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螳螂捕蝉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试问天下何人不八卦呢。莺儿的“偷偷”二字，立马吸引了我的注意。 洛阳这个人流混杂的地方，传言倒是不少。 原来，御景山庄在洛阳有好几处宅院，最为有名的，便是碧柳园。昔日白连城在这个宅院里庆生，宴请武林中人，给了初出茅庐的槿月一举成名的机会。 此后，白莫寅亦曾在此短住，一年前出现的那名女子，便是随他住在了碧柳园。 他们时而现身街头酒楼，时而现身城外寺庙，郎才女貌，登对无比，实在惹人注目。据闻，昔日的白莫寅，真是在洛阳万众瞩目，传说不断，但凡见过他的人，都说他身边常有美艳女子相随，两人容貌气度仅为天人，惹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 更有无数闺阁女子，偷偷传阅他的画像，或暗许芳心，或大胆示爱，一时传为美谈。 我听得啧啧惊叹，忍不住问道：“那美人jiejie呢，怎没有惹得洛阳城中的大好男儿争相示爱？莫不是怕被白莫寅比下去，所以没有胆子？” 莺儿道：“姑娘就有所不知了，那位姑娘来路不明，据说……武功还十分厉害，曾有人欲有轻薄之举，下场……” 我忽然想起当初在雪杉林里美人jiejie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也怪我当初无知，她那一手的易容之术人间少见，我竟全然不知其中的厉害，想来，这美人jiejie本就是个厉害角色，不好招惹的。 白莫寅啊白莫寅，这个人究竟藏了什么心思？又惹来多少是非传奇。 我一时八卦心情，待要再问，忽听得楼下一阵哗然。 “怎么回事？”我忍不住越过莺儿，朝她身后看去。 莺儿却只是淡淡瞥了一眼，遂起身眼角含笑，介绍道：“是槿月姑娘要登台献曲了。” “槿月登台？”好家伙，莲衣没见着，却把槿月给盼到了。“听说槿月的曲子，那可是闻名大江南北，洛阳城半江楼的一绝呀，若能亲耳听上一次，可真是算是不虚此行了！” 其他人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整栋楼似乎一下子沸腾起来，我忙不迭起身跑到栏杆边朝下看去，见一蒙面女子华衣锦服，似国色牡丹一般高雅，她正向在座各位行了礼，端坐琴边。 那姿容体态，即便蒙着面纱，也叫在场众人倾慕不已。 “真的是她……”我盯着那有着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女子，喃喃低语。 “你见过她？”涑兰从后面跟过来，“哇，还真是个美人！” 他惊叹着，嘴里还不忘吃着糕点，吧唧吧唧的，把看热闹的姿态扮演得活灵活现。 “我说，你原来还知道什么是美人呀，我以为你都快成仙了，不懂得这人世间的一切虚幻呢？”这呕死人的家伙，我忍不住讽刺他，“你不是一向以世外高人自居，看谁都平平无奇，纹丝不动的。” “我又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见到难得一见的美人，赞叹一声，很奇怪吗？”这家伙竟然开始一板一眼的反驳我了。 我轻哼一声，道：“别人赞叹一声不奇怪，你赞叹就奇怪了。” 涑兰不服气，继续辩驳道：“你这是什么歪道理，说得我像是什么怪物一般，难不成我多了一双眼睛，多了一个鼻子？哦？我眼睛看到的，听到的，跟你不一样不成？” 他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越发来劲。 我心说，我还真就觉得你是个妖怪呢。懒得理会他，遂趴在栏杆上打量四周——槿月登台，今日来的人，恐怕非富即贵。洛阳城里，都有些什么大人物呢？ 我脑子里搜索一番，目光忽然定到了一个刚刚从后台出来的人身上。 高高的发髻，清瘦的面庞，上挑的眉眼，秀气的鼻梁，即便这人一直没有抬头，我也一眼瞧出了她是女伴男装，最奇怪的是，我总觉得这人十分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 我紧紧盯着此人，见她迅速穿过人群，直接坐在了我的正下方。 “怎么了，说不过我了？对不对？”涑兰这傻瓜还在跟我斗嘴，全然没注意到我的走神。 此时槿月已经开始抚琴，一时间整个楼里琴声不绝，高山流水，那个女扮男装的身影落了座后，我就只能看见她的头顶，更瞧不见容貌了。 洛阳城里女扮男装，会是谁呢？ 我绞尽脑汁，始终想不起来，越是想不起来，我就越是心慌，生怕错过了什么紧要的事情。 “涑兰，你——”我猛然回头招手，谁知忘了涑兰那厮就站在我身后，一下子打落了他提在手里的酒壶。 “妈呀！”我惊呼一声。 只听间“啪嗒——咚！”装满酒的酒壶直接掉到了楼下，砸到了那个人的脑袋上。 “呀！谁干的！”