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章 离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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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是无声的。 汉旺的部队是分批离开,也没有搞什么送别仪式,来时哭天抢地,走时悄无声息。 其实也不算无人送行,至少在绵阳时,当地的老百姓,给他们狠狠送了一次别。 “登车!” 随着一声命令,大家提着背包就上了车,仿若只是出了个警,就要回中队了。 只是有点恍如隔世而已。 今天出发,应该会在26日凌晨归队。 13日凌晨出发,到归队,整整13天。 大家还能记得来时那天心里的忐忑和冲动。 心中的急切,又在天灾带来的无力感前逐渐冷却。 生命的信号,一个个消失。 希望,悲痛,到麻木。 所有经历这场天灾的人,无论是受灾的人,还是救援部队,对于生命的定义,都有了巨大的变化。 没了阳光,没了水,没了食物,没了路。 没了亲人,没了欢声笑语。 人在孤城里,那命,都不叫命。 生命不是生存,生命,是有希望,有温暖的活着。 灾区人民,需要温暖。 离开的时候,大家已经亲历和听闻了许多故事: 茂县,15勇士的惊天一跳。 汉旺,张开翅膀的谭千秋老师,逗笑了全中国的可乐男孩。 映秀,用双臂护着孩子被砸至气绝的张米亚老师。 什邡,素全法师收容的108个罗汉娃和孕妇mama。 江油,9个孩子的警察母亲蒋晓娟。 北川,护着孩子的mama… 感人的事情还太多太多,数十上百件吧,大多数人,每天都会亲历着。 也有许多人,说出了感人肺腑的话。 “我上午就想多捐一点,但钱太零碎了……灾区的人比我更困难,他们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不容易啊!” ——这是一位乞讨老人为地震灾区捐款105元时说的话。 “我要把最优质的血液献给四川人民。” ——一位CS市民献血头一天,他特地只吃清淡食物,晚上早早睡觉。 “我唱歌就不会觉得痛。” ——北川幼儿园,一个叫任思雨的小女孩在废墟下等待救援时突然唱起了儿歌《两只老虎跑得快》。 这些事,这些话,收获了全国人民无数的泪水。 可这些,不是他们此行的收获。 他们收获的,是见惯生死。 再见,震区。 ——希望有生之年,别再让我们的存在这么有意义。 …… “小杨,这次去汉旺,不害怕吧?” 车上,曹毅回头,看了看靠在方淮身边的杨少倾,笑道。 汉旺的整体迁移工作已经开始,杨少倾也跟着方淮,坐着二中队的一号车回程。 车要在成都上高速,她在那里下车。 杨少倾双手紧紧抱着方淮的胳膊,像个孩子一般,抬头看着方淮,摇了摇头: “开始挺怕的,他来了,我就不怕了。” 杨少倾这几天听说了方淮在震区做的许多事,对他的职业经历,从原来的respect上升到了崇拜。 从小被家庭狠狠保护,受到社会主义正向思想引导的她,听到方淮的事迹,觉得他简直像教科书里的英雄一般。 方淮没讲话,开始是默默感受着来自手臂的挤压,吞着口水,但低头发现杨少倾看着自己的眼神里好像有星光闪烁,有点羞愧地干咳了一声,松了松手臂,屁股又往里面坐了一点,遮掩了一下。 前面的郝成斌笑着回头道:“这次都不怕,以后遇到什么事,也不会怕了。” 方淮抬手,搂了搂杨少倾的肩,笑道:“我家杨哥胆子可大,她哥是我发小,从小到大读一个班,以前她哥受了欺负,都是她出头,读书的时候,正义女神。” “哟?”郝成斌惊奇道:“那有你在,她哥还能受欺负?” 