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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章 廷推(2)

    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四百二十四章廷推等宰执们一一上表,推荐完毕。

    呈现在赵煦和两宫面前的执政候任名单,就是蒲宗孟、韩忠彦、邓润甫、曾孝宽、吕大防、范纯仁、王存、李常、曾布等。

    然后,自然就是投票了。

    赵煦早已经和两宫商量好了办法。

    便按照着商量好的办法,命梁从政取来准备好的白麻纸,现场命入内内侍省的内臣,将奏举的大臣职务、姓名、籍贯、年龄,分别誊抄到对应的表格上。

    然后,便发放下去。

    在场宰执、大臣和元老们,拿到这些白麻纸,就眼皮子一跳。

    许多人甚至忍不住抬眼,看了一眼殿上。

    因为,这cao作,太赵家了!

    在白麻纸上,赫然有着一行字:廷推票选,不记名、不录名、不唱名,公等于大臣名录之下,以画圈勾选,既为投票。

    换而言之,就算我跳反,也不会有人知道。

    更妙的是,这上面还说了:公等各可推选三位大臣。

    这就更将使得投票人,隐匿在茫茫人海之中。

    谁选谁?谁又没有选谁?

    根本不可能查清楚。

    原本大臣们以为,说起异论相搅,先帝已算集大成者。

    不意,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当今这位,用这异论相搅之法,更是炉火纯青。

    道理是很简单的。

    当投票变成了个人私密性极强的选择后,很多出于立场、原则等政治正确的考虑,就全部退居其后了。

    现在,新党的大臣,可以投旧党了,旧党大臣也可以投新党了。

    而且,没有人能说得清,到底谁背叛了祖宗之法。

    对官家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甚至……

    文彦博拿着手里的白麻纸,和张方平对视了一眼。

    这两位,都是大宋政坛的不倒翁。

    他们可太清楚,这一招的杀伤力了。

    所以,在对视一眼过后,两位元老就各自错开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两个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

    这白麻纸上,会不会被人提前做好了记号?

    若是这样的话,大臣们确实很难搞懂谁给谁投票了?

    但官家肯定知道!

    这样一来,官家岂不就能从投票的人里,筛出那些各自阵营里的潜在的背叛者了?

    要知道,挑动派系内斗,一直就是赵官家们的拿手好戏。

    于是,两位元老看向自己手里的白麻纸,然后提起笔,认认真真的在上面圈了三个圈。

    而他们两人的选择,几乎一模一样。

    蒲宗孟、范纯仁、曾孝宽。

    选蒲宗孟,是为了示好,万一官家真的做了记号,就可以告诉官家——我们这些老臣是坚决拥护官家用人的。

    反正,他们感觉,应该除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人去选蒲宗孟了。

    选范纯仁,则是出于自身考量选的。

    范仲淹的儿子,怎么都得帮一下场子。

    况且,这个年轻人确实不错,就算这次不能拜任宰执,再过两三年也应该可以了。

    至于为何选曾孝宽而非韩忠彦?

    这两个老狐狸,当然有自己的想法。

    一则,曾孝宽是曾公亮的儿子。

    而曾公亮,熙宁时曾经是朝堂上少数几个支持王安石变法的元老。

    对王安石,曾公亮有提携、保驾、护航之恩。

    选他也有着向官家隐晦表达效忠的意思。

    二则,他们和韩琦都有不小的矛盾。

    假如是公开投票,那这两位元老肯定会假惺惺的给韩忠彦投一票。

    但既然是不记名的,那自然是有仇报仇了。

    勾选完了,这两人还假模假式的站在原地,一副认真思考,难以抉择的样子。

    实则,他们的眼睛和耳朵,都在随时观察其他人。

    等到宰执们陆陆续续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白麻纸,放到了一个内臣手里捧着的木匣中。

    其他待制大臣,也开始上前,这两人才慢悠悠的踱步上前,将自己手里的白麻纸投递了进去。

    ……

    投票进行的很快。

    只一刻钟多一点,就已经投票完毕。

    装着选票的木匣,随即被送到赵煦面前,赵煦将之递到帷幕内,说道:“请太母、母后拆封。”

    两宫微笑着接过去,但没有立刻拆封,而是对着殿中群臣道:“卿等辛苦了,且先回去等候结果吧。”

    群臣再拜,然后在左相韩绛的率领下,趋步退出。

    文彦博、张方平、孙固,也跟着要退下去。

    却被太皇太后叫住了。

    “文太师、张节度、孙学士……”太皇太后道:“三位元老请留下。”

    “老身和太后、官家,想咨询三位元老。”

    这是表示对元老的尊重,也是惯例了。

    “诺!”三位老臣躬身领命,然后回到各自的座位。

    等到宰执大臣们,都退出了紫宸殿。

    太皇太后就出声问道:“老身与太后,只是妇人,对国家大事其实不算了解,官家又年少,于大臣不算熟悉。”

    “三位元老,皆是三朝老臣,熟知天下士大夫之事,必有能教老身者。”

    “还请三位元老,直抒己见,今日宰执所奏举之大臣中,是否有不妥之人?”

