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北荒大饥荒（一）

    小小的木屋内，点着一支味道极为雅淡的熏香，屋内家具虽简单，但是屋子却被打扫的干净整洁。那位陌璃族小婴孩此刻正躺在竹编摇篮中，司明在一旁轻轻摇着摇篮，逗着这个才这般年纪便失去了父母的孩子，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悲伤。司明用买来的那个笑脸面具逗着面前的这个小女孩，引得她咯咯地笑了。

    那位老婆婆将洛长空和司明带来的年货放置好后又一脸慈祥地端来了两杯茶水，递到了司明和洛长空面前。

    待一切皆已经收拾妥当，那位老婆婆却是走到司明面前，司明微微一愣。

    “婆婆，有什么事情吗？”司明问道。

    果不其然，司明怕什么来什么，那位婆婆竟是要俯身跪下，司明忙上前扶助她的胳膊。

    “神女，要不是神女当年在陌璃天劫中救下了我们，如今我们陌璃族早就在这世间消亡殆尽了，又何来如今的温饭暖衣、膝前承欢。神女之恩，我永生不忘，结草衔环难以为报。”老婆婆眼含温泪深情诉说道。

    司明将她扶起，微微默了默道：“婆婆言重了，这般大恩，实在是令我惶恐，当年陌璃天劫我只不过略尽绵薄之力，最后也只保得住你们，若说是大恩实在是太抬举我了。况且陌璃因果已然了结，此番下来我们已经再无亏欠一说了。”

    老婆婆闻言看了一眼洛长空，只见他微微点了点头。老婆婆了然了，一边点着头一边抹了抹眼角的温泪道：“神女当年救我们于水火，陌璃族人饮水思源，无论如何我们心中将永敬神女。”

    司明见这位老婆婆这般真诚的模样，也不再多言了，拉着老婆婆坐下，转移话题道：“婆婆，你们为何突然搬到这城外来了？”

    婆婆闻言，神色中微微显现出了一丝无奈。“那位天神一直盯着我们，我们无法离开汴京，可是现在汴京城内也不安宁，朝堂的血雨腥风说不定哪一秒便波及到了我们这些普通百姓身上，而且去年秋天的时候，我偶然间在汴京繁荣的菊花花市中瞧见了‘朱獳’，它若出现，则国中必有大恐，为了远离那些纷争，我便带着姲姲来到这汴京城外居住了。”

    司明闻言微微垂了垂眸。“‘朱獳’？若是这般确实是远离些朝堂最好。”

    司明看向了摇篮里的小女孩，微微一笑。“姲姲？婆婆，姲姲是这孩子的乳名吗？”

    婆婆点了点头，一脸慈爱地看向摇篮中的小女孩。“姲姲，温柔安定，翘楚女郎。她父亲希望她可以活的幸福快乐些，至少别像他那般大半辈子漂泊。”

    司明闻言微微瞥了一眼洛长空，洛长空戴着面具，如钟般坐着、平静中微微戴着一丝威仪。这般说来，洛长空应该是也和这孩子的父亲一样漂泊了大半辈子吧？

    “婆婆，那我们姲姲的全名是什么呀？”司明问道。

    婆婆闻言一笑，果然，神女还是当年的神女，温柔有趣。“晋云，墨晋云。”

    司明闻言一笑。“白云渡汾水，黄河绕晋关。看来我们姲姲长大之后一定会是个了不得的姑娘。”

    婆婆闻言一叹道：“我不求她经天纬地、命动乾坤。只盼她长乐嘉安缘不浅，作个快乐小神仙。”

    司明和洛长空闻言相视一眼，又看向了摇篮中笑的灿烂的孩子。

    司明微微犹豫后开口道：“若是婆婆不嫌弃，我可以给予她一道赐福。”

    “我亦可。”洛长空此时也不再沉默了。司明闻言微微转头看来一眼洛长空，心中默默嘀咕“洛长空这家伙还真是个面冷心热的”。

    婆婆闻言很是高兴。“晋云是何等福气，竟然能得到神女和战神的赐福，老身怎么敢嫌弃呢？”

    司明闻言便走到了摇篮边，将左手食指轻轻伸向小婴孩的眉心，哪知半路被她截胡，小小软软的两只小手轻轻抓住了司明的左手食指，无邪地笑了。司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笑暖化了半颗心。

    “愿你得千千晚星、灼灼月光，无是归山云，得见海天月，吉祥安康，芳辰长乐。”司明说道，瞬间她的左手食指散发出白金色的光芒，光芒轻轻化作一缕圣洁如皓月扶光般的长丝，渐渐消失在了小婴孩的眉心。

    司明祝福完之后好不容才从小婴孩手中解救出了自己的食指。洛长空见状微微上前，抬手悬于摇篮之上。“愿你岁岁安安、暮暮穆穆。心存山海，静语韬韫。心怀松柏志不竭，经霜沐雪身尤茂。”说完一道纯净之至的神力连带着其本身的一点浩然气飞入了婴孩的眉心。

    司明看着洛长空这认真正经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这家伙不会干什么事情都是这副清冷正经的模样吧？

    司明和洛长空又询问了一些关于她们日常生活的事情，想知道她们是否有困难，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又问及少祭司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举，她们的安全是否受到威胁。

    这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少祭司还好，她会在每月月圆时来看一次孩子，确定这孩子身上是否有邪神气息苏醒。可能是孩子现在还小，她们又是一老一小，少祭司有的时候也会心软，来的时候会特地带些吃食之类的，目前她们的安全并没有受到威胁。

    而且在询问中司明和洛长空得知她们并不穷困，而她们过去的历史却是既心酸悲戚又惊心动魄。原来婆婆名唤离黍，陌璃天劫时她被司明救了下来，后来她和另外一个小伙伴被冥渊送到了北荒骁灼族的大长老手中抚养长大。长大后的离黍和卿乡二人感念骁灼族大长老的抚养之情，卿乡嫁给了大长老的独子墨昭，而她则嫁给了大长老的侄子墨斩，她们的生活也算是幸福安定了。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北荒大饥荒突然到来，墨昭为了让族人可以活下去，带着墨斩、墨颉（墨昭独子）和一众族中壮丁深入北荒危险的缨野腹地寻找食物与一线生机，哪知百人去一人还，痛失右臂死里逃生的墨颉将自己父亲与舅舅以及一众骁灼族人的噩耗带了回来。

    看来骁灼族人没有选择了，剩下的老弱妇孺必须要长途跋涉，在没有粮食的情况下向南迁移，也许南方还有她们的一线生机。她们勒紧裤腰，在墨颉的带领下一路向南，可是饥饿的折磨还是带走和逼疯了很多人，她们不再团结、彼此之间弥漫的是猜忌与恐惧，那段黑暗的时光里易子相食、互相残杀成了她们的噩梦。

    直到她们在大迁徙的路上遇到了另一波南逃的人，那一刻，什么人性，什么信仰都被抛诸脑后了，他们的眼中只有对方瘪瘪粮袋中的那些余粮罢了。一场腥风血雨之后，满目尸骸，血红入土，也许那道路两旁的白骨也曾经历过这样一般厮杀。幸存下来的人没有多余的时间悲伤，他们必须继续赶路，必须继续逃亡，因为他们不知道前路还有多远，是否还会再次遇到这样的争夺，这瘪瘪的粮袋是否还能让他们撑过那望不见尽头的日子。

    而离黍和卿乡便在那时候离散了，她不知道卿乡和墨颉是否还活着。来时的路上已经浮尸遍野，去路又是荒芜一片布满未知的危险，但是她只能选择一直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她还有一个年纪尚小的儿子，她不能停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