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章 柱山倾，天下危
风波过后，仙界暂时平静下来。 太子殿下周悦，代表大周领受了御天殿的赐品，天书一百卷，常颂可保国泰民安，金丹若干，玉酿若干，这些主要是给皇亲国戚的。 周恒本想找一个借口，照顾养伤的向天歌，好在仙界多待一些时日，可是他被清盈赶了出去，没奈何，只得随着使节团返回下界。 向天歌的伤口早已痊愈，每日的山珍海味，不但补足了元气，甚至有一些发胖了。他也想回下界，可是清盈不让，一定要观察一阵子再说。 期间，流谦师父来驿站看望向天歌一次。 自从流谦来到仙界，就住在御天宗的后山，弘光仙师颇为看中《大道藏》和《大道纲目》，于是请他为仙界的弟子们授课，讲道。 这里说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虽然仙界的法力明显高于下界，但是一些新鲜的法术，往往产生于下界，这是因为，一方面下界的人才济济，另外一方面，下界的修道人，受到灵气的局限，不能上升到神化期、无疆期，便挖空心思，在法术上用功创新，于是琢磨出各式各样的新玩意。 下界的生存空间狭窄，各门各派以命相博，法术好不好，在生死场上见真章……能活下来的都有真东西。 相较来说，仙界承平日久，没有那么多的纷争，因循守旧，就很难产生新鲜的思想。 再说这两部经，如果完整的讲一遍，那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一个月两个月也不行，起码也得一两年，可是，流谦师父哪有这么的时间，下界还有重要的事情去办、 所以，流谦想让向天歌留下来，让他代讲。 向天歌听了直摇头，坚决拒绝：“所谓‘藏身不恕，不能喻人’，我未有一日修道，岂敢登坛讲法？！” 流谦笑道：“你多虑了，论《大道藏》，他们倒背如流，你教不了什么，可是编写《纲目》的思想，确实发人深省的。这么说吧，不是要你教他们修道，而教他们学习的方法。” 向天歌仍是不同意。 流谦再三的劝说，只要你教好了，仙界一高兴，肯定会大加赏赐，无论是对大周，还是对你，都受用不尽。 清盈在一旁听烦了，说你这个老道真烦人，哪有逼人家做人家不愿意做的事。 最后，向天歌道：“如果他们想学《大学之道》，我倒可以认真教的。” 清盈噗嗤笑了：“他们又不需要考功名，治国平天下，学儒家的东西做什么。” 向天歌摇头，不再言语。 清盈见向天歌生闷气，便笑嘻嘻的过去，坐下他的身边，摇着他的胳膊：“你教给我吧，我想学《大学之道》。” 流谦眼睛一亮，拍了拍桌子：“行，就这么办！你在御天宗开坛，就讲《大学之道》！” “你还当真了？”清盈感到好笑。 流谦道：“就当是给仙界留一些种子吧。” 说定之后，流谦回去了。 …… 此后，在御天宗的讲坛，每一天上午，流谦师父讲授《大道藏》和《大道纲目》；到了下午，向天歌在清盈的陪同下，过来讲《大学之道》。 起初，还有人过来听听，一看他讲什么“格物致知”，便索然无味。有几位好学者打断他，向他提问有关《大道纲目》的事情。 向天歌只得解释几句。 等到他开始讲“修身齐家”时候，讲坛里没有几个人了。 听众越少，他也提不起精神，每日应付了事。 待讲到“治国平天下”的那一天，讲坛里只剩下一位听众，他叫江独明。 江独明是仙界江家的一位后生，天资拔群，十六七的年龄，修为上已经直追二宗的嫡系弟子；为人谦逊，好学知礼，又长得仪表堂堂，仙气飘飘，即使在仙界，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仙苗， 这天，他突然发问：“先生，您讲得非常好，可是这些东西，在仙界都有什么用呢？” 向天歌想了想，道：“我读大周五子他们的书时，看到过这么一句话：若用人不善，虽城坚池深，谁与之守？虽仓满廪盈，谁与之食？……说的虽然是下界的事，仙界也未必没有此患吧？” “说得好啊！” 江独明拍手称赞，又道：“先生前阵子被梁家、福家欺负，我也听说了，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就是这个御天宗，也有徇私枉法，袒护不公的事。” 这家伙胆子挺大的，敢揭御天宗的短……清盈坐在前排的位子上，回身问他：“你给咱们说说，都有谁？” 江独明笑了：“师姐是丽天宗的吧？” “是有怎么样？” “呵呵，你替这先生出头，我是很佩服的。那个梁盛，他为什么敢在天街行凶，众目睽睽之下，追杀这位先生？还不是平时嚣张惯了？可是，谁给了他这份傲气？你们想过没有？” 清盈和向天歌都摇头，表示不知。 江独明道：“他是御天宗大师兄蒙正的表弟，蒙正的母亲就是他的姑姑。” 噢……向天歌恍然大悟！ 清盈冷笑道：“梁家难道不知，出了一个败家子，会毁掉祖上积累数百年的家业吗？” “岂能不知！” 江独明继续道：“所以那天，梁家老祖并未出面与你们死战，而是救下了儿孙之后，就与你们言和了。” 