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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两百四十八章 各自的上书

    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两百四十八章各自的上书元丰八年九月癸丑。

    赵煦将一封高公纪上奏的上书放下来。

    在上书中,高公纪报告了已经圆满完成了今年买马任务,同时还在不断买马的事情。

    “还挺上进的呢……”赵煦笑了笑。

    买马,是大宋油水最丰厚的工作。

    因为大宋缺马,所以朝廷不惜重金!

    而偏偏,大多数马匹贸易,都是用以物以物的方式完成的。

    这是因为,陕西那边主要流通铁钱。

    而吐蕃人拒绝使用铁钱——他们想用铜钱来贸易。

    而大宋轻易不会给他们铜钱。

    因为铜钱融化后是可以铸造成兵器的。

    所以,实际的交易方式很复杂。

    大体采用的是国家采购的方式——中枢出钱,作为本金,在市场采购茶砖、布帛等商品,再搭配上食盐、白银。

    然后将这些东西运到熙河路,与愿意买马的吐蕃人、羌人、党项人交易。

    是的!

    党项人也会悄悄的卖马给大宋。

    毕竟,打仗那是兀卒和赵官家的事情。

    可部族缺茶叶、缺布帛,却是自己家的事情。

    部落国家,最大的特征,就是部落高于国家,家族高于部落。

    赵煦想了想,就拿着这封高公纪的奏疏,到了保慈宫。

    将之送到了两宫面前,道:“太母、母后,快来看看,向国舅和高国亲,这次可是给朝廷立下大功了呢!”

    两宫接过奏疏,看了一遍,也都笑了起来。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太皇太后道:“官家也不必如此高兴!”

    向太后也说:“娘娘说的是,六哥还是等他们明年也完成了买马额,再高兴不迟!”

    但她们那骄傲的语气,却已经出卖了她们。

    赵煦道:“太母、母后,我听说赏功罚过是人主的威信所在……”

    “现在,大臣既然办差有功,自然当赏!”

    “岂能因为他们是皇亲国戚而不赏?”

    “再说了……”赵煦看向殿外:“正好也借此机会,告诉一下外廷的大臣们……我大宋国亲,也能公忠体国,不是他们说的那般……”

    太皇太后莫名的想起了司马光,想起了当初向宗回、高公纪被派去熙河时,朝堂上闹得那些风风雨雨。

    脸色顿时一黯,道:“官家说得对……是该叫外廷的士大夫们知道,我大宋的皇亲国戚,不比他们差……”

    当初,向宗回、高公纪两人可是人还在汴京,就已经被舆论认定要去熙河路为祸一方了。

    太皇太后迄今还记得她当时的感受——我高家人就那么不堪?

    现在,高公纪终于给她争了一口气。

    按着她的性子,自然要高调的宣扬一番。

    向太后也是一般。

    向宗回是她的亲弟弟,却被人那么说。

    她心中没有火才怪!

    “那依六哥之见,该当如何赏?”向太后问道。

    “国家自有法度……”赵煦微笑着:“法度如何,就当如何!”

    两宫对视一眼后,太皇太后便问着一直在身边的粱惟简:“粱惟简,国家法度条贯在此事上如何?”

    “奏知娘娘……”粱惟简没有想太多就答道:“臣记得,熙宁七年,先帝曾有旨意:沿边各路买马场,买足当年马额六分七厘者,则许转官一级,此后每多买一成,则有关官吏磨勘一年……”

    “如今两位国亲,既买够了马额,当各转官一级,并减磨勘……”

    于是,赵煦当即道:“既如此,便下旨中书命中书施行罢。”

    两宫点点头。

    赵煦则笑的更开心了。

    司马光很快就会入朝了,而这就是赵煦给他准备的礼物。

    让两宫温习一下,司马光当初是如何对高家、向家的。

    只要打断两宫对司马光的好感,司马光就算是拜了宰执,入了都堂其实也只能做一个让人讨厌的反对派。

    回到福宁殿,赵煦就提笔给高公纪和向宗回,都写了一封手诏。

    然后让冯景送去通见司,快马送去熙河路。

    手诏上,赵煦日常问了问两位国亲在熙河路过的怎么样?然后也问了问当地的气候、降水和官员们都在做什么啊?

    最后才是勉励他们再接再厉,不怕困难,再建功勋。

    做完这个事情,赵煦就将笔一丢,去了御花园里散步。

    ……

    陈州,府衙之中。

    司马光拿着阳燧,正在看着刚刚送来的邸报。

    邸报上刊登的都堂省劄,让他的脸色有些难看。

    “相公……”刚刚接到调令要入京,顺便来陈州拜访司马光的蒋之奇,看着司马光的神色,问道:“发生了什么?”

    “韩子华、吕晦叔,最终还是向王介甫的邪法投降了……”司马光叹息一声,有些落寞。

    蒋之奇听着尴尬的笑了笑。

    他和苏轼已经通过信了,所以知道一些朝中的事情。

    他尝试着劝道:“不瞒相公,下官入京前,曾去江宁府拜见过荆国公……”

    司马光闻言,看向蒋之奇问道:“介甫的身体如何?”