方淮笑着摆摆手:“杨少倾要是没在,我还好意思吹吹牛B,我读书的时候怂得很,打架都不敢冲快了,怕挨揍。” 杨少倾捏了他一下,道:“哪有,你以前也特别勇敢,我哥在网吧被两个人抢了那次,你还去帮他到处找人呢!” 男人都特别要面子,杨少倾知道,于是迫不及待地把方淮读书时代少有的光辉事迹说了出来。 只是方淮如今已经不需要靠这些证明自己了,他在大家心里,就是牛B的代名词。 “这点破事伱也记得。” 方淮笑了:“那时候为了这事,我和好几个关系好的把附近的网吧都翻遍了,没找着那两个人,气了好几天…读书时候的事,还能记得,只是那种情绪,自己都已经完全不理解了,现在看来,都是小事。” 黄永听罢,不由得感叹了一声: “什么事和这件事比,不是小事。” 方淮转眼,只见他身边的黄永仰着头,似乎在思考人生的意义,连后排右窗边的的刘剑锋都没了以前的活跃,一脸沧桑。 一车七人,恐怕只有到汉旺比较晚,一直跟孩子待在一起的杨少倾,还有地上趴着睡觉的小白没有受到太大影响,其他人,都是思绪万千。 杨少倾心思敏感,自然也发现了大家的沉默,她一直以为消防的战士都经过了千锤百炼,此时,从内部发现了他们的脆弱。 不由得担忧地看向了方淮,柔声说道: “你没事吧?” 方淮环视几人,抬手,摸了摸杨少倾的秀发,道: “生死考验不常有,可一旦来临,我们就要经得起考验。”
其他几人听到这话,都坐直了一些,刚才的唉声叹气,也戛然而止。 半晌,曹毅笑了一声:“这小子,他想接我的班。” 其他人都笑了。 …… 杨少倾在成都下车。 下车之前,终于鼓起勇气,当着大家快速地在方淮脸上啄了一下。 仙女脸上荡起的酡红,把刘剑锋都看得重返世间,又叫嚷着要回去玩《劲舞团》。 方淮却有点不满意,这个亲亲也太干了,他想来点湿的。 俩人下车分别时,抱了抱,杨少倾在耳边轻轻交代方淮,回去好好洗个澡,换换心情。 方淮乖乖点头,又吸了一口美女的香气,心满意足地上车,挥手告别。 这棱角分明的部队缺失的温柔,在杨少倾这里,他全都得到了。 他觉得很亏欠杨少倾,但也只能等到自己肩膀上换了星星,有了假期,再好好弥补。 接下来,就是一条兔子的伤心路。 沿路经过成都兔头,自贡手撕兔,重庆双椒兔,没有一只兔能活着走出川渝,接下来就是泸州老窖,仁怀茅台酒,遵Y羊rou粉,经过乌江,到达贵阳肠旺面。 酒,菜,主食,一路齐齐整整了。 一路的江山如画,大家聊起的一种特产,一道菜,就是一座城。 他们回程的路,路径二省一市,拢共八九百公里,近十二个小时,经过的大地名十来个,小地名数十上百个。 多少让人迷醉的地方。 可一条龙门山断裂带,五百五十公里,三四十公里宽,从陕西宁强县到四川雅安,沿路不知摧毁了多少历史建筑和文化底蕴,想想就让人窒息。 半夜四点,随着开车的方班长伸展双臂,“啊”的一个长长的哈欠,大家渐渐从睡梦中醒来。 看到下站口的“贵阳北”三个大字时,大家都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到了。 这是大家入伍以来,出的时间最长的一次警。 消防车上高速是不收费的。 但经过出站口时,收费口的女孩子看了一下上站信息,问道: “你们是从震区回来吗?” 方班长点了点头:“绵竹汉旺。” “四川还好吗?”收费员的眼睛开始蒙上雾气。 方班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还好,丫头,你是四川的?” 收费员站起身,捂住了嘴,重重点了点头。 方班长不由得安慰了一句: “全国人民都在四川,四川很好,放心吧。” 收费员的眼泪,刷地下来了,哽咽道: “四川八千万人,感谢你们,欢迎你们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