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 挚友之言
刚一出门，我就揪住涑兰的头发，叫道：“你这家伙大半夜的发什么疯，叫我来跟这……”我回头看了看，见屋里还亮着灯，忙压低声音道：“跟这老和尚说废话，你到底想干嘛？打的哪门子鬼主意？”心里一肚子鬼火，还不得不压着，真是叫人憋得慌。 涑兰打着哈哈敷衍我：“你不是想见他么，我引你来见，你还不感谢我？” “你怎么知道我想见他？我和白景枫白日里转了一大圈，说是这方丈去接什么贵客去了——”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转身左右打量着涑兰，“难不成，那个什么劳什子贵客，就是你？” “你听听，你听听。”一向懒洋洋的涑兰竟也抱怨起来，“什么就是我，你是有多看不起我，我又是多见不得人？听听这语气，可真是气人！” 我懒得理会他的无病呻吟，连忙问道：“你快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跟踪我们？” 涑兰道：“我做什么跟踪你们？我也是来找人的。” 我点头道：“你找寒越，我知道我知道，可是……难道他躲在这明音寺来了？”看见涑兰没有立马否认，我惊呆：“他……他真的在这儿？” 不会这么巧吧？他一个杀手混进寺庙，也太不合时宜了，他来能干什么，烧香拜佛，替他手下的冤魂超度？就不怕触怒了佛祖吗？阿弥陀佛。 此时我们二人已经远离了方丈的禅房，说话也没那么顾忌了，涑兰难得的露出些忧愁：“太华三刀的刀柏峰一路追杀他，追到了城外，在城外的一座破庙里，官府发现了贺光的尸体。” “贺光？”我回想了老半天，才想起这个名字是谁来，“是那个刀柏峰的徒弟，跟着他来找寒越了？他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自然是独自追上了寒越，结果两人打斗起来，被寒越杀死的。这姓刀的，为自家兄弟寻仇不成，还赔进去一个关门大弟子，仇是越结越深，我眼睁睁看着，刀柏峰怕是不会放过寒越了。”他说着，好像真心实意的担心起来。 我不以为意：“他一个杀手，结仇这等事不是家常便饭么，杀了多少人，自然结了多少仇，一个刀柏峰又算得了什么？ 杀人越货这桩子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一旦做了，哪里能轻易摆脱。我忍不住继续说道：“东胜神教的前教主也是他杀的呢！这可比什么姓刀的麻烦多了！你若要担心他被仇家追杀，那这辈子也不得安生了。”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你想想，其他人买凶杀人，死者亲人多半只会猜测背后的买凶者是谁，在他们眼里，杀手只是一个工具，如你手中的一柄剑，一把刀，背后出钱的人，才是凶手，才是仇家。”涑兰深吸一口气，道：“可寒越杀张老爷那次，下手杀害了刀家兄弟，那可不是他的雇主安排的。你明白这中间的区别吗？” “我有点儿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虽然人都是寒越杀的，但是这张老爷的死，应该算在背后买凶的人身上，可刀家兄弟和这大弟子贺光的死，便是私仇，要算在寒越头上了。” “孺子可教也。”涑兰难得的点头赞许。 我叹息一声：“我真的没心思管这个寒越，你若当他干儿子，你自个儿保护他去吧，只求他有朝一日，不要来杀我就好。我如今只想知道，那个岑可宣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就溜了呢？” “你管她做什么？那丫头如今是失心疯了，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要躲起来呢。”涑兰全然没当回事。 “什么？你是说她……”我脑子里一下子就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又想起之前见过的种种，顿时明朗起来，“你是说她爱上白莫寅了？”话音刚落地，我立马狠狠拍了拍自己的头，“我真是笨蛋，莫寅公子那般人物，对一个小姑娘日日陪伴着，她怎么可能不动心呢。” 只是……这一切真的是阴差阳错，还是某人刻意为之？白莫寅若是抢了白玉枫的未婚妻，这两个人不会把关系闹僵吗？这会不会对白景枫有什么影响啊。 涑兰挑眉，又是一声叹息。 我道：“众人皆知，岑姑娘是要嫁给白家老大的，却在出嫁的路上爱上了人家的二弟，还偷偷溜走逃婚了。这……这算哪门子事呀。”她若是因为这个逃婚，白莫寅去追她回来，不是更伤她的心，更不会想回来了么。 “哪门子事情不荒唐呢，我还弄不明白，你一个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就看上白景枫那厮了呢。”