    “荆国公精神还好,就是身体看着消瘦,不复当年矣……”蒋之奇回忆了一下他在江宁拜见时见到的王安石就认真的回答。

    司马光叹息一声:“王介甫也如老夫一般了呀……”

    他的身体也不好。

    去年的那场大病,几乎要了命,虽然靠着顽强的意志力撑了过来,但他也因此知道自己已油尽灯枯。

    再来一场病,他绝对撑不过。

    对王安石,司马光觉得,他没有私怨,只是对事不对人。

    他还是承认王安石的文章很厉害的。

    个人也尊重王安石的品德。

    只是,看不惯王安石的新法。

    尤其是那些倍克百姓,以理财为名,行敛财之举的法令。

    蒋之奇不知这些,以为司马光也动了旧情——毕竟,司马光和王安石、韩绛、吕公著,曾并为嘉佑四友,于是趁机劝道:“相公,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下官听说,新法的许多弊端和弊政,也都在调整……”

    “如今文太师、张节度,还有韩相公等元老大臣秉政……”

    司马光却挥手打断蒋之奇要说的话,道:“颖叔,休要再言……”

    “老夫此生,不除王介甫邪法,死不瞑目!”

    蒋之奇躬身谢罪,道:“相公……”

    “不必再说了!”司马光沉声道。

    蒋之奇叹息一声,也不好再劝,只能再拜告辞。

    司马光亲自将蒋之奇送出府衙大门,然后拱手道:“颖叔莫怪老夫……”

    “老夫所虑,非在当下,而在将来……”

    他悠悠一叹:“老夫何尝不知,韩子华等人,已经在尽力改善王安石新法,去其倍克,加其便民……”

    “实在是……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今日,韩子华可以改其便民,罢其倍克……来日若有jian臣蛊惑,以‘变法’为名,再兴倍克……”

    “苍生何辜!”

    这正是司马光最担心的地方。

    唐玄宗年轻的时候,何其英明神武?

    然后,一朝怠政,沉迷享乐,就任用jian臣,大肆敛财,造成天下板荡,国家沉沦。

    当今天子亦是年少聪俊,大有为之主。

    若其在位日久后,也和唐玄宗一般……如何是好?

    所以必须将王安石的新法全部打倒、批臭,让后来者不敢越雷池一步。

    可惜,没有人支持他。

    更没有人相信他。

    都认为他在杞人忧天也都觉得他在无理取闹。

    尤其是两宫,竟将他晾在陈州,像役法调整这么大的事情,连派个使者来象征性的征询他的意见的事情都没做。

    还不如先帝!

    先帝至少会做表面工作,至少会表达出愿意听取谏言的态度。

    蒋之奇叹了一声,拜道:“相公,一代人只能管一代人的事情啊……”

    “下官听说,天子虽幼,却是有自己主见的!”

    “您为何不和天子谈谈?”

    司马光听着,眼睛渐渐亮起来。

    是啊……

    天子虽幼,却是有自己主见的。

    若我将我的肺腑之言献上,天子必然知晓我的一片苦心。

    于是,对蒋之奇深深一拜:“多谢颖叔点醒!”

    “不敢……”蒋之奇再拜,然后对司马光道:“相公请留步!”

    目送着蒋之奇在其仆人的簇拥下,骑着马向着汴京而去。

    司马光重新振作起来。

    他回到府衙,当即吩咐左右:“为老夫准备笔墨纸砚……老夫要上书天子!”

    ……

    河南府,永安县凤台乡,山水之间,帝陵巍巍,旧日的固台村,今已是大宋神宗皇帝帝陵:永裕陵。

    蔡确再次巡视了一遍这座已经接近完工的先帝陵寝。

    尤其是地宫设施,确认不存在任何问题后,他才放下心来,对着汴京方向再拜:“总算不负先帝知遇之恩矣!”

    这座帝陵,从前期选址、勘探到建设、施工。

    一草一木,一砖一石,皆他亲手督办。

    现在,汴京城的少主,地位稳固,而先帝帝陵也已经竣工。

    恩已报,是该想想他个人的问题了。

    “不知回京之后,老夫将出知何地……”

    宰相为山陵使,山陵使回京卸任,必然出知地方,这是传统也是规矩。

    而现在天下州郡,适合他这个宰相出知的,也就那么几个府。

    沿边不要想,河东有吕惠卿,大名府是韩维,河南府有冯京,江宁是王安礼。

    他能去的,也就是河阳府、扬州、青州了。

    若可以选择,蔡确希望去扬州。

    因为扬州养人,也因为扬州适合他发挥。

    他还年轻,还想再次宣麻。

    这样想着,蔡确就回到他在永裕陵附近的山陵使官衙。

    正好,碰到了被任命为山陵按行使的张茂则。

    张茂则看到蔡确,就厌恶的别过头去。

    蔡确则呵呵的笑了一声也不行礼,直接从这个阉竖身边走过。

    在走入山陵使官衙的刹那,蔡确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声音:“相公,您应该上书天子,向天子汇报一下您在河南府的事情了……”

    蔡确回过头去,看到了按行山陵副使梁从政的身影。

    蔡确对着梁从政的背后,深深一拜:“多谢明公点醒!”

    是啊!

    他来河南之后,一直未曾向天子汇报自己在河南的所作所为。

    他真是失了智!

    怎犯下这样的大错!?

    蔡确想着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说,立刻回到书房,把门关起来。

    然后提笔开始酝酿情绪。

    ……

    梁从政轻轻的走在官衙内。

    耳听八方,眼观四路,那些内臣的动作,都被他看在眼中。

    他悄悄的走到张茂则休息的厢房前,竖起耳朵,聆听着张茂则在厢房内无能狂怒的动静。

    然后,他拿起一个本子,在上面记下来:九月癸丑,山陵按行使张茂则,私下砸毁器物,似有怨怼之色,隐有狂悖之行。

    然后,他就将这个小本子收起来,轻轻的离开,就像他来时一般,犹如幽灵。

    但在这天下午,一骑轻骑,疾驰汴京,就像过去数十个日夜一样,将梁从政的报告,送到了保慈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