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洗手宴上起波澜
天门道人和定逸师太自持身份,待在厢房中休息,不去和众人招呼。心中却在埋怨刘正风不知自重,胡乱结交朋友,白白堕了五岳剑派的名头。 这些来客中,有的是江湖上颇有名望的存在,有的则明显是不三不四之辈。换句话说,大家不是一个圈子的人,玩不到一块去。 岳不群名字虽叫作“不群”,却十分喜爱朋友,来宾中许多藉藉无名、或是名声不甚清白之徒,只要过来和他说话,岳不群一样跟他们有说有笑,丝毫不摆华山派掌门、高人一等的架子。 余沧海亦是如此,青城派挤不进五岳剑派的圈子,不上不下的很尴尬,只能在江湖群雄面前多刷刷存在感。 今日的主角是刘正风,余遗尘乐得清闲,一个人待在厢房里打坐。自出手掌毙田伯光,这手上就沾上了人命,余遗尘也多了一些感悟。 来到笑傲江湖世界二十五年了,余遗尘始终没有弄明白自己的定位,始终将自己当作一个看客,是旁观者。以至于直到笑傲江湖的剧情开始,他才开始出现在江湖上。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实地体验笑傲江湖世界的进程。只有自己看不惯的地方,才会出手,比如给林平之改命,诛杀采花贼田伯光。 可他杀了人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并不是看客,而是其中一员。看书可以看个乐呵,可当自己身处其中后,再看遍全文,才发现笑傲江湖世界的格局非常小。 一正一邪两条线,正道的线是五岳剑派之间的内斗,邪道的线还是内斗,是日月神教的内斗。两条线最后又汇聚成一条线,无论正邪,都想消灭对方做武林霸主。 左冷禅论实力是五岳剑派第一,但放眼整个正道武林,无论是实力还是地位,都低少林武当一头。所以左冷禅才想着将五岳剑派合并,整合五个门派的力量,与少林武当抗衡,消灭日月神教,进而一统武林。 可其他四家剑派不愿意合并,只愿意维持一个松散的联盟,所以才会有后年左冷禅各种打压其他四派的事发生。 岳不群也想一统武林,奈何实力不济,只能打出谦谦君子的人设,暗中谋夺辟邪剑谱,由此引发了诸多事端。 至于邪道,尤其是被东方不败夺权后的日月神教,存在感实在太低了。不仅没做侵害正道武林的事,反而还大肆清除异己,削弱日月神教的实力。 本来是一个有野心的人,没有野心也不会练《葵花宝典》,可练着练着竟然变成了一个深闺妇人,终日在黑木崖上绣花。 直到任我行重夺教主之位,才整合日月神教之力,攻打华山派。正邪之战的爆发,令狐冲出了大力气,大大的削弱了五岳剑派的实力。 少林方丈给他发了一个两吨重的奖杯,阁下大才,《易筋经》且收下。 一部小说下来,不争的少林武当笑到了最后,依旧做他们的武林泰山北斗。 作为看客,当然可以批评左冷禅等人一句野心大,落此下场是咎由自取,然后歌颂令狐冲的洒脱不羁。 可一统武林又有什么错误呢? 余遗尘的想法且放一边,就算现在萌发了统一武林之心,青城派也没这个实力。 此刻刘府热闹非凡,余人彦和林平之等人则跟在余沧海身后,在客厅之中瞧热闹。福州出来的小青年什么时候见过这种大阵仗,青城派名门大派的身份让他与荣有焉。 刘正风不愧是衡山大乡绅,财力比福威镖局只高不低,里里外外摆设了二百来席。这场面,可比之前林平之的拜师宴大多了,光是来客身份就不可同日而语。 直到临近开席时,有刘府仆役前来通知,余遗尘等人才走出厢房。 列席排座次是个技术活,十分考验主人家的能耐。依照武林中的地位声望,以及班辈年纪,泰山派掌门天门道人该坐首席,只是五岳剑派结盟,天门道人和岳不群、定逸师太等有一半是主人身份,不便上坐,一众前辈名宿便群相退让,谁也不肯坐首席。 忽听得门外砰砰两声铳响,跟着鼓乐之声大作,又有鸣锣喝道的声音,显是什么官府来到门外。