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六章 必然的危机
…… 视线模糊，场景逐渐暗淡，继而湮灭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 记忆就此结束，意识连接也随之告一段落，又过了很长时间，空旷而明亮的地下空间里仍然悄无声息。 沉默，无言的沉默，在空气中粘腻腻的挥之不去。 过了不知道多久，逐渐从思维宕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龙云挣扎着的喘了几口气、借此摆脱近乎缺氧一般的阻滞感，他情绪复杂的看向对面，一直在椅子上端坐、面沉如水的上官晶，想开口，却又迟疑了片刻。 战争的场景，进入“中枢塔”内部，乃至最后的一场恐怖惊变，这些记忆…… 完全真实，这简直就是一定的，但自问在窥探过了少女的记忆之后，心头的迷惘不仅未曾消失、反而平添了积分惊悚： “呃……那个，上官姑娘？” “……” 一言不发，缄默的少女，还沉浸在恋人的背叛刺激里，龙云对此非常清楚，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 “看过那一段经历，我觉得，恩…… 我猜，你，还有龙逸云，那些驾机攻取‘中枢塔’的突击队员，你们的真实身份并不是‘裁决者’，或者说，是‘裁决者’群体里的**********者，是么？ 你们接到的命令，是夺取中枢塔，然而真正想做的是摧毁它，这么理解没错吧。” “恩……没错。 但这很容易猜到，我并不想多谈。现在我…… 龙逸——云，现在，我真的很想亲口问你，看过那段记忆后，对你——好吧，对龙逸云此人，他在行动中的表现，你有何看法？这个人，是的，突击队的一员，我们全体在出发前都立誓要拯救世界，摧毁那座邪恶的魔塔，但到最后，‘他’为什么要背叛所有人，甚至还更遭，把一切都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吧，我一开始就清楚的，你，自称龙云的人，并不一定是、或许也不能代表龙逸云。 这令我很烦躁，但也还好，毕竟一切都已过去，再也不会回来。” “是吗，我…… 可我记得，你刚才还一直认定——” “——当然了，这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但我不介意花些时间。” 对龙云的疑惑，上官晶看在眼里、忧在心头，可是，眼前的龙逸云仿佛迷失了自我，而她自己呢，就能断定自己还是三万年前的“上官晶”，那个天性活泼、思维直白，为誓言而不惜一切的热血青年吗，她不知道。 “龙云，你的观察没错，我，龙逸云，还有其他战友，都是‘裁决者’，同时也是秘密反战组织的一员。 身为超能力者，如前所述，不论‘觉醒者’还是‘裁决者’的物种认同感都很强，群体内本应是铁板一块，这毋庸置疑。 即便我们，身为反战组织成员，也没有过一点要背叛同类的念头。 但是，另一方面，随着两种超能力者的对立，矛盾越来越尖锐，直到战争爆发，‘裁决者’中才有高瞻远瞩者意识到危机在即，认为两者的对抗，结局很可能对全人类不利：不管哪一方取得胜利，消灭了另一方，这，不仅会是‘凡人’的浩劫，也绝非超能力者之福。 这方面的理论，我觉得，你略微想一想也能理解。 超能力者，不论‘觉醒者’还是‘裁决者’，都属于人类中的极少数，本质上讲，也正是因为这种数量上的悬殊对比，才能让每一个超能力者都过着极其优裕的生活；这种判断，其实简直就不证自明，却并非所有超能力者都能认识到，龙云，你呢，会认同这个十分浅显的道理吗。” “我觉得，——是的，道理上是没错。” 对话一旦进入逻辑思辨的轨道，龙云就恢复了思考能力，他向上官晶点点头。 事实的确如此，超能力者，再有怎样惊世骇俗的能力，终究也对“凡人”才起作用，对人类的永恒对手——自然界来说，两者却并无区别；换言之，超能力者的优势仅仅体现在人类群体之间的“内斗”上，这样讲是有一点泄气，可却又是事实。 “好的，既然能理解，后面的道理就不言自明。 从这一角度讲，超能力者，虽然是脱胎于‘凡人’的所谓‘新物种’，其实呢，根本就与普通人并无多少区别。 不仅如此，‘裁决者’相对于‘觉醒者’亦然，彼此间差异也并不大。 精神能力上的差异，与物种实质上的一致，矛盾即在于此。 事实上，龙云，你刚才看过的前代文明历史已经证明，超能力者，与其说是人类进化的新一个台阶、是能力超群的新物种，倒不如说是‘凡人’世界的寄生者，是凭借超能力，对人类世界任意索取、本身却没有什么贡献的‘吸血鬼’。 一方面，超能力者轻视‘凡人’，自认是与之不同的新族群，可另一方面呢，对‘凡人’创造的财富，乃至其中的年轻貌美者？ 他们却又分明欲*望十足。 掌控世界的极少数人，需索无度，被掌控的绝大多数人呢，却毫无反抗之力，这样一来，——恩，我不说你也知道，这样的社会，显然是一种病态，即便能够长存，也注定会极大阻碍人类文明的发展；想一想吧，整个世界围绕极少数掌控者的穷奢极欲而运转，这样的文明怎能进步，又怎会有任何光明的未来？ 回顾人类的历史，类似情形，早已经历过很多次。 然而这一次，超能力者的存在，却注定会让人类文明走向灭亡： 因为被压迫者根本无法对抗精神力量，根本无法改变命运，永恒的病态、直到末日，这，是一条必死之路。” 语气平静，内容却震撼十足，上官晶的叙述让龙云非常震惊。 一路沿着少女的思路停下来，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很有道理，只是自己此前从未真正设想过一个超能力者掌控的国家、乃至世界会是什么样；现在考虑的话，没错，超能力者治下的人类世界，平静则矣，却恐怕难有任何活力可言，顶层花天酒地、底层苟延残喘，人类历史的哪一个朝代不是如此？ 一旦陷入僵化的死局，顶层不愿改变，底层无力挣扎，危机也就成了一种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