    文彦博第一个起身,持芴道:“奏知娘娘,老臣以为宰执们所奏举的大臣,都颇为合适,皆是一时之选,天下名臣。”

    张方平也持芴奏道:“老臣附议。”

    孙固张了张嘴,他其实有些不同意见,但看到文彦博、张方平都说没有意见。

    他再说意见,这不平白得罪人吗?

    再说了,文、张两人,都是从仁庙活跃到现在,素来深得历代天子信任、依赖的大臣。

    跟着他们走,肯定没错。

    于是,他也持芴道:“老臣附议。”

    太皇太后顿时笑起来,道:“辛苦三位元老了。”

    “梁从政,替老身送一送三位元老。”

    “诺!”梁从政躬身领命。

    这个时候,赵煦却起身了,他对着帷幕内的两宫道:“太母、母后,朕亲自去送一送三位元老吧。”

    “朕也已经许久没有请教三位元老治国之道了。”

    “臣等惶恐!”文彦博、张方平连忙躬身,孙固楞了一下,也立刻弯下腰去。

    赵煦则已经走下殿阶,在带御器械们的簇拥、保护下,来到了三位元老面前。

    “三位元老,与朕一起走走?”他抬起头,看向这三位老臣,每一个的年纪都够当他的曾祖父的老人。

    “臣等蒙恩,感激涕零,谨奉诏!”三人立刻说道。

    孙固到这个时候,终于回过些味来了。

    这是官家的奖励!

    奖励他们立场正确,做出了对的选择。

    不然,官家恐怕会一直坐在坐褥上,目送着他们三个老家伙离开,哪里会亲自下场,亲自送他们,还亲自和他们说话?

    他终于知道,为何文宽夫、张安道,能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无论谁是天子,不管当朝天子的立场如何,都要捧着他们了。

    这察言观色,这识趣知味的本领,他得好好学学了。

    总不能,黄土都快埋到脖子上,眼看着就要死的年纪,却还和小年轻一样不识趣,乱说话吧?

    这样下去,得罪了人,死后上的遗表,谁肯多看一眼?

    又如何捞一个好的谥号?

    ……

    赵煦走在三位老臣中间,这三位老臣则一直弯着腰,尽可能的让身子保持着和他的身高差不多的高度。

    一直到走出紫宸殿,到了閤门里,赵煦看着他们,笑着道:“太师、节度、学士,可真是爱护于朕呢!”

    “只是朕虽年幼,却也知道尊老。”

    “还请三位元老不必如此,且就正常走路、说话。”

    三人听着,脸上的皱纹都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看到了跟在身后的起居舍人王震。

    他是两个月前,接替的蔡卞,出任的起居舍人兼同修起居注。

    所以,官家刚刚对他们的说的话,必然录入国史。

    于是,三人自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文彦博当即说道:“臣虽老,但荷官家之恩,亲送出宫,老臣已不觉老矣。”

    张方平也道:“老臣亦然,蒙恩与官家同行,不觉老也。”

    孙固脸皮比较薄,只能是跟着笑了笑,假装自己也说了。

    赵煦轻笑一声,他看向閤门外的一处凉亭,便道:“今日天气不错,三位元老不妨与朕同游这宫中花园,于凉亭中稍坐片刻,朕正欲请教三位元老治学、得人之道。”

    三位老臣自是应允。

    于是,赵煦领着他们,到了那花园之内,游玩了一番。

    然后又到凉亭之中,坐了一会。

    同时,有意无意的,提起这些人生平得意之事。

    同时,询问起他们当年为何做出那样的抉择?

    三位元老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孙固终于知道,为何文彦博、张方平自从入朝后,就一直老老实实的帮这位少年官家敲边鼓、造声势了。

    这样一位知人善用、礼贤下士、尊重老臣,尤其是尊重老臣的历史功绩和贡献的官家,去哪里找?

    就像今天这般。

    这花园里一走,凉亭上一坐。

    旁的不说,将来国史之上,他孙固的篇幅起码就要多几十个字。

    评价也会变高。

    为什么?

    因为‘上新即位,时固入朝,上敬之,以为元老大臣,国家臂膀……一日,上与固等同游宫中御花园,尝言:学士昔年在朝,佐先帝、进忠言……’。

    他这样的老臣,追求的不就是这个?

    “看来以后,老夫得多多参加类似活动才行,不可在家闭门造车。”孙固在心中默默想着。

    他虽然身体不大好,但偶尔出来上上朝,当个吉祥物是做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