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六章 心乱如麻(一)
恐惧一点一滴地渗入到他的心里,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种心慌的感觉了。 只有小的时候,有一次,他母亲为了要惩罚他放学不做作业,就将他反锁在杂物间里。杂物间里有一种发霉腐朽的味道,好似人在里面呆久了也要长了霉菌一般。他被母亲关了一夜,直到天亮的时候,才被佣人解救了出来。从此以后他每次路过这间杂物间都会不寒而栗。 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老实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看着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登时就明白了过来。 坐在前排的司机仿佛也感应到这种不同寻常的气氛,猛地踩下了油门,车子像疯了似的跑了起来。 “什么时候的事?”他强装出镇静的样子说道。自己的泪水也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他有好久没有试过想要落泪。 “就在两个小时之前。”她呜咽着抽噎起来。 “爸不是已经有好转了吗?为什么病情会恶化?”他要不断地深呼吸才能将泪水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当接到她电话的时候已经预感大事不妙,他不惜一切代价订了最早的航班飞过来,可还是未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我也不知道!”她满含泪水地说道。 他的心脏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跟父亲的关系从小就疏离,郑梓华在他的童年几乎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他跟一般的父亲不一样,除了工作还是工作,从来都不会亲近自己的儿子。可是现在郑梓华死了,他还是有一种痛不欲身的感觉。 车子还没有停稳,他就已经推开门跳了下去。他跑得飞快,她在身后追赶着他,视线再一次模糊了她的双眼。 “在左边第一间房!”她追不上他,在他的身后大喊。 他停下了脚步,往左边拐弯。当看到房间的名牌时,他震住了。那种随之而来的排山倒海似的浪潮顿时把他吞没了。 她陪着他进去瞻仰了郑梓华的遗容。他的表情很平静,猜不透他的想法。 “我要把爸爸的遗体领回去。”他对她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郑梓华的遗体被送回了家,动过手术不久后的悦珊也出院回家静养。 原本庄重肃穆的城堡因为cao办丧事而显得神秘而又陌生了起来。 郑梓华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因此追悼会举行得十分简单。 悦珊几次来楼下,身体受不了就又被送上楼去了。因此仪式由郑嘉希主持。 星妍看到郑嘉希从早上开始就一直跪在那里,整天一口饭也不吃,至多只喝了几口水而已。他没有流泪,也没有露出丝毫难过的表情。可是他这样的冷静与沉着,反倒令人害怕。 她悄悄地靠近他,看着他一面烧冥币一面注视着炭火盆里的火苗,不禁关切地问道:“你休息一下吧。从昨天下飞机到今天都没有睡过呢。” 火焰在他的眼里升起,只不过被水浇灭了。 “不需要。” “要不我给你去弄点吃的来好不好?”她仍然不放心地问道。 他摇了摇头,继续烧着手上的纸钱。 “你不要这样好不好?爸爸的后事还需要你来主持,万一你倒下了,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拗不过她的好意,他勉强吃了几口她递过来的面包,然而那香甜可口的面包吃在嘴里竟然木肤肤的一点味道也没有。 她看着他略含忧伤的侧脸,看着这灵台上摆放着郑梓华的遗照,他跟郑梓华长得很像。郑梓华即使是到了老年的时候,端正的五官还是一点都没有走样。 可惜他走得这样早。 这时门铃响了。劳伦因为留在楼上照顾病中的悦珊,她跑出去开门。 可是当她看到门外站着的那个人时,不由得吃了一惊。 “我听说郑梓华过世了,特意过来看一下,嘉希回来了吧。” 她点了点头,脸上也似嘉希平常那般没有什么表情:“他在里面。” 汪慧有些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她走向嘉希,喊了一声他的名字就冲过去跟他抱了一下。然而嘉希的反应比星妍还要冷淡。他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母亲,继续烧着纸钱。父亲奋斗了一辈子,拼搏了一辈子,好不容易到了晚年才享了几年的清福才走了。为了令郑梓华在地下好过一点,他尽可能地多烧点纸钱给他。 “想不到你爸说走就走。”汪慧用袖子掩住面孔嘤嘤地哭泣起来。“怎么会这样?不是准备好下周动手术了吗?” 她的这句自言自语,没有人回答她。她放下手,发现并没有在关心她似乎在难过。 “嘉希,你有见到你爸爸最后一面吗?” 他望着炭盆中那飞扬的灰烬,心里在问自己,这一次是自己来错了吗?他想到停尸间父亲那变得僵硬的身体,手臂上已经出现了青色的斑点,在那一瞬间他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觉得死去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父亲。在他的印象之中父亲从来都是潇洒无比的,桀骜不驯的。他跟父亲之间并无一点交集也没有。自从被汪慧关进了杂物间之后,他就变得开始怕黑,怕鬼。每天晚上他却要一个人躺在床上自己睡觉。有一天打雷刮风,心中的惶恐一直久久没有灭掉,他实在忍受不了,双手捂着耳朵闯进了父母的房间。 那一天晚上,只有郑梓华睡在床上。他溜进了父母的房间,在父母床边的地毯上躺下来,他躺在父亲睡的那个方向,郑梓华的手刚好在床边探出来垂落着,他趁机抓住了父亲的手。他不知道那一夜父亲是不是有所感觉,总之那天晚上他睡得很熟,尽管外面狂风暴雨,可是父亲手掌的温度给了他莫大的安慰。 “没有。”他两眼看也不看自己的母亲一眼。 “星妍,你爸过世的时候你在他身边吧。”汪慧的眼角一点流泪的痕迹也没有。 星妍点了点头。 “他有说过什么吗?”汪慧忙不迭地问道。 “他叫着嘉希的名字。”她如实回答。 “就这一些吗?那个女人在一旁吗?” 汪慧的话音刚落,二楼的楼梯口就传来了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