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孽缘苦情(上)
日头西斜,鼓点凌乱,斗兵渐稀。此时的我的周围早已聚集了数百金雕骑,他们排成一个半径半里的六花大阵把我牢牢地护卫起来。我的两处伤口已由随军医官包扎好了,只是还有些轻微的疼痛。我举目四顾,只见尸横遍野、血流飘橹:由于战斗还没有完全终止,士兵们还来不及清理战场,所以到处是残肢断臂,断刃残矛,死人的尸体和半死不活的人叠压在一起;死者已矣也就解脱了,惨的是那些伤者,一个个浑身是血、形容恐怖、哀号连连;更有那些缺了胳膊少了腿的或是被死人尸体压住不能动弹的,伸出手指盲目地向前呼喊:“救命啊!救救我!。。。。。。” 我心中暗叹:现在本是阳春三月、郊游冶玩的好时候,在我那个后世,正是相约女孩子的大好时节;碧云连天,芳草幽幽,花如解语,石也多情;或江边漫步,购一风筝,将两人的心合在一起放飞蓝天;或牵手湖畔,觅一小船,把自己融入湖光山色荡舟心许,人生如此,岂不快哉! 即使对这些受尽压榨、苦难不堪、不得不揭竿而起农民来说,现在也正是护苗保墒的重要时刻,“一年之计在于春”“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这个时候如果稼穑不兴、田亩荒芜,一年的收成就会化为泡影。马上就到青黄不接的时节,这烽火延绵的八州之地将会有多少饿殍浮尸?几百万?几千万?(1) 我不敢想,也不愿去想------我又能做些什么呢?年少轻狂时总想改变世界,一股子舍我其谁的豪气,长大后慢慢才了解:你一个人能有多大本事?你又凭什么要让所有人的生活随你的心意而改变? “宁为太平犬,不做乱世人”-----这就话说得多么深刻贴切!我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无奈,理性的确会使人的心灵软弱,而有感情的理性更会让人多愁善感,但也许就是这种踌躇优柔可以让我们避免因一时的冲动而铸成大错。凡是有利必有弊,阴阳相克,祸福相生,这也就是道家思想的精华吧? 后世总有些人不满现状,大吵着要大改制度,现有的统统下台,完全学习照搬“先进国家”,可是我总想:这样就够了吗?他们那些人就完全认清,一切都准备好了吗?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一切的获得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我们做好为梦想中的幸福而承受现在的痛苦的代价的准备了吗?那代价有多大?我们是否承受得起?改制度就像是吃药,而文化教育对社会人的素质培养、各行业发展、经济基础建设则是饭和其它要素。有病当然要吃药,但要对症下药,药到病除,绝不多费,否则整天抱着个药罐子,试问谁受得了?!光吃药不好好吃饭能治得好病吗? 从古到今多的就是庸医误人,没病的诊成有病、有病的诊死;还有那法力无边的巫医,呼风唤雨,施符解咒,好不威风! 一切的豪言壮语,一切的瑰丽梦想,如果没有至少占半数的足以胜任(身体、心理、学识、情cao、涵养)的人去做,终究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想到这,我收回思绪,再次环视自身所处的苍茫大地:正式的战斗已经结束,大队官兵们正在追击残敌,还有一小队一小队的在打扫战场,将还可以再用的刀戟箭铠盾回收,把死者的尸体堆积到一起点柴火化,免得产生瘟疫,天空上隐隐的可以见到有乌鸦在头顶盘旋。放眼远望,汾河在东,绿水悠悠,在夕阳的照射下浮光跃金,又有野鸭白鸥,鹧鹄声声,使河畔的景致变得有声有色;龙山在北,恬静如笑,青翠的树叶在春guang的下愈显娇嫩欲滴,苍山如海,残阳---------如血! 正在此时,张辽向我报告道:“禀将军,黄巾贼业已覆灭,孙立将军请示我军行止。” 我答道:“收兵回营吧!”“喏!”我刚要拨马回转,突然想起一事,便问道:“丁刺史、吕主薄何在?” “禀将军,丁刺史已回晋阳郡城准备设宴庆功,吕主薄正带三千骑追击残敌!”张辽答道。我心说道:“吕奉先,你还真是求功心切啊!干吗非要斩尽杀绝呢?” 正要拍马回营,见张辽及卫士小魏等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我心中疑惑,说道:“文远,有什么事吗?------不必支支吾吾的,你我情同兄弟,有话不妨直言!”张辽期期艾艾的答道:“李大哥,那个反贼头领的‘儿子’被我们抓住了。” “好啊,这也是大功一件,待我与你报上,升作校尉----唔,至少也是骑都尉!”“可是。。。。。。”“可是什么?”我心中奇怪,只见张辽、小魏都脸颊泛红、神态忸怩,更是大为惊讶。只听得张辽嗫喁着嘴唇说道:“那反贼‘儿子’不是男的。” 我一阵气闷:“文远,你打仗不至于连脑子也烧坏了吧?儿子不是男的难道还是女。。。。。。”唔!我惊讶的张着嘴巴愣了一会,马上醒过神来,向张辽问道:“你的意思是。。。。。。” 