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帆
游文碧提着那两盒红茶夹心的饼干,还是折身去了书店。 这间开了五十五年的书店,今日就要在这条街道上拆掉了。自她大学毕业来到书店的两年间,能知觉到渐渐少了许多光顾,也已算作平常。其实,还是店长地决定,身体的因故也在这古稀的年纪里渐渐承受不起,作了回家的打算。 昨日来了书店,向棠红及她宣布过后,付给了彼此的薪水,就张了告示闭店。 在此之后又会是一番什么光景,游文碧不知。书店承载了她一粒红尘的记忆,让她难舍难分。傅今松的山海,赴已无往;此刻应想寄身,思绪先行了漂萍。 在转身向路口欲离开时,游文碧却见坡道上一道熟悉的身影,这道身影于她梦中千帆而舞。 小说的情节里,她会朝他奔走而去,任凭盛夏的风,掠过白日的灼热,可忘却玉兰花地凋零,蝉鸣催颤新的盛开。 却一切在她撞破心事的那一日,已然清醒。 程净慕说得没错,她才是借口。用自己所觉美的方式去名状对傅今松的痴妄,蘸取流来的洛水,为笔作墨,铺陈他的曹衣出水、吴带当风。 游文碧当是没有看见,又转回身向前匆去。而傅今松追在她身后,不过几步的距离,他拉住她的手臂,当问:“为什么要躲?” 游文碧抬头看了一眼傅今松,依是那时冷淡又疏离的目光,又敛下眉目躲闪起来,想到手中的饼干,继而连忙藏向身后。她从此不敢想过会见到傅今松,如今傅今松找到她,无非就是小说的事情,当时她就这么不作声响地离去,一个道歉都还没对他说过…… 思绪至此,游文碧往后退去几步,弯下了身一通开口:“那件事情我还没有和你正式道歉,对不起!” “我不是因这一件事情来的。”傅今松没有因身前的人的慌乱而慌乱,两三言语说得从容,“它本身不是你的错。” 游文碧听见这一番的最后,有些意外。她直起身,又退后了几步,虽仍敛眉目,却心下反驳,即便不是她的错,她也不好意思再见他了。 傅今松一直留心着彼此之间被拉开的距离,又见她手中拿着的东西,想来她真的很喜欢他。却开口说来:“我不是来找你的,那件事情在我这里已经过去了。今日过来,是因为我买下了那间书店。” 闻言,游文碧不由松了一口气,原不是找她来了,应算痴妄吗?怎么才能难免失落。却转而又想,傅今松买下了书店,所以才闭店吗,不由问出了口:“书店是你买下的?”想要确认她地揣测。 “前几日,书店的老板联系我,询了意向,他说我曾在这里兼职时,应承过他,如果书店无法经营了,我会替他买下来。”傅今松竟见她地失落,以为了她的误会,而他却又怎么作了解释。 游文碧意外地抬起头看向傅今松,想趁势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可又听见傅今松的下一句:“可我不记得我来过这里,既答应了下来……” 还是这么彻底。
“那你现在要进去看看吗?” “好。” 游文碧带着傅今松又回到书店,彼此越过施工的人员,开了书店的门。因拉下的窗帘将所有光线遮挡了严密,游文碧的夜盲症让她看不清眼前种种,只进去后停留在门口,由傅今松只影身去。 当见那道背影没入昏暗之中,游文碧不由惴惴不安起来,之间落下的沉默又所觉无比漫长。终于见到他地出现,游文碧才稍放下那些无端地担心。 傅今松回到游文碧身边,见她脸色苍白,不由牵起她的手离开,“我们走吧。” 置身一片明亮当中,游文碧舒下一口气,又听见傅今松开口:“刚才我看着那些书架上的书的时候,在想你的小说后续会是什么。” 及最后一句,傅今松转过头来,相撞向游文碧的目光里,而游文碧这次没有躲闪开来,只是回答傅今松:“……没有了,都烧掉了。” 她的声音,像是碎了再碎的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