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当众诀别
“各位前辈皆知，十几年前的武当山上，武当弟子易云朝私藏加兰族女子，为了夺得武林大会头筹，在大会前夜暗中放火，烧死了我林家两位天纵之才。”林知乐目光游走在一众武林同道的面前，一句句说得头头是道，“无奈邪不胜正，那易云朝的阴谋被武林众人当场揭穿，与那加兰族情人双双自杀，以谢天下。” “你不是说这里有西凉阁的jian细？究竟是谁你指出来便是，扯那些干什么？” “就是，我们又不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场内有人已经开始不耐烦。 是了，没有哪个武林同道愿意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讲故事，只会觉得她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但是我笑不出来。 因为我知道，这次林知乐必定是有备而来，后面的大招正等着我。 果然，只见林知乐微微一笑，“阁下不必着急，真相就在后面。自那之后，易云朝的一儿一女因武当掌门仁慈之心，得以侥幸活了下来。殊不知，他们二人却不知感恩，如今长大成人，竟然加入了西凉阁，为西凉阁卖命，欲与我中原武林作对，以报昔日双亲之仇！” 这话一出，现场一片唏嘘。 “你方才说，西凉阁的jian细，加兰族的妖人已经混入了我们中间，究竟是谁？”青州梅花阁的阁主梅永祯，即便蒙着面也显出出了些许激动。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林知乐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她缓步在大厅中间走动着，目光忽然看向我，纤纤素手一指，声音蓦然提高，“你说，你是不是加兰族的后人？是不是西凉阁派来探听的jian细？” 一瞬间，所有的视线落在了我的身上。 “是她？”场内众人议论纷纷，整个大殿内像是炸开了锅，嘈杂声不断向我袭来。 原本端坐在高位的义母，此刻亦眼神复杂地看向我，“茉儿？” 她似是全然不敢置信，然而颤抖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突如其来的指责和注目叫我如同被火焰翻来覆去地炙烤，一时间冷汗直流。 “我……”这一刻，我好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莫前辈，请恕知乐莽撞，敢问昔日她前往武当山，可是确认了自己的身份？”林知乐并不给我时间辩解，立马拉出了莫长清为她作证。 莫长清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胡须，一脸痛心疾首，“的确，青玉师尊仁慈，曾一度不让我等宣扬此时。就在前段时日，这妖女的确找上了青玉师尊，为这妖女证实了身份。只是青玉师尊并不知晓，这妖女早已经与西凉阁勾结。”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甩浮尘，摇头露出一副悲天悯人之姿：“如今想来，昔日她上武当山确定身份，想必更是为了能够坚定自己复仇之心，否则，何至于千里迢迢赶往武当？” 我恍惚的目光从林知乐一路游走到莫长清身上，仿佛当头一击，瞬间明白了过来。 原来是他！ 昔日戳窜林知乐杀我的武当山内鬼，当日差点要了我命的背后真凶，竟然就是莫长清！ 我竟然只怀疑到一个区区小道长身上。 今日，他们二人终于齐齐出动，一唱一和，便是已经蓄谋已久，誓要当众揭发我，再次置我于死地！ “知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林少祯意识到事态的眼中，显然也慌了，竟然开始以兄长的语气训斥她，想要阻止事态发展。 一直没有吭声的二叔却冷下脸来，道：“祯儿，你不要再盲目维护她。” 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这个二叔，终究从头到尾都把我当成一个外人，他首要维护的，从来不是我，而是林家的正义和声誉，家主的权力和威严。 好好好，好你个林知乐，选在这个场合，就是吃准了二叔不会帮我。 你竟处心积虑，算计我至此！ “怎么，你不会说话了，哑巴了？林茉儿？”林知乐挑衅地看着我，嘴角上扬，“哦，不，我因该叫你加兰茉才对。说！你处心积虑混入灵山，究竟有什么目的？” 众目睽睽，当众对峙。 我想，被逼到这个地方，终究是再没有什么理由，能让我继续隐瞒躲避下去了。 也好，早知有今日，不若坦然接受。 是死是活，也好过头顶悬着一把斧头，日日胆战心惊。 “我便是当真出身加兰族，又何罪之有？”终于，面对众人审视的视线，我用敞亮的目光回看他们，再不躲避。 “何罪之有？”林知乐目光狠厉，“你说，你是不是从西域来的？” 我哑口无言，硬着头皮道：“是又如何？” “诸位，这位林茉儿，不，该叫加兰茉才是，昔日她可是在蜀地刻意结交了长生门少主子任轩柯，因为没有父亲生宴的请帖，她便谎称爱慕我二哥，求着任少主带她混入灵山来。加兰茉，你说，我说的有没有错？” 我深吸了一口气，坦然道：“我的确从蜀地结识了任少爷，可这一切不过是机缘巧合，你少在那儿歪曲是非。” “机缘巧合？”林知乐冷哼一声，“你说我歪曲是非，我也劝你莫在这儿巧舌如簧，妄图狡辩！你只需承认，你是不是刻意结交长生门少主，意图混入灵山，混入我林家？你是不是隐瞒了身份，偷偷获取我中原武林各派的重要机密？” 奇了怪了，这个平日里被我怼得无话可说的林知乐，忽然间怎么变得伶牙俐齿起来？ 还是说，为了这一日的当众指认，她准备已久？ 人家有备而来，自然杀我个措手不及！ 