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自讨苦吃
“这个郭勋,真是气煞朕了!”朱厚熜手中紧紧捏着郭勋回复的那道奏折,怒气冲冲地在宫殿内来回踱着步子。 崔元就只是在台阶下面默然肃立,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虽然此时郭勋做了那么一件蠢事足以让崔元在心里头高兴半天,但是这种情感绝对不能对外流露,他只能在这里等着朱厚熜发泄完情绪,然后一句一句地问自己。 “朕为什么要让郭勋和王廷相一起去做这件事,不就是想给郭勋一个机会吗?嗯?”,朱厚熜立住身,目光有些恶狠狠地定在崔元身上,好像他就是那个惹怒自己的郭勋一样,“他可倒好,一点也不承朕的情!” “陛下息怒,许是翎国公尚在病中,以致事情耽搁了…” “他有病还是没病朕不清楚?”朱厚熜不自觉又提高了些声音,连胡子都起的一颤一颤的,“要是他真的有病,朕会派他去做这件事情?” “许是翎国公为了向皇上表明…他真的尚在病中…” “就算真的是这个理由,朕都能容得下他,可是…可是你知道他在回复朕的奏章中是怎么说的吗?”朱厚熜边说边把手中那道折子举了起来,厚厚的纸张让他捏得咯咯作响。 “臣见这道折子是翎国公呈上来的,而且是回复陛下的奏疏,因此臣没有看,便直接将它送到了御前…”崔元话虽是这样说,心里却高兴起来,因为这封奏疏他事先是看过的,他也知道这封奏疏中的“玄机”,因此他还“别有用心”地将这封奏疏放到了最上面,以免被朱厚熜忽略。 “那好,那你现在就看一看…”朱厚熜一把将手中那封奏疏掷到了崔元脚下,“你看看他这封奏疏是怎么写的,看看他最后一句写的什么!太张狂了!太放肆了!” 崔元虽然看过了那封奏疏,而且还可以说是很仔细地研读过那封奏疏,但他还是装出一副根本没有看过的样子,从头到尾、一字一顿地读了起来。读到最后的时候,还以一个极高的演员素养发出“啊”的一声,露出一副极其惊诧的表情,“陛下,他怎可…怎可如此无礼?” “对啊,你很纳罕,朕也很诧异,朕竟没有想到他郭勋什么时候有那么大的胆子!”朱厚熜一拂袖子,又坐回到了座位上,“何必更劳赐教?呵呵…难道朕竟说不得他堂堂翎国公了吗?” “陛下先不要生气,许是…许是翎国公…”崔元吞吞吐吐的,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许是什么?嗯?朕看你也为他找不出什么理由了吧?”朱厚熜冷笑一声,“朕看就是他郭勋跋扈无度,不知收敛罢了!” “陛下息怒,毕竟翎国公为朝中做了那么多事情,陛下不是还说等到翎国公病愈归朝,还有许多事情要交给翎国公打理了吗?”崔元这招倒是狠,本来朱厚熜还没说要处理郭勋,可崔元这句话却提前为朱厚熜做好了设定:郭勋一定会受到处置。 “哼,一说这事朕就生气,朕看就是因为朕对他太信任了,所以他才敢对朕如此无礼!”朱厚熜瞪着眼睛,脸上的表情却一成不变,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你说是不是郭勋认为…夏言离朝之后,朕就非他不用了呢?” “啊…这…臣不敢妄言…”崔元低着头,他没有去观察朱厚熜的脸色,但他猜得出疑心颇重的朱厚熜此时是个什么神情。 “没事,朕要你说,你现在尽管说你心中的想法…”朱厚熜此时倒是挺平静,可崔元抬起头来,还是察觉到了朱厚熜眼中闪现的不易察觉的怒火。 “臣觉得…皇上委重翎国公,这倒并无不妥,只是…只是有些个事情…确实没有委任翎国公的必要了…” “哦?你指的是什么事情?”朱厚熜皱着眉头,头脑也未停止思索。 “臣认为像祭天祭祖这种事情…就不应由翎国公代行…”崔元见朱厚熜面色不善,连忙解释道,“臣并非是指皇上不能交给翎国公去做,而是翎国公不应接受这种事…” “好了,不用说了…”朱厚熜摆摆手,轻轻叹了口气。其实他刚才已经猜到崔元说的会是这件事吧,但是这个中原因,他也不方便明言。 