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学以致用辨忠jian

    贾珠大婚的日子，天文生在四月中选了三个吉日，其中恰有一日是宝玉的生日。

    贾母、贾政、王夫人等无不惊奇。哪里还有日子比宝玉生日更吉利的？

    因此，贾珠大婚之日就定于宝玉生日。

    贾珠的日子一定下来，怡康王就迫不及待地把迎娶元春的日子也定了下来，前后不过一个月。

    宝玉和大哥一起时，就时时给大哥说不能像老爷一样不问庶务。像这样的百年华族，都是从内里烂了，才导致大厦将倾。

    内部的治理，无非是主人与奴仆。

    主人的整治已经从贾家几个小主子开始，并且初见成效。

    由于小主子的改变，老主子也或多或少有了些变化。

    贾珠、宝玉早已计划好，只等时机成熟，就一步步将贾赦、贾珍这两个祸害彻底辖制住。两府基本上就步入正途了。

    而贾珠大婚后，由李纨接管荣国府家务，就是整理府中下人的良机。

    贾府的下人，尤其是那些管家和管家婆子们，哪一位是好缠的？

    主子但凡错一点儿，他们就笑话打趣，偏一点儿他们就指桑骂槐地抱怨。

    “坐山观虎斗”、“借剑杀人”、“引风吹火”、“站干岸儿”、“推倒油瓶不扶”……都是全挂子的武艺。

    连鸳鸯都说，新出来的这些底下奴字号的奶奶们，一个个心满意足，都不知要怎么样才好，少有不得意，不是背地里咬舌根，就是挑三窝四的。

    贾母说得更直接：下人们都是一颗富贵心，两只体面眼，惯会捧高踩低，霸道、欺负幼主。

    贾府的管家奴才个个眼里没人，心术厉害。如果主子有一点错，被他们抓住了，不仅仅是笑话主子这么简单。

    故此，在贾府里当管家奶奶着实不易，一着不慎就钻进了奴才们下的套。

    所以，宝玉再三提醒大哥贾珠绝不能像老爷那样，疏忽家务。而是要和大嫂李纨齐心协力，重振门楣。

    贾珠摸摸弟弟的头，笑道：“宝玉放心，为兄现在才明白，圣人为何把“修心齐家”放在首位，无“修心”之德、“齐家”之才，何以治国平天下？”

    宝玉深以为然。

    贾珠宝玉，把如何整治府中下人，当成必修功课，布置给贾琏、贾蓉、贾蔷。

    贾琏笑道：“无论是忠仆还是刁奴、恶奴，只要做主子的能驾驭得了，都能派上用场。驾驭不住，要么被奴才蒙蔽，要么让奴才做大欺主。”

    贾蓉说道：“琏二叔说的理谁都知道，只是如何驾驭法？”

    贾蔷笑着说：“擒贼先擒王。”

    宝玉一听，微笑点头，问道：“谁是贼王？”

    贾琏等互相看看，还是贾蔷先开口道：“府里谁资格最老、权利最大的，谁就是贼王。”

    贾琏有些疑惑地问：“这是要拿赖家做筏子？”

    贾珠笑道：“如何？”

    贾蓉不解地说：“要说拿谁做筏子，我说还是拿焦大开刀。那焦大狂妄自大，目无主子，竟然说他翘翘脚都比我的头高，不把我当主子也就罢了，连老太爷老爷都不放眼里。”

    贾蓉说起焦大，十分厌恶，说他不过仗着于祖宗有功劳的情分，倚老卖老，不顾体面。一味吃酒，吃醉了，无人不骂。

    连“二十年头里的焦大太爷眼里有谁？”这样的狂语都能说出来的刁奴，就该拿他做筏子。

    宝玉看着贾蔷，笑道：“蔷儿怎么说？”

    贾蔷看看贾蓉，说道：“贾大确实令人厌恶，但他也确实于我贾家有大恩。如无他从死人堆里把奄奄一息的老祖宗背出来。没有饭吃，他饿着肚子去偷东西给主子吃，没有水喝，他自己喝马尿，把得来的半碗水给主子喝。没有他当初的忠心护主，岂能有如今我贾家的荣华富贵？”

    贾珠等均点头赞同。

    贾蔷也放开了胆，对贾蓉笑着说：“兄弟今日也不怕恼了你，焦大是我贾家大恩人，如今老了，就该养着他，怎能给他派活干？还给派他晚上的差事，另外有很多偷闲的仆人，那个台阶下面的小厮就站了好几个。怎就单单派他个老人家？”

    宝玉心中赞叹贾蔷内在是个聪明的。笑着接话道：“蔷儿有见识。那焦大时常骂主子，并非要打倒我贾府，倒是要贾府好。所以这焦大实在是贾府的屈原，假使他能做文章，恐怕也会有一篇《离sao》之类。”

    贾珠面呈羞愧，说道：“焦大虽然糊涂，也是因为我贾家子孙不长进，一代不如一代，他怕我们辱没了祖先，恨铁不成钢，才会常常醉骂。细想想，他的话真可谓惊心骇目，一字化一泪，一泪化一血珠。忠仆也！”