被砸中脑袋的姑娘瞬间仰起头，捂住脑袋起身，“哪个混蛋砸我！给我滚下来！” 这嚣张尖锐的少女声音，我浑身一凛，终于想起来了。 “我的天，竟然是唐三妹！”我惊呼一声，大为后悔，“涑兰，看你干的好事！惹到这个疯丫头，这下麻烦大了。” 早知道是她，我横竖也不会去招惹。 “什么唐三妹，疯丫头，你说谁？”涑兰傻兮兮看着我，一脸懵。 我连忙把身子缩回去，转身拉着涑兰就往下跑，“咱们赶紧走人，别跟那个疯女人纠缠上，否则麻烦得很。”也不顾得向他解释这其中的纠葛。 涑兰从头到尾一脸无辜，被动地随我撤离，嘴里不忘埋怨道：“我说，我的糕饼还没吃完呢。” 还没溜得下楼，跟唐三妹一行撞了个面对面，顿时刹住脚步，我咽了咽口水，心说这回麻烦了。 “是你？”那唐三妹怒目圆睁地盯着我，显然也瞧着我眼熟，在脑子里回想呢。 我忍不住打量她，好家伙，原本俏生生的丫头，如今头发上湿漉漉的一片，一缕发丝掉在额角，眼睛里也有些水渍，再往下，心口处也湿了，胸口微微起伏，越发显出了姑娘家的特征。 看来这酒半点没浪费，全洒她身上了。 “不是我，不是我，我就是路过的，正好要走了呢！”我见她这般，一时心虚，开始胡言乱语，希望蒙混过关，作势要走人。 “哼！你别给我装傻，我记得你这个丫头，武功不怎么会，嘴巴可厉害得很！”她记性倒不错，竟只想了片刻，就立马认出我来，竟还记得我不会武功！ 我心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我如今武功可不耐，保不齐能把她打得哇哇叫娘呢。 但如今我本就是暗中打探消息，明面上是个“死人”，对方偏生又是个大门派的小姐，闹起来恐怕惹得一身sao。 是以只想赶紧息事宁人，无意与她纠纷，便没吱声。 她却并不罢休，忽然道：“红芙那个贱人，没有和你们一起吗？” 我瞄了瞄她的身后，同行的还有两人，也是女扮男装的，但很是眼生，不是之前见过的那个好说话的杜欣瑶。 呵，三个小姑娘混进半江楼，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啊？你说什么？什么芙蓉？”我点头，又迅速摇头，假装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心想，这丫头也真是纠缠不休，多年追着一个任少爷不放，也不累得慌。 “你倒是会装傻！”她见我没吭声，如同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忽然没了劲，她的目光又落到涑兰身上，偏偏方才走得太急，涑兰手上的酒水也没擦干净，被唐三妹看出来端倪。 看来，方才憋了一肚子气的唐三妹，终于找到了地方撒火气。 “臭小子，方才往我头顶上扔酒壶的是你吧？”这丫头脾气一点没变，开口就骂人，“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端端正正给出一个说法，否则本姑娘要你好看！” 迷迷糊糊的涑兰大抵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训斥，竟愣了片刻，这才瘪瘪嘴，问我道：“你方才说的就是她？哪里来的疯丫头？” “你少说两句。”我偷偷去扯他的衣袖，却已经来不及了。 那唐三妹显然耳朵不背，立马怒目圆睁，骂道：“你骂我什么？疯丫头？你又是哪里来的野小子？有本事报上名来。” 懒散惯了的涑兰不与她计较，拍了拍手上的水渍，摇头叹道：“无名无姓，寻常人而已。”说完，当作没事般上前走了两步，忽然皱眉道：“烦请让一让，你挡着我的路了。” “让路？”这话激得唐三妹笑了起来，她已经把手按在了剑柄，眉眼上挑，“洒了本姑娘一身的酒，还没道歉就想走？再说了，也不看看你够不够资格，让本姑娘给你让路！” “你这丫头，酒是不小心洒的，只能怪你自个儿倒霉，还想要我来道歉？”涑兰这家伙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怎样，竟开始言语挑衅，“不是我吹牛，我这辈子，还没跟几个人道过歉呢。”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拭目以待。” 这番话语瞬间点燃了亟待燃烧的战火。 “涑兰——”我刚想上前阻止，忽然脑子里电光一闪，脚步止住。 这唐三妹武功平平，根本无需太过担心，倒是涑兰，自认识以来，还一直没见他出手过。我忽然好奇心起，这家伙神神秘秘，神通广大的，究竟武功如何？ 紧紧盯着涑兰的后背，想瞧瞧对方若真出手，他会如何应对。 剑拔弩张间，台上的琴声戛然而止。 我朝台上看去，见那风姿绰约的抚琴美人忽然叹息一声，目光看了过来，眼神沉沉，带着些冷意。 众人微愣，片刻后立即反应过来，纷纷回头。 “他娘的，在槿月抚琴的时候打架，这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蛋，老板呢，把他们给轰出去得了！” “哪里来闹事的，滚远点儿去闹，别碍着我们听琴！” “要打架出去打吧，别在这儿碍人！” 于是，还没打起来的两拨人，我和涑兰一行，唐三妹一行，就这么被人群给风风光光地轰出来了！ “我这辈子还没这么光彩过。”走出半江楼，我忍不住埋怨道。 回头望了望半江楼的大门，想起离开前，无意间和槿月的目光相触，只觉得那双眼睛冷冰冰的，叫人心寒，“这个槿月，怎么好像有些不对劲……”我喃喃低语道。 照理说，我们在武当山分明见过的，而且相处还算愉快，可今日看来，她不仅全然不认得我，似乎还十分冷漠。 难不成，是因为我坏了她的场子，叫她生气了？ 那唐三妹看起来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灰溜溜跟我们二人出了大街，这下子可算放开了，“也好，如今没旁人挡着，咱们就来好好说道说道。”她说完拔出剑，剑尖直指涑兰，“臭小子，还不赶紧给本姑娘道歉，否则，你别想全胳膊全腿的离开这里。” 涑兰轻笑一声，又摆出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姿态道：“小姑娘，我劝你说话还是不要太嚣张，今日我教教你怎么说话做人，也算是对你好了，免得日后吃了大亏都找不到人哭去。” “呵，我倒要看看，你这小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能叫我吃亏！”刚说完，她同行的一个丫头忽然附耳过去，轻声说了几句话。 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瞄了瞄我，又瞄了瞄半江楼里面。 她们打量我的同时，我也在打量她们——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这三个丫头男扮女装混进半江楼，难不成也有什么秘密不成？ “我说，你不是要给我点颜色看看吗，你倒是动手呀，在那儿嘀嘀咕咕的，莫不是害怕了不成？”涑兰又开始挑衅人家小姑娘了。 也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什么，这唐三妹竟然收敛起性子，冷哼一声道：“今日还有要紧事，算你小子走运，下次再惹我，就不会这么容易算了。” 说完，还瞥了我一眼，道：“记得告诉红芙，她曾经给我的羞辱，我是不会善不甘休的，总有一日叫她双倍奉还！” 如此这般，撂下两句狠话就匆匆走了，像是急着投胎似的。 “莫名其妙。”涑兰无语道。 “跟上去！”我迅速对涑兰道。 她们走得极快，也极为隐秘，我和涑兰使出轻功尾随，一会儿躲树后，一会儿躲墙边，生怕被她们发现。这么一跟，才发现她们悄咪咪打了个幌子，竟然又摸回了半江楼。 半江楼除了敞开接客的大堂，其实还有几乎不对外开放的内院，内院的规模却不是一般的大，姑娘们平日居住，练琴，接客，甚至一些小型的私宴，都在这院子里开展。 而半江楼背后的七星阁，那个掌控着无数江湖秘密，将各路高手收归囊下的杀手组织，好像也在这里了。 “你之前打探到的消息，就是在这儿买的？”我偷偷问涑兰，“我要是想照顾他们生意，要如何联络他们管事的？我还真有些事情想打探！” 哪知涑兰忽然别扭起来，含含糊糊道：“七星阁本质上是一个杀手组织，小姑娘，买消息这种买卖，人家平日里不做。” “那怎么就卖给你了？”我大为不解，“你是什么大人物么？” 涑兰似被逗笑了，戳了戳我的额头道：“你看我像个什么大人物？闲游散人罢了。” 我不欲纠缠不休，一路紧紧跟着那三个丫头，生怕跟丢了人。 最后，我发现这三个丫头摸进去的，乃是最为隐秘的一处院子，想来，她们如此轻车熟路，已经不止一次摸进来过了。 这就奇怪了。这半江楼背后极不简单，应该是有些高手护卫的才是，怎唐门的三个小丫头，竟然轻轻松松混进来不被发现？也太离谱了吧。 “什么人？”突然，听到站在院子里的唐三妹一声冷喝，显然是发现了有人尾随。 我瞪了瞪涑兰：你小子方才是不是被人发现了？ 涑兰回瞪我：我轻功好得很，不知是谁傻兮兮跟得那么明显，被人发现的？ 正在我们二人相互甩锅，打算厚起脸皮走出去对峙时，忽然从走廊里窜出来一行黑衣人，个个手拿兵刃，把唐三妹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一名为首的黑衣女子站在中间，目光凛冽地盯着唐三妹一行，冷声道：“我看你们是不知悔改，再三来犯。你们偷偷摸摸溜进了我半江楼，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冲涑兰使了使眼色，赶紧躲在树后，停止了行动。 ——原来，这三只初出茅庐的小麻雀，果然早早露了馅儿，被人家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