其实这一切都源于他藩王入京继位的尴尬,因为武宗朱厚照驾崩前并没有留下诏书指定什么继承人,所以朱厚熜能够承继大统,实际上是另外一些人的意思。这些人有张太后、有当时的内阁首辅杨廷和,朱厚熜相信翎国公郭勋也是出了力的,即使当时他没有绝对的发言权,但是他拥有参与权也是可能的,至少他代表的是那一股势力。 可后来情况就不同了,因为大礼议事件,朱厚熜与杨廷和彻底闹翻,杨廷和那一拨老臣势力是决计用不得了,后来的毛澄、蒋冕都让自己头痛不已,所以只能换一拨大臣班子。张太后更是如此,大礼议的矛盾很大程度上针对的就是她,虽然她已经没有能力行垂帘听政之事,但自己还是需要防备她。只有新臣是绝对不可以的,所以朱厚熜必须要甄选一些“识得时务”的老臣,郭勋也就在这个时候成了一颗非常重要的棋子。 不是郭勋做得有多么好而使得朱厚熜对他宠信异常,而是朱厚熜对郭勋有一种不得不用的无奈。他需要郭勋来安抚那些京城的宗族势力,毕竟自己是个“外来户”,而这各种无奈,作为一个帝王又能向谁诉说呢? “这样吧,你传召夏言,告诉他先不用回老家了,就在这京城候着吧。”朱厚熜舒了口气,目光一顿,“京城的名医多的是,如果实在不行的话,就从太医院召几个太医给他瞧一瞧…” “是…”崔元听到这,也就明白了朱厚熜的用意。他让夏言先留在京中,自然是存了再次启用的意图。而对郭勋的态度也就是不言自明了,肯定是起了忌惮了嘛!不过仅仅是忌惮还不够,崔元知道必须要趁热打铁,“皇上,那翎国公与王大人怠政的时候,陛下认为应当如何?” “这个朕忘不了了,朕正要说这个事呢…”朱厚熜倚靠在座位上,中指时不时地敲一敲那泛着金光的把手,“王廷相虽然时候及时上了折子解释,语气嘛…还算诚恳,但是这怠政之责可不是说免就能免的,朕看他岁数也大了,就直接令他致仕吧。郭勋…就接着在府里头养病吧,朕不召他,他就不要回朝了。呵呵…朕对王廷相的处置,对他来说也算个教训,就让他自己好好反思反思吧…” “陛下,就这些吗?”崔元听了朱厚熜这个吩咐,不禁有些惊愕。这算什么决断?人家王廷相认错态度诚恳,你倒是直接把人家官给夺了。郭勋不敬犯上,你倒是挺宽恕,还说什么王廷相的事对他来说是个教训。合着你这是杀鸡儆猴,王廷相的作用就是给郭勋做个警示。那王廷相这官贬得也太冤了吧,估计朱厚熜把他对郭勋的那点火气都撒在王廷相身上了,看来在官场之上,真要是没个势力,不得圣宠,升贬还真就是皇上一念之间的事。 “对啊,就这些…”朱厚熜倒不知道崔元脑中存着的那诸多想法,“其实本来就算不上太大的事情嘛,对王廷相的处罚也不算轻了…只不过因为这件事,朝中弹劾他的人可不少,其中犹以严嵩为甚。如果没有些表示的话,可就伤了这些勤勉干练的臣子的心了…” “好,那臣现在就去办…”崔元向朱厚熜行个礼,便转身出去了,心里却犯起了嘀咕:王廷相被贬,这也不算什么大的胜利,毕竟王廷相对于崔元来说并不算什么大的助力。这样一来,反倒是严嵩这个老头获益最大,既借着这个机会将王廷相赶出了朝廷,报了前番被王廷相弹劾揭发之仇,又趁机在皇上面前树立了一个自己忠直勤勉的形象,当然这也要归功于他的那篇奏章写得好了。而且他在奏章中对王廷相是大加道德鞭挞,对郭勋的做法却是只字不提,真是两头都不得罪。 “唉,看来这次想要斗倒郭勋,真的是不简单啊…”崔元再一次在心中感叹道,同时也思考起自己“趟进”这趟浑水到底值不值。其实自己又何尝不知道郭勋与夏言二人之间的争斗呢?自己又怎么会因为几间商铺的争执而和郭勋如此纠缠不休呢?还不是为了这久违的难得的权势。说实话,自己和郭勋有旧怨,根源还是同为勋戚的情况下,郭勋受宠而自己被排挤。如今郭勋这个勋戚眼看着就要倒霉,崔元又怎肯放过这个机会?权力这个东西太好了,不尝也罢,也是接触到之后就再也不愿放手了。这段日子,由于夏言等人的原因,自己有机会接触到权力中心,崔元便不想再离开,尽管自己的岁数已经很大了,但是能享受一刻就是一刻吧。郭勋,为了自己,我也要除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