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平生我自知
李卓下楼去地下层，坐上宝马开出小区。 从杭城到兰溪的距离并不远，全程直线距离不到200公里，正常行驶也就是两个小时，很方便。 兰溪市是个县级市，地处钱塘江中游，曾经是那里经济最强的县，但后来被世界义乌超越了。 义乌小商品闻名全世界，县域经济很强。 李卓一路开过去，看到了浙中地区的地貌风情。 这里的地貌以丘陵盆地为主，平原面积小，而且比较分散。 风土人情方面，这边的民生不错，哪怕是农村，路边也都是两三层的小楼房，感觉就是乡村别墅，当地人的穿戴打扮也比较新潮。 只能说浙省不愧是民富最强的省份，农村的生活和居住水平，比落后省份的农村好太多了。 他路过的一些富裕村子，甚至都会自建篮球场、运动场等，公共设施很完备，甚至比一些城市的小区还要齐全。 马涧镇位于兰溪城区的东侧，相距并不远，开车过去就很方便。 李卓还是第一次到外面做任务，只觉得路上所见都透着一丝新奇感。 他在城区外一条干道上，把车转弯驶进一条比较窄的乡村公路，一路开到马涧镇的一个名叫马坞村的地方。 在一栋前面有座池塘的两层小别墅前，李卓停下了车。 在小别墅的侧边，就是那棵被香烟在萦绕中的樱桃树。 李卓将车停在樱桃树下，他注意到不远处小别墅前的台阶上坐着位老人。 于是便拿着手机下车，放在耳边装作打手机的样子，在樱桃树下踱来踱去。 李卓瞥了一眼老人，确定对方并没在意自己。 估计在老人眼里，这就是一个开着轿车的年轻人，下车打个电话，借着树荫遮蔽阳光的照射，没什么值得注意的。 李卓趁此机会，观察了一下这棵樱桃树。 它看起来已经很老了，树皮黝黑，有不少疤瘤，整棵树状态不佳，树上的叶片也都比较稀疏，暗淡。 李卓看到香烟在它的树冠上方盘旋，便问道： “树哥，你能跟我交流吗？” 这时候李卓感觉到有一股模糊的意识从老树身上传过来。 这是一种精神交流或者念力交流？看样子树应该是无法进行直接对话的。 李卓明确感知到了它的情绪，显然能与人类进行精神交流让它有些兴奋和喜悦。 李卓尝试与它谈话： “树哥，你能说说你的来历吗？” 老樱桃树很快传递过来共享的连续画面。 它们连贯着看，就像失色的陈年旧影像。 在李卓看似有些凝滞迷茫的视野中，一道浸染了旧日时光气息的山水画面在眼前徐徐展开—— 一座并不起眼的小山上，生长着一株并不大的山樱桃树，最初的它只是一棵幼苗，在阳光、雨露、山雀和昆虫的陪伴下逐渐长大。 两年后，它的枝条上挂了七八個青涩的小樱桃，很小，只有正常樱桃的三分之一大。 再小的樱桃也有成熟的时节，正如再小樱桃的姑娘，也有二次发育再长大的机会。 樱桃成熟了，终于有大山雀飞来觅食，它啄食了所有的樱桃，之后就抖抖翅膀飞走了。 这是个三心二意的家伙，每个樱桃只吃了一口，正如某些推土机，只重数量不重质量，一炮泯恩仇后，就拍拍屁股跑了。 一年复一年，花开花又落，山青山又雪。 樱桃树结的果实总是不被珍惜，要么被山雀或松鼠尝了头汤，要么就被风吹雨打去，就像自古以来，红颜粉娇娘总是被负心汉辜负一样。 终于有一年，樱桃树再次挂满了累累硕果后，从山下来了一位穿土布衣服、土布鞋的中年人，看穿着打扮像是民国时期的人。 他是名逃荒者，打算在山下定居，当他上山砍柴时，偶然间遇到了这颗在无人关注处独自绽放的樱桃树。 砍柴口渴了，他便顺手摘了山樱桃来吃，中年人眼睛亮了，他不停地说，‘太好吃了，没想到居然这么甜’。 之后他便把所有成熟的樱桃都摘下来，还喃喃自语，‘我老伴和孩子都没吃过几次好东西，我要带给他们吃’。 他兜着樱桃匆匆离开了，看的出他很高兴。 樱桃树传来的画面，在这里有了丝丝温暖之意，即使是黑白画面都变得朗润起来。 难道这颗孤独的樱桃树也在渴望有人赏识，知道它结出的果实虽小却很甜美？ 正如出身贫寒的农家女，无人赏识，一朝得遇如意郎君，便绽放出令人惊艳的美。 又或者它在羡慕有家人可以牵挂的中年人，渴慕有亲人相陪吗？ 没有亲情的羁绊，是生命不能承受之轻。 无人知其心意，它再度沐浴在山间的晨露、日光、暮风、夜雨之中， 孤独地继续绽放，孤独地唱着孤独的歌——“哗啦啦~”。 几天后，中年人再度来到了山中，他身边还跟着个孩子。 父子俩再度把刚成熟的樱桃采摘下来吃掉。 孩子说： “爹，太好吃了，咱们等樱桃摘完了，把树移回家吧，这样咱们就每年都有樱桃吃了。” 父亲溺爱地拍拍儿子稚嫩的肩膀，说道： “行，爹有空就把树移到家里。” 父子俩又走了，樱桃树仍旧沐浴在晨露、日光、暮风、夜雨之中，但画面中染上了一层开心且迫不及待的情绪—— 那是一种对于友谊的期许，是一种对于羁绊的渴望，是一种对于依恋的期待。 它在继续绽放，唱着一首期待的歌：哗啦啦啦~。 半个月后，中年人用了三四天的时间，把它从山地里挖了出来。 他很小心，避免挖断树根。 到家之后，也以最快的速度把樱桃树栽种到了茅草屋的外面。 浇水、施肥，细心的呵护与陪伴，樱桃树度过了被移植的难关。 它成功了，活了下来，而且越来越茂盛。 它在这里有了羁绊，成年人会在它的阴翳下聊天说话，孩子们在它身边跑来跑去，家里的猫每次都窜到它的肩膀上，躲避邻居家狗的追击。 它每年结的果实总是不够分，大家都交口称赞果子的甜美。 它很开心，因为它受到了赏识，它活着的价值和意义被认可了。 ……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樱桃树从茁壮成长，到逐渐苍老，它旁观了人世间的生活。 中年人逐渐变老，直到有一年他不再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个稚嫩小男孩也变成了耄耋老人。 春秋飞度，冬夏频易，樱桃树从山中孤独地吐蕊，到乡村中绚烂地绽放，它经历了人世间的生活。 它在这里度过了70多岁时光，某个暴雨夜被雷劈中的一枝也枯死了。 它体验过尘世生活的羁绊，以及这种羁绊的逐渐消解，走过了岁月的荣与枯。 一梦三千年，平生我自知！ …… 李卓在看过它的生命历程后，只觉得他自己的心境都跟着苍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