也是啊，梁老祖使出一只白蝴蝶，就让清盈穷于应付，还是蒙化前来接过了这一招……清盈笑道：“看来梁老祖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只怕这一波的老祖仙去后，儿孙们还是不悔改，不长进……”江独明摇着头，道：“下界大周的战事不断，周围的四大洲又虎视眈眈，未必不会卷土重来。所以，先生刚才说的那句话，我深感赞同：虽城坚池深，谁与之守？虽仓满廪盈，谁与之食？” 向天歌拱手道：“江师兄，思虑深远啊！” “向先生比我年长，我又听了你这么多天的课，我称呼你为先生，你叫我江小弟就行了。” 江独明又问：“先生，今后是待在仙界，还是回下界？” 向天歌道：“我是凡人，自然是要回下界的。” “那么……” 江独明走到前排，坐下来，低声道：“小弟不才，自幼习得易数，前几天占了一卦，显示不久大周有刀兵劫。先生要回下界，还须寻一个安稳处。” 清盈忙道：“向天歌，你就不要回去了，待在我们鹤湖吧！我回去就和大师姐说！” 江独明笑着对清盈道：“难道你忘了御天祖师战死后，留下的那句遗言吗？” “什么？” “柱山倾，天下危！” “柱山倾，天下危？……”清盈忽然想起，不禁捂着嘴巴，小声问：“前阵子天柱山地震，莫非是……？” “我看，将来仙界也未必安宁。” 向天歌叹了一口气，心想：仙界不安定，下界又何处藏身呢？生在这个时代，劫难是无法躲避的了。 下课后，江独明又叮嘱他们二人：“今天我说的，千万不要对外人提起。” 二人会意，点头答应。 …… 向天歌想起多日不见蒙化，就让清盈陪着他，去见御天宗的蒙正。 一问才知，蒙化早就去下界了，同行还有蒙博、雪盈。 向天歌闷闷不乐，低头返回驿馆。 清盈却是很开心，对向天歌道：“三师姐一直喜欢蒙化师兄，这一次他们结伴而行，估计肯定会互生情愫，结为道侣……啊，真是太好啦！向天歌，你说呢？” 向天歌听不进去，自顾的长吁短叹。 清盈恼火了：“我跟你说话的时候，你集中精神，好不好？” 向天歌望着窗外出神，自言自语：“赶上了乱世，又能做点什么呢？能活着就不错了……娶个媳妇，生几个孩子，希望等孩子长大了，天下太平。” 啪！ 气得清盈拍桌子了，怒睁双目：“你有完没完了？！” 向天歌不好意思的笑了，赔个不是，然后问她：“你知道为什么老鼠一窝生那么多吗？” “为什么？” “因为猫吃老鼠啊，生的少的话，不够猫吃的，老鼠就要绝种了啊，所以得多生，没事就生！不停的生！” “哈哈哈哈！等你回了下界，赶紧娶三四个女人，不停的生吧！” 向天歌点点头，忽然想起了，问道：“梁福两家，赔给我多少钱？” 清盈掐着指头算了算：“梁家老祖给了两粒香浆金丹，所以不会有别的赔偿了，连他儿子的金钱鞭，估计过几天都会有人过来说情，想要回去。至于福家，二百两黄金，一百斤香浆丹药，都送过来了，我给你收好了。你现在要吗？” “这次你出手救了我一命，我真的无以为报……” 向天歌打趣道：“要不，我给你磕个头吧？” 不料清盈没让一让，往椅子上一坐：“你给我磕吧。” 向天歌愣了，我跟你开玩笑，你没听懂吗？ “你磕啊。” 向天歌：你听懂了，故意耍我是吧？ 清盈不依不饶：“怎么了，男子汉大丈夫，说话不算话了？” “切，谁说话不算话了！” 向天歌说着，就在清盈面前跪下了，大声道：“恩公，多谢救命之恩！今后恩公有用得到着小的地方，小的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哈哈哈哈，我记着了，你起来吧。” 向天歌真不发憷，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这才起来。 清盈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向天歌：“那些丹药还没有卖，这是黄金二百两兑换的，两千两银票，你先拿着回去娶媳妇吧。” “用不了这么多……” 向天歌抽出五张，剩下的都塞给她：“丹药你留着吧，我又不修行，给我没用。这些钱就足够我在下界安家了。” “我不需要这些。”清盈又要把银票塞给向天歌。 向天歌道：“钱够用就好，多了招贼，没准把命给丢了。” 清盈一拍大腿，笑道：“我教你一些防身的法术。” “修道啊？”向天歌撇撇嘴。 清盈不乐意了：“你为什么对修道反感啊？” 向天歌叹着气，坐下来，慢慢道：“我读过一本书，是前朝一位大儒的，大概有好几百卷，内容先是语录，然后是文录，别录，诗歌、词赋，书信……我读了好几年，读到最后是墓志铭，那位大儒先是给前辈写，后来给同窗朋友写……他是一个长寿的人，长寿到最后，要给自己的学生后辈写墓志铭，痛哭流涕，纪念他们……” 清盈也感受到了那位大儒晚年的凄凉。 向天歌道：“对于凡人，长寿是何等悲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