群雄一怔之下,只见刘正风穿着崭新熟罗长袍,匆匆从内堂奔出。群雄欢声道贺,刘正风略一拱手,便走向门外,过了一会,见他恭恭敬敬地陪着一个身穿公服的官员进来。 群雄都感奇怪,以为这官员也是武林高手,但模样瞧着不像,一身的酒色之气,步履虚浮,哪有半点会武功的样子。五岳剑派的人则想着刘正风是衡山城大乡绅,平时免不了要结交官府,今日是他大喜的好日子,地方上的官员来敷衍一番,那也不足为奇。 却见那官员昂然直入,居中一站,身后的衙役右腿跪下,双手高举过顶,呈上一只用黄缎覆盖的托盘,盘中放着一个卷轴。那官员躬着身子,接过了卷轴,朗声道:“圣旨到,刘正风听旨。” 江湖群雄还以为刘正风犯了什么诛九族的大罪,只等着刘正风一声令下,将官员乱刀砍死。 那官员则展开卷轴,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据HUN省巡抚奏知,衡山县庶民刘正风,急公好义,功在桑梓,弓马娴熟,才堪大用,着实授参将之职,今后报效朝廷,不负朕望,钦此。” 刘正风又磕头道:“微臣刘正风谢恩,我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之后便是刘正风点头哈腰,刻意讨好官员的画面,让在座的江湖群雄好不舒服,宋公明再世也不外如是。 那张大人受了重礼,顿时眉开眼笑,连饮三杯以示祝贺,最后拱手告辞,转身离开刘府,前后逗留不过一刻钟。刘正风满脸笑容,直送到大门外,只听鸣锣喝道之声响起,刘府又放礼铳相送。 这一幕大出群雄意料之外,人人面面相觑,做声不得,各人脸色又尴尬,又诧异。来到刘府的一众宾客虽然并非黑道中人,也不是犯上作乱之徒,但在武林中各具名望,均是自视甚高的人物,对官府向来不瞧在眼中。 此刻见刘正风趋炎附势,给皇帝封个“参将”那样芝麻绿豆的小小武官,便感激涕零,做出种种rou麻的神态来,更且公然行贿,心中都瞧他不起,有些人忍不住便露出鄙夷之色。 刘正风不知道群雄的心思,径直走到群雄身前,满脸堆欢,揖请各人就座。无人肯坐首席,居中那张太师椅便任其空着,左首是年寿最高的六合门夏老拳师,右首是丐帮副帮主张金鳌。张金鳌本人虽无惊人艺业,但丐帮是江湖上第一大帮,丐帮帮主解风武功及名望均高,人人都敬他三分。 余沧海排在定逸师太之后,从酒桌的排位来看,青城派的江湖地位确实不高。也亏得衡山派和嵩山派没派人过来,不然余沧海和余遗尘的位子还得往后挪。 群雄纷纷坐定,仆役上来献菜斟酒。米为义端出一张茶几,上面铺了锦缎。向大年双手捧着一只金光灿烂、径长尺半的黄金盆子,放上茶几,盆中已盛满了清水。 砰砰砰放了三声响铳,又噼里啪啦放了几挂鞭炮,刘正风笑嘻嘻地走到厅中,抱拳团团一揖,群雄都站起还礼。刘正风朗声说道:“众位前辈英雄,众位好朋友,众位年轻朋友。各位远道光临,刘正风当真脸上贴金,感激不尽。兄弟今日金盆洗手,从此不过问江湖上的事......” 刘正风一番讲话,说自己如今已是朝廷命官,须奉公守法,以报君恩。从今以后退出武林,不再是衡山派弟子,自己门下弟子如愿意改投别门别派,各任自便。请在坐的江湖群雄做个见证,从此武林中的种种恩怨是非,他刘某人不过问、也不参预了。 说完又抱拳团团为揖,群雄各怀心事,一时之间,大厅上鸦雀无声。本来在这情景之下,各人应纷纷向刘正风道贺,恭维他什么“福寿全归”、“急流勇退”、“大智大勇”等等才是,可是一千余人济济一堂,竟谁也不开口说话。 刘正风却不理会,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甚是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至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