张辽看懂了我的眼神,就像鸡子啄米一样使劲地点点头。我确认无误后心念一转,朝向他们俩:“这么说,你们这两个臭小子该不会是把人家。。。。。。嘿嘿!”说着用右手在虚空中抓了一把,笑吟吟地说道。(我想我当时一定笑得很****) 张辽涨红了脸反驳道:“哪有!我等又不是故意的,谁叫她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大不了赔她一件好了!”小魏也说道:“就是!不知者不为怪,何况战场上不分男女,只分活人和死人,这可是将军您自己说的!”意犹未尽,末了还加上一句:“想不到将军的心思如此龌龊,俺娘还叫俺跟着将军多学点呢,难道将军就准备教我们这些?” “嘿!。。。你小子牙尖嘴利,是个人才啊!我以前怎么就没发觉呢?”我jian笑道。 小魏这才发觉说错了话,忙跪地求饶道:“将军饶命啊,小人没读过书,不知礼法,言语间冲撞了大人,还请将军大人网开一面,留我一命,小人家中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 我一听他后面的话更是乐了,心说道:“你小子才多大一点啊,你老妈就八十了?骗到我这来了,昏了头吧!”我笑问小魏:“小魏啊,放心!本将军肚量大,不会要你的命,不过看来这亲兵你是当不了了,这拿刀混饭吃的活不适合你,我给你换一个行当吧!” 小魏闻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心说:“好悬啊!还好我脑子活,说得惨,要不脑袋就搬家了!”忙低声问道:“不知将军欲让小的做何事,小的也好早作准备。” 我从容说道:“郑浩校尉你知道吧?”“是,小人认得。”“从今天开始你就不要当我的亲兵了,跟着他学去吧!反正本将军也没什么好教你的!” 小魏答应着,待听到最后一句,下了一大跳,猛地伏地,磕头如捣蒜,苦叫道:“将军息怒,小的也是一时情急,胡言乱语,将军学究天人,小的愿一辈子追随将军,侍奉左右,再不敢言苦!” 我哈哈大笑,道:“你多心了,我是看你的资质更适合纵横捭阖、折冲樽俎,故而让你去郑校尉那。记住!给我好好学,一定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诺!小的一定好好学,不负大人厚望!” “好!呃。。。。。。小魏啊,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回大人,小的名元,尚未取字。”我略一思索,说道:“那就有我给你取一字吧,魏元。。。。。自子旦,如何?”“谢大人赐字!” 张辽见事已平息,便低声向我询问道:“大哥,那反贼之‘子’怎么办?”我沉吟一下,叹道:“算了吧,一个女人不该卷进这厮杀中来,偷偷的放了吧!此事由你亲自去办,不要让人知晓!”张辽领命道:“小弟明白!大哥请放心!” 夜深了,我回到帅帐中,甩掉皮靴,倒在毡毯上,心情疲惫,但却怎么也睡不着,正在烦着,忽听得帐外张辽叫道:“将军!将军!”我闻言懒洋洋答道:“文远有何事?且进帐说话!” 张辽依令近前来,行礼轻声报道:“大哥,那反贼女儿不肯走,硬是说有要事要见您!”我心说:“文远还是年轻啊!八成是那小妞水汪汪的眼珠一转就把他给打倒了!看来得好好调教调教!” 我坐起身来,淡然地说道:“哦,那就让她进来吧。”“喏!”张辽兴奋的依令前去。 人来了,我抬头打量了她一番,只见她回复了女装------看来张辽还没完全昏头、知道要保密。这姑娘身量极高,恐怕比郭玥还高,足有一米七二的样子,身材匀称,很是健美;面容也有点意思,鼻梁高挺,眼眶微凹,丹凤眼,一对剑眉直插云鬓,显得英气勃勃。 不过这可不是看美女的时候,我咳了一声,缓缓地问道:“姑娘,你父亲的事我深表遗憾,我毕竟是朝廷命官,有人造反,我职责所在,不能不杀。你们黄巾军起兵的初衷我是理解的,可是我并不赞同你们现在的作为,试想。。。。。。”还没等我把话说完,那女子脸上露齿一丝笑容,说道:“将军大人,奴家累了,可否让奴家坐着听大人说话?” 我心中隐约感到一丝不安,不知道不妥在哪,又不好拒绝,于是答道:“那么。。。好罢,你我坐下叙话。”那女子依言走到我面前,双腿并拢,缓缓蹲下(那时人都是跪坐),我看着她,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感到似乎有一股气势迎面向我袭来。突然!一丝寒芒划过我的眼球,“不好!”我暗叫一声,本能的向后一仰,同时双手作出动作,使出赵胜教给我的空手入白刃的招数,一把将来袭之物夺下,接着猛地发力将那女子带倒,然后翻身压上,紧紧地制住她的双手双脚,气急败坏地嚷道:“吾已饶尔一命,何故反相害邪?!” 注: (1)东汉后期人口曾近六千万,其中冀、青、兖、豫、司隶人口都在五六百万,黄巾起义又主要在这一地区,再加上并、荆、徐、益等州,波及人口占全国三分之二,故主人翁有此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