    贾珠一席话，说的贾琏等也都垂下头，羞愧不已，想想过往的行径，确实该骂。

    贾蓉仍然不解地问道：“即便焦大是个好的，那赖家难道是个jian的？”

    贾蔷捅贾蓉一下，笑道：“我看你是被焦大气昏了脑子。焦大无论是忠仆还是刁奴，他只是一个孤寡老人，在府里即没有权也没有财。你再看看赖家，说他家是我们贾府的实际当家人都没说多了他。”

    大家都点头。

    贾蓉此时回过味儿来，恍然大悟道：“这么说，焦大无论是忠是jian都得供着，赖家无论是忠是jian都得防着，而后……”

    贾蓉用手往下砍了一下。

    贾珠拍拍贾蓉肩头，夸道：“蓉儿孺子可教也！你是贾家未来的族长，任重而道远啊？”

    贾蓉得意地看看贾蔷，说道：“赖家可不好摆置。”

    赖嬷嬷伺候过贾府老辈主子。

    贾府的规矩，凡伺候过长辈的仆人，比年轻的主子还有体面。

    赖嬷嬷饱经世故，加之俩个儿子精明能干，大儿子赖大做荣国府的管家，二儿子赖升做宁国府的管家。

    赖家的面子，连贾母和王夫人都要看三分。

    赖嬷嬷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奴才，贾府是主子。

    她训斥孙子赖尚荣时说：“你上托着主子的洪福，下托着你老子娘，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写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长了这么大，你那里知道那“奴才”两字是怎么写？只知道享福，也不知你爷爷和你老子受的那苦恼！熬了两三辈子，好容易挣出来你这个东西！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

    赖嬷嬷这话，乍一听是教导子孙要感主子的恩，要不忘“奴才”两个字怎么写。这是忠仆。

    细细一想，她一个奴才出身的，孙子竟然会“也是公子哥儿似的，读书写字，也是丫头老婆奶妈捧凤凰似的。”

    尤其那句“从小儿三灾八难，花的银子，照样打出你这么个银人儿来了。”

    这得多少银子才能打出个银人来？

    赖大虽是奴仆，家里却丫鬟、婆子、奶妈一大群。

    他的住宅，人称“赖大花园。

    赖嬷嬷自谦她家也有个“破花园子”，而呈现在众人面前的那“破花园子”，却也十分整齐宽阔，泉石林木，楼台亭轩，也有好几处动人的。

    赖嬷嬷回到家里，也是和贾母一样的“老封君”，一大家子抢着孝敬她。

    可想而知，这个“奴才”家有多富裕！

    这些财富从何而来？不得而知。

    那赖家是忠仆还是蛀虫？

    赖嬷嬷曾说过：“这小孩子们全要管得严……不知道的人，人家就说仗着财势欺人，连主子名声也不好。恨的我没法儿，常把他老子叫了来，骂一顿才好些。”

    赖家仗着谁的财势欺人？

    “连主子名声也不好”的事又做了多少？

    赖嬷嬷时时把“托主子的福”、“孝敬主子”挂嘴上。表现的感恩戴德。

    又时常在贾珠、宝玉面前拿大。滔滔不绝地说贾政贾赦贾敬的掌故，说族长贾珍的不是。

    又指责宝玉道：“不怕你嫌我，如今老爷不过这么管你一管，老太太就护在头里。当日老爷小时，你爷爷那个打，谁没看见的！老爷小时，何曾象你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还有那边大老爷，虽然淘气，也没象你这扎窝子的样儿，也是天天打。还有东府里你珍大哥哥的爷爷，那才是火上浇油的性子，说声恼了，什么儿子，竟是审贼！如今珍大爷管儿子，着三不着两的。他自己也不管一管自己，这些兄弟侄儿怎么怨的不怕他。”

    这哪里是恭敬主子的态度，明明就是训斥孙子的口气。

    须知，贾珍正经八百的主子，且是有爵位在身的。

    一个老仆人，如此托大，当着众人数落主子，从老到小，无一放过。这是怎样的景象。主子颜面何在，贾府颜面何在？

    这是忠心为主还是冒犯主人？

    那赖大虽少言寡语，却十分精明，管事得力，深受信任。

    贾府一应事务由他一人cao办。以至贾芹、周瑞家的曾向他和赖嬤嬤下跪求情。

    贾蔷这个宁府嫡派玄孙竟称赖大“赖爷爷”！此称呼令人酸鼻！

    主人把荣国府交给赖大管理，表面上看来，赖大忠心耿耿，兢兢业业。

    可赖大管理的结果是：荣国府越来越穷，赖家却越来越富！

    赖大家发家致富，贾府却日益衰败。

    焦大骂赖大“不公道”，是“没良心的王八羔子”。一点没有骂亏他！

    偏偏赖家人又都精于世故。

    赖大家的，对贾府年轻主子，寒天送腊梅、水仙，春来送鱼风筝，人称“赖大婶”。

    因此，赖家人在荣宁二府，上上下下很得人心。

    贾府里的老一辈的主子，待人忠jian不分，对事好坏不辨，用人不当，赏罚不公。

    如此下去，怎能不败？

    如何整治赖家，宝玉让贾琏、贾蓉、贾蔷从史书中找答案。

    三人能否找到对治之策，又有几分成效。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