了口的点心接过，放在盘子里，准备带宫女出去。

    王青君给朱见深的印象就是总是不问不说那种，你让她做什么，她才接过去做，比如后宫的事物。且看她还写些小诗词，都是清新的田园风那种。

    又跟朱见深有些疏离，因此朱见深觉得两人便是合作而已，她也不像其他女子恭维，所以朱见深倒是不好对她下爪。

    反倒是对自己又撒娇又闹的万贞儿和楚楚可怜的吴氏，以及乖巧盼自己如盼星星的柏氏，给他更亲近的感觉。

    然而此刻，朱见深看她要带宫女过去后，倒是上前随她一起道：“朕，给你打下手。”

    闻言，皇后愣了愣，她从没想过陛下还会“打下手”，便要拒绝，天子怎可入烟火之地。

    但朱见深不让怀恩惊动那些做饭难吃的厨子，示意他们在膳房外面守着不许打扰。

    皇宫膳房什么都有，朱见深就想骂人了，这群狗东西，把这么好的食材做的这么难吃，对得起食物吗。

    朱见深提出民间小菜，王皇后便系着围裙，做了两道小菜，一道是蒜蓉拌黄瓜，一道是清炒菜，都是素的，又做了碗鸡蛋汤。

    “陛下先尝尝味道。”王皇后将饭菜放到膳房桌前，“臣妾做的也不知合不合陛下口……味。”

    王青君懵了，她身后刚才烧火的大明皇帝不见了。

    谁知往前走几步，却见他挽着袖子麻利杀了条鱼，菜刀在他手上便如毛笔般熟悉，片刻功夫，去鳞剖肚，看一眼王青君，笑道：“皇后，帮朕切些葱丝与姜丝过来。”

    烧水蒸鱼。

    将鱼放在锅中又加了火，看着缓缓升起的蒸汽，朱见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来，道：“皇后为何会做菜！”

    皇后顿了顿，道：“臣妾……以前常做这些。”

    似是触动记忆。

    她缓缓切着姜，怔怔的望着某个方向，目光没有神采，御厨用的刀距离她玉指越来越近。

    下一刻，她纤细微凉的手腕被有力温暖的手握住。

    朱见深看着她，道：“皇后再切下去，可就伤到手了，朕只想吃鱼，不想吃rou丝。”

    王皇后急忙放下刀，擦了擦手躬身说道：“请陛下恕罪。”

    朱见深看着她，检查过手指后笑着说道：“没伤到，就可以吃鱼了，再说你我夫妻之间，不必这般客套。”

    几分钟后，朱见深将鱼取出，淋了宫里膳房的调味料，加了料汁，葱丝姜丝泼油，蒸鱼与汁混在一起，淡淡的香气弥漫在厨房。

    怀恩见差不多，想要将帝后做的饭菜端至坤宁宫，被朱见深制止，去了宫里又是一堆流程，饿过头了，反而不想吃了，索性坐在膳房跟王皇后一起吃起来。

    朱见深夹了块道：“尝尝鱼，小心刺。”

    这其实是后世朱见深与朋友，对象还有亲人吃鱼时顺口提醒刺，但王皇后却目瞪口呆。

    他竟是在关心她。

    心中更是惊讶，这陛下怎么还会做鱼，且味道似乎还不错，若是烫着烧着可不是玩儿的。

    朱见深仿佛知道对方想什么，吃着炒白菜道：“皇后手艺可比那些御厨做的好吃多了，不过今晚膳房这事儿朕知皇后知。”

    王皇后小口吃着鱼，看了眼朱见深笑着点头：“臣妾帮陛下保密，尝尝菜合不合口味。”

    “很好吃……”朱见深点头，说道：“这么晚还劳烦皇后下厨，朕过意不去。”

    “一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朱见深点了点头，说道：“这是地道的百姓口味，皇后怎么做的。”

    她沉默半天，才道：“臣妾不敢隐瞒陛下，父虽是指挥使，但母亲早逝、后娘又看臣妾不顺眼。

    父亲为了后娘欢心，便将臣妾送到浙江衢州老家乡下，一直寄养在伯母家里。

    臣妾伯母是典型的乡下女子，又极度喜男厌女，时常动辄责骂，臣妾每日天不亮便干各种农活，饭菜也是臣妾做的，堂哥要读书，这些久了便熟悉。

    后来先帝为陛下选秀，远在南直隶的父亲想起臣妾，才将臣妾重新接回家中，好生调理一番，送来京师应选。

    臣妾当时十三岁，也不知怎的通过选秀，成为秀女，那时候陛下还是太子呢，只是一个月后，陛下就变成了大明天子。”

    王青君笑了笑，眼眶虽有些红，却硬生生将眼泪憋在眼眶，道：“菜都凉了，陛下快吃吧。”

    说起来，朱见深倒是想起，历史上几十年里，原身临幸过皇后一两次，自然是没有孩子。

    且没有家族庇护的小女孩，在乡间受尽委屈，这也养成了她吃苦耐劳和低调忍耐的性格，做事才恭顺，不要不抢的佛系活着。

    朱见深愣了愣，只是这一刻眼前不过十四五的女子令他有些佩服，伸出手帮她擦了擦眼泪，笑道：“今后，大明宫里不会有人再这般为难你的，有事可与朕说。”

    王皇后看了眼朱见深，她倒是没有当真，也不奢求什么，但心里依旧隐隐有些波动，道：“若陛下喜欢吃，臣妾今后可为陛下常做。”

    “好，朕要是想吃了，就过来寻皇后。”

    她的厨艺很好，大概是那段生活经历，宫中自是不用她素手调羹，但是朱见深觉得他可以晚上过来开小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