涑兰一句话堵得我面红耳赤，半天说不出话来了。 白景枫怎么了？他年纪轻轻就剑法超群，不仅出身家世显赫，容貌也是英俊出挑的。况且，他可是出现在我梦中的黑衣少年呀，既有野性放荡的一面，更有炙热真诚的一面。 我就是忍不住爱他，喜欢他，想要见到他。再说了，那么多姑娘喜欢过他，难道都是睁眼瞎吗？我才不信呢。 他有无数的好，可我偏偏没法跟涑兰一一道出。涑兰却不知好歹，继续道：“你那个义兄林少祯，怎么就没揍他一顿？” “好了，你给我闭嘴吧。”我真想给他嘴里塞袜子，那也没有他说出口的这些话那么臭不可闻。 “难道你这林家二哥，不知道他的好兄弟是什么名声？往日里惹了多少小姑娘？招惹谁不好，偏生来招惹你。”涑兰还不知道闭嘴，“也不怕自家黄花大闺女吃了亏没处找人说理去。” “说什么理，吃什么亏？你情我愿的事情，大不了日后他移情别恋了，我就与他好聚好散罢了，才不会死缠烂打惹人烦呢。” “你倒是有骨气，到时候别找我哭鼻子，要死要活瞎折腾才是。”他一副过来人的语气，仿佛早已经看穿了一切。 “我才不会呢！”我不认同，反驳道：“我是谁？我可是西域大明若宫的加兰茉，才不是那些中原女子，更不是什么林知乐，莲衣之流。我拿得起放得下，段不是任人拿捏的羔羊仔。” 这感觉真是痛快极了！ 只有在涑兰面前，我才敢堂堂正正说出自己真实的身份，明明白白表达我心中的骄傲，敞敞亮亮说出我真正的态度。 我加兰茉，从来为自己所愿而活，即便如今武功有限，能力有限，我也绝不愿意被这世间规则束缚，被一段男女感情束缚。 我喜欢他，却也从未奢望过他的承诺。 涑兰不住地摇头：“你是不知道白家这个小少爷的手段，毕竟御景山庄家大业大，谁也不敢找上门去。说起来，前面有个林知乐闹成那般，还不够他清醒，不够你清醒的么？” “你说够了没？”我瞪他，这家伙就是把我当做懵懂小姑娘了，以为受了情伤只能躲起来哭鼻子呢。 “懒得说了，你自己看着办。”涑兰哼哼唧唧地绕过我，自个儿走在前面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喊道：“你不了解他，也许，你对他有些误解。”他没有理会我，潇洒的背影仿佛随时要随风而去。 我连忙追上去，继续努力劝服：“他其实是个很仗义很重情义的人，对兄长对朋友都是有求必应，两肋插刀，对我也……也挺好的。” 涑兰哼哼：“你不必跟我说他好话，我又不是你爹，也不是你兄长，你要跟他好，要跟他亲热，要跟他成亲，我还能跳出来阻止你不成？我算哪门子的人物，说的话又算得了几分？” “可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认真地说道，我非常希望他认同我此刻的选择。 这是涑兰第一次见到我如此真挚坦诚的说辞，我们自来嬉笑怒骂惯了，其实很少互表心境。是以，我话音落地，他的表情明显呆滞了片刻，显然是被触动了，也立马收回了他嬉笑怒骂的秉性。 “作为朋友，我已经提醒过你了。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涑兰叹息了一声，语气放缓了不少，“总之，若遇到什么难处，记得来找我，也许我能帮上忙。” 我心里一暖，点点头。 夜里起了些风，身旁的莲池里，一片片莲叶聚合重叠，在水池上相互掩映，似在水下藏着什么不能惊动的秘密一般，佛音淡淡，越发静谧。 我瞧见夜风吹起涑兰月白色的衣衫，以及那墨色垂落的头发，寥寥数根紫发混在其间，显得奇诡又妖异。 我心头一跳，第一反应竟不是质问，反而转过头，若无其事地假装不曾看见。 他究竟是谁呢？时间越久，我仿佛越不敢认真去问了，生怕有一天，习惯了嬉笑敷衍的涑兰，开始认真地告知我真相。 我究竟在害怕什么？ 如此相安无事地走了几步，我突然道：“你今天叹气特别多，一点都不像你了。” 涑兰夸张地埋怨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家伙，一个个都太不让人省心了。” “什么叫一个个的，我难道不是你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吗？你有了别的朋友，是谁？这就要把我抛弃了吗？”我又开始与他斗嘴起来。 涑兰也不客气地作势推我：“加兰茉，你要是再发疯，我可把你踢进这莲花池里面去了。” “你要是敢就动手，小心我逮条水蛇上来来咬你。” “推就推，就怕有的人哭爹喊娘玩不起！” “涑兰——” …… 月儿高挂，蝉鸟低鸣。 木鱼声似夜里的乐曲，忽而强，忽而弱。廊下的灯笼一盏盏，一串串，似点点火光，照亮着被黑夜笼罩的寺庙和宝塔。 这厢不慌不急的聊着天，嬉笑玩闹，那厢却已然闹翻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