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啪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将两截断剑挥落,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 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一般的吃瓜群众感叹刘正风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 闻先生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不知他是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甘心去投靠官府。 刘正风脸露微笑,卷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刘正风微微一惊,双手便不入水,侧身抬头,要看喝止自己的竟是何人。只见大门口走进四个身穿黄衫的汉子,这四人一进门,分往两边一站,又有一名身材甚高的黄衫汉子从四人之间昂首直入。 这人手中高举一面五色锦旗,旗上缀满珍珠宝石,一展动处,发出灿烂宝光。许多人认得这面旗子的,心中都是一凛:“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到了!” 那人走到刘正风身前,举旗说道:“刘师叔,奉五岳剑派左盟主旗令:刘师叔金盆洗手大事,请暂行押后。” 刘正风躬身说道:“但不知盟主此令,是何用意?” 那汉子道:“弟子奉命行事,实不知盟主的意旨,请刘师叔恕罪。” 刘正风微笑道:“不必客气。贤侄是千丈松史贤侄吧?” 他脸上虽露笑容,但语音已微微发颤,显然这件事来得十分突兀,以他如此多历阵仗之人,也不免大为震动。 那汉子正是嵩山派门下的弟子千丈松史登达,他听得刘正风知道自己的名字和外号,心中不免得意,微微躬身,道:“弟子史登达拜见刘师叔。” 他抢上几步,又向天门道人、岳不群、定逸师太等人行礼,道:“嵩山门下弟子,拜见众位师伯、师叔。” 定逸师太甚为欢喜,一面欠身还礼,她不希望刘正风金盆洗手,更别说是为了当朝廷的官儿。只不过见刘正风一切早已安排妥当,决计不会听她的劝,也就不想多费一番唇舌。只听定逸师太说道:“你师父出来阻止这件事,那再好也没有了。” 刘正风脸色郑重,说金盆洗手是自己的私事,既没违背武林的道义规矩,更与五岳剑派不相干,那便不受盟主旗令约束:“还请史贤侄转告尊师,刘某不奉旗令,请左师兄恕罪。” 说着径直走向金盆,史登达身子一晃,抢着拦在金盆之前,右手高举锦旗,说道:“刘师叔,我师父千叮万嘱,务请师叔暂缓金盆洗手。我师父言道,五岳剑派,同气连枝,大家情若兄弟。我师父传此旗令,既是顾全五岳剑派的情谊,亦为了维护武林中的正气,同时也是为刘师叔的好。” 刘正风心里纳闷,问道:“我这可不明白了。刘某金盆洗手喜筵的请柬,早已恭恭敬敬地派人送上嵩山,另有长函禀告左师兄。左师兄倘若真有这番好意,何以事先不加劝止?直到此刻才发旗令拦阻,那不是明着要刘某在天下英雄之前出尔反尔,叫江湖上好汉耻笑于我?” 一个执意要洗,另一个拦着不让,定逸师太见二人僵持不决,忍不住又插口道:“刘贤弟,这事便搁一搁又有何妨。今日在这里的,个个都是好朋友,又会有谁来笑话于你?就算有一二不知好歹之徒,妄肆讥评,纵然刘贤弟不和他计较,贫尼就先放他不过。” 说着眼光在各人脸上一扫,大有挑战之意,要看谁有这么大胆,来得罪她五岳剑派中的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