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月渐盈

    狱神偏殿内，司明的幻术之下，洛长空满头细汗、薄唇仍没什么血色。之前闽南之征以及灵霄金殿觐见，洛长空还可以靠着外界的事情分分心转移注意力，可是此刻独自一个人安静调息，剖心的疼痛却是明显之至，如同寂静幽夜中的洪钟，响彻又悠远。

    洛长空一直调息到扶光西沉才堪堪起身准备离开，哪知一推门却看见了两个守在外厅紫檀木桌前的身影，一个是意料之中，一个是意料之外。

    司明闻声从手中书简中抬眸，见到洛长空的瞬间一笑。“洛长空，你终于出来啦。”

    洛渭尘也放下手中的书卷迎了上去将洛长空扶向外厅的黑檀木椅，此刻司明的幻术还没有解，洛渭尘看不出洛长空的脸色有什么异常。考虑到狱神殿中的这些仙仕，明后日也有可能会碰到旁的仙神，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洛渭尘并没有让司明解开幻术。“师兄，你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司明见状也放下手中的书简走了过去扶住了洛长空的另一个胳膊。

    洛长空微微点了点头，隔着司明的幻术洛渭尘看不出来，但是司明却能明显的看到洛长空依旧缺少血色的面容。待洛长空坐定，司明隐隐有些担心道：“要不我用阵法将你的魂魄摄出，这般也许你能少受些罪。”

    洛长空闻言被逗得微微一笑，哪有通过摄魂来帮人缓解疼痛的？洛长空缓了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无恙道。“不必，我无事。”

    司明见洛长空这般模样也是过意不去的很，从乾坤袖中取出一块山矾色的手帕替洛长空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洛长空瞥了一眼黑檀木桌上的书简和那两壶醉龙吟，目光微微一动。“你们一直在这看书？”

    洛渭尘点了点头道：“是啊，今日我没什么胃口，便没有怎么陪青龙饮酒。后来青龙的仙仕来寻他说是白龙来了，他便带着醉龙吟和昙花酥回云辰殿了。”

    说着洛渭尘的目光微微看了一下司明。“只是我没想到阿明来的比我还早，我到的时候阿明都已在这看书了。于是我便和阿明在这一边看书一边等师兄你了。”

    说实话，洛渭尘当时送走青龙赶到狱神偏殿见到司明的那一瞬间他是有些难以置信的。不过很快洛渭尘便反应过来了，洛渭尘当时看着司明静静看书的侧影，有一个瞬间突然明白为什么洛长空愿意对她那么好了，她确实是和当年的洛长空很像，心是自由的也是纯然的。

    司明感受到两道投向她的目光，微微一笑。“这些史册实在是无聊的紧，有的地方也有些不严谨，看的我直犯困。”

    洛长空和洛渭尘闻言只是微微勾了勾唇，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若是无聊，我可以陪你下棋。”洛长空微微开口道。

    司明看洛长空现在并不是很好的脸色有些迟疑。洛长空见状又补充了一句。“下棋可以转移注意力。”

    司明明白了洛长空的言外之意。“好！没问题。”

    今夜星光点点，东方天空渐渐升起的上凸月银辉清浅。春夜微凉，“想月花”顺月之盈亏而开落，此刻它花瓣微展，纯白如斯，如锻似绸。

    司明看着这点点淡淡的星光与渐渐盈满的清月。前些日子她还身体孱弱、几近魂灭，那时天上的月还只是上峨眉状，此时已然快要盈满了。若是洛长空不曾剖心给她，那她今日又会魂归何处呢？是会凭借残念漂回穷极之海再见一眼冥渊然后便身归混沌吗？还是直接踏过无妄海渡过如因境身向乾坤森罗？

    思绪至此再看向那循着天道渐渐圆盈的月，司明不由得想起《夕月篇》中的一段话“未若素手，携天地愿。扶摇含舒，憾盈复亏。青光邈窈，缄星著月。无桑千劫，归魂莫念。”。

    万古长空，缘起缘灭，病榻卧眠，任浮世千千劫，世人万万愿，那轮月盈去复亏，缺了又圆，高高悬于天际，自鸿蒙初开到盘古开天辟地，从远古洪荒到巫妖大战，从封神之争到邪神灭世再到覆熄之变直至今日。多少仙神凡魂陨亡轮回，多少枯骨孤魂泣碑拓血，但是它皆不曾动摇过半分，依旧高高悬于那方天际之上。说道底它不过一轮银盘，即使被赋予了再浓厚的崇拜，被增添了再多素娥桂华的故事，它的实质终究未变。那些寄托与夙愿不过是凡人们对于俗世无可奈何的期望与呼号罢了。可是他们难道忘了吗？他们就算再怎么祈祷也是没有用的，因为混沌的法则不可更改，就像那轮月，它便是混沌无上规则的一个化身，有情却无情。说到底，世间万灵最终还得靠自己，求神祈天终究无用，唯有无妄无邪、元清强韧才能在混沌的法则中找到一丝生路。

    “算算日子，飞雪玉华会快要开始了。”洛渭尘清润的声音搅动了原本安静微凉只能听见三人脚步声的春夜，也将司明的思绪拉了回来。

    “什么会？”司明思绪刚刚被拉回来，还有些懵懵的。

    “飞雪玉华会，是天界瀚波神殿玊雪上神万年才举办一次的赏花大会，每每举办都会有许多仙神慕名前来。阿明赶巧了，正好赶上了这次的花会。”洛渭尘耐心地解释道。

    一听到玊雪上神四个字司明的脑海中便浮现出了那日见到的那位出尘高雅、如玉如雪的女上神的模样。“玊雪上神？是隆熠上神的meimei，玊雪上神吗？”司明问道。

    洛渭尘听司明问起了玊雪的身份，不由得一愣。“是。阿明是如何知道的？”

    司明微微一笑道：“今日我们回来的路上恰巧碰到了，青龙和我说这位玊雪上神可是有很多爱慕者的，当真如此吗？”

    洛渭尘闻言了然。“此言不假，玊雪上神博文晓律、身份尊贵且高雅端淑。爱慕者可以从灵霄金殿排到天河。”

    司明闻言惊讶极了。“这般厉害？我倒是极想见见这位才貌双全的女上神了。”

    洛渭尘微微一笑。“阿明莫急，算算日子，明后日应当就会有仙仕来送请帖了。到时候你自能见到。”

    “明日我去一趟凡间，你们便留在狱神殿，只说我在静修，莫让旁人知道我已离去。”洛长空此时突然开口了，他平静的声音融入了微凉的月夜中，清清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