她不待我回答，步步紧逼，“可怜母亲待你如亲生女儿看待，你却处心积虑地欺骗她，你又于心何忍？” “你——”我愣住，猛地看向义母。 她的脸色苍白如雪，眼中夹杂着不敢置信和悲痛难忍，这叫我一下子失去了斗争的力气。 “义母……”我喃喃低语，突然间不敢说话了。 这是我的第二个家呀，有义母、二哥这些爱我的人，我难道要闹得整个家四分五裂不成？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无人说话。 可我分明知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我身上，无声地在控诉着什么。 真是讽刺，方才还说没几个人认得我，如今全认得了。 我深吸一口气，直面义母的目光，“义母，请相信茉儿，昔日我的确借助任少爷他们方能上得灵山，见到诸位武林前辈，但我并无任何目的，不过是……”我捏了捏自己颤抖的手心，平稳住情绪，方才继续说道：“不过是想要弄清我的身份，与林家的这份缘亦是阴差阳错，绝非刻意所为。” 若是连这份情缘都被扣上污名，我这些年的经历岂非一场冤孽？ 我不甘心，也绝不会认同！ “此话当真？”片刻后，义母痛心疾首地看着我，“那我来问你，你定要如实回答我。” 我浑身颤抖，点点头。 “你当真来自西域，当真是西凉阁的人” 面对她的质问，一滴眼泪从我的眼眶流下，“可是，我从未想过加害义父义母，也从来没有什么旁的坏心思，请义母定要相信我！” 义母含泪摇头，继续问我：“你果真是武当山易云朝的遗腹子，是易云朝和加兰女子的后代？” 我一愣，艰难地看着她，最终还是只能点头。 我没有办法欺骗义母。 义母绝望地闭上了一眼，道：“我明白了。最后问你一个问题吧，你结交任家小子，混入灵山，当真是刻意为之？” 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在如此众目睽睽之下，以如此惨烈直白的方式，去面对我多年来的遮盖和隐瞒…… 我满心愧疚，无言以对。 最终，我只能闭上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 “来人，把这妖女压下去！”二叔听完我的回答后，立马铁青着脸，斩钉截铁地吩咐人来抓我。 “二叔——”林少祯欲出言阻止。 “你给我闭嘴！”二叔喝退林少祯，再次吩咐道，“来人，把她给我抓起来！” 我后退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二叔，看着厅内神态各异的众人。 片刻间，我就沦为阶下囚了？ 还未来得及反应，几个带刀的侍卫已经匆匆跑过来，一左一右迅速地抓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像囚犯一般架了起来。 “谁敢抓她！”忽然，门外一声高喊，震得所有人的动作霎时顿住。 众人齐齐回头。 午时的日光夺目刺眼，白景枫执剑而立，颀长俊逸的身影站在日光下，面色坚毅，目光如炬。 我挣脱了桎梏，失力瘫软在地，眼眶却瞬间湿润了…… 模糊中，我看见他快步朝我走来，小心扶起跌倒的我，满眼疼惜。 “你怎么来了？”我颤声问他。 “我不来，等你傻兮兮地被他们处置吗？”他扫视了一眼众人。 白景枫何其懂我，知道若是林家人下命处置我，我便会因为愧疚，失却了挣扎的勇气。 他握紧了我的手护着我，另一手执剑指向二叔，“今日起，她便是我白景枫的未婚妻，此后是非恩怨，皆由我与她共同承担，与灵耀山庄再无半分瓜葛。你们也无权处置她。” 他没有多说方才的纠葛，而是直接表明要与我共担责任。 众人本就想瞒着御景山庄偷聚，如今被抓个正着，掌门人又都不在，也不敢过多挑衅声张。 二叔想必也是明白了这点，道：“三公子不要忘了，如今御景山庄四面楚歌，若再牵扯上加兰族女子，恐怕对大局极为不利。” “大局？”白景枫冷笑一声，“在我看来，权衡利弊乃是对待外人所为，绝非待我此生挚爱。” 这话出口的瞬间，我听见了林知乐手中的茶杯砰然落地。 茶杯碎裂四处，方才还得意挑衅的目光亦一下子沉了下去，她终究还是对他不甘，带着求而不得的愤怒和恨意。 我闭上眼睛，紧紧回握住了白景枫的手。 二叔自然也明白了白景枫的态度，沉默片刻后，道：“也罢，我灵山不屑与加兰族妖女为伍，念在她尚未做成大恶，我便就此成全你们。只不过，还有一事我需要问明。” 我心里咯噔一跳。 二叔看向我，居高临下地逼问道：“茉儿，你如实回答我，我大哥之死可是你所为？” “不是我。”我大声喊道，“义父义母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会恩将仇报？” 这个罪名要是扣在了我的头上，那我即便是死了，也不会甘心闭眼，定是要给自己申冤的！我着急地去看义母，希望得到她的体谅，然而她目光中的失望更令我心碎疼痛。 是了，即便不是我，那又会不会是哥哥呢？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二叔得到了我的答案后，终于一摆手，道：“你且记住今日这句话，你们走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不再看我。 白景枫紧紧牵着我的手，目光凛冽，“告辞了，各位！”说完不顾众人探索的目光，在纷繁杂乱的灵山大殿，带着我决绝又果断地离去…… 我沉默地跟在他身后，忍不住一步三回头。 望向林少祯，他眼露不舍，欲言又止。再望向义母，义母已经闭上了眼睛，不再看我。 我泪流满面，心中止不住的悲凉。 离开时，最后落入我眼中的，除了众人各怀心思的复杂神色，还有林知乐眼中的憎恨和不甘。 是了，她再一次赶走了我，却未能杀死我…… 我想，她不会死心的。不过下一次，我也定会叫她如数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