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请君入瓮
十八狱某层,两道身形,宛如神灵之姿,屹立百米,各自手持一柄巨大武器,互相攻伐。 天昏地暗,大地摧倾。 周遭隶属于他们两人的手下,早已经停下了对攻,与那些远远围观的人,一起退往更远的地方。 二十四朝风流客,一纸青史同成书。 来自各朝各代的古人,出现在此的越来越多,看那两个自己身前身后的人,也是在看一段故事,触景生情。 一位身穿龙袍的女子,负手而立,没有在意先前那两人的调侃之语,他们胆敢在自己面前再说一遍吗?不敢的。 她开口与身边人问道:“那位甘相去了多久了?” 与他并肩站立的,是一位长相如刀削的男子,同样身穿龙袍,却不是金黄色,而是玄黑色。 纵观史书,坐在那张龙椅上的帝王,有两位最特殊。 人间第一位帝王,人间唯一一位女皇。 将大唐国祚从中斩断数十年的女皇,无论后来做出什么功绩,在那个年代都免不了被人诟病,所以她最后在自己的陵墓中,留下的是一块无字碑。 褒奖也好,贬谪也好,任由你们去说就是,我是人间帝王,便容得下天下流言。 在这份气度之外,其实这位武皇,还有另一番心思。 天地分阴阳,清浊均衡才是天地长久之道,也曾有一位骑牛过关的道人,有过一篇经文,将此事传道于世。 可是为何,重男轻女这种事,这么多年都不能彻底消弭? 故而那面无字碑,就是她要将聚拢在身,拔山岳入山的气运,就此打散,好似一场滂沱大雨,落在人间所有女子身上,要后世女子都能踏上她开辟的大道,去看看更远处的风景。 龙袍男子目光犀利,看向公认杀力绝顶的那两道武灵,回道:“他是秦相,自有一番谋划决策,若你心急,可以亲自前去寻找那枚棋盘之外的棋子。” 十八狱,十八帐,其中有一座大帐最特殊,能够在其中占据一席之地的,不是武灵,而是文英,是一国文运之所在,但也就这么一处大帐,地府“重武轻文”可见一斑。 这座大帐之内,有一位坐在轮椅上的男子,成为英灵之后,他已经不再有疾患,只是习惯使然。也有被后世誉为“智多近乎妖”的卧龙先生,与这位同时代的几位,凤雏、白衣渡江,以及他的老对手都在其中,座次不分高低。 这才是真正的合纵连横。 在这些聪明绝顶的人当中,有一位少年,又比较特殊。对后世而言,他的生平意义,不亚于武皇,消弭掉“牝鸡司晨”对女子的影响,或是过易水,在秦王宫“图穷匕现”那位刺客,昭示后人,黑暗之下,亦有大义之辈存在,可以让一些人人唾弃的存在,活得光明正大。 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十二岁就官拜秦相,少年肩头有草长莺飞,亦能挑起国家社稷!后人当以我为引路灯火,行冥冥之志! 这位秦相,正是子姓,甘氏。 女子目光微凝,思索片刻,转头问道:“卧龙先生,你认为如何?” 哪怕生于不同朝代,人的崇敬,不以新老增减分化。 长衫文士,抬手覆扇笑道:“再等片刻,有机可乘。” 女子点头,另一边身姿挺拔的男子,按住腰间长剑,目光稍稍从那处战场上移,看向更高处。 一股气势骇人的震荡,在此时袭向四面八方,朝他们扑面而来,远处的烟尘中,大地翻卷而起,好似凭空在平原上多出了数座峭立山峰。 法天象地百米高的霸王,与无双悍将两人同时后退数步,就是相隔足足一里之外,各自站定。 “痛快痛快,捉对厮杀,你确实是我遇见过最强的人!” “彼此彼此,你一人就胜过当年那桃园三兄弟了!” 两道身形稍作休息,交谈一句。 远处那位卧龙身边几道身形,其中一位大髯汉子听见这话,怒目圆瞪,“呸,放你娘的屁!若是我二哥尚在此处,只他一人便足够打得你屁滚尿流!” 大髯汉子身边,一位留着短须的中年男子,双臂长过寻常人许多,抬手拍了拍自家兄弟肩膀,“三弟,消消气。” 其余几位或老当益壮,或白银龙枪甲胜雪,或雄姿骏马的将军,也都笑着安抚起来,好歹让这大髯汉子消了气。 黑色龙袍的男子,朝这边看了一眼,帝王皆寂寞,能有这么兄弟情谊的一幕,不是少见,真是罕见。 那道高过百米的身影,朝这边看来,嘴角挂起一丝冷笑,都说是三英战我,就不能我战三英? 好似能遮天蔽日的方天画戟,挥动之间狂风呼啸,武将战意更浓,就要再度与对方大战三百回合。
周遭围观之人,与卧龙一帐那些存在,其实一开始就没有将全部心神放在两人大战上,此刻纷纷不易察觉地抬头。 然后是这位人间第一位帝王,带着笑意看向天空,再是许许多多英灵一起抬头。 一道鲜红法袍,从天而降,落在那处战场中间,一手持一杆尺许长的毛笔,一手托着一本厚厚的账簿。 他环顾一周,然后笑道:“不如我来与你们打?” 至于是两人,还是更多,都可以。 那位霸王突然气势磅礴,抬戟指向红袍男子,朗声大笑,“判官,等你许久了!” 与他前来的那些武将,本来是与吕姓将军手下的人水火不容,此刻却突然两军合一,构成一副大阵,将方圆数十里地尽数圈禁,连同那些围观之人,一起困在了其中。 不过有一道身形,在判官刚出现的时候,稍稍模糊,与此同时,她身边那道黑色身影,如同浓墨滴水变淡。 另一位武将亦是畅快大笑,“今日请君入瓮,等到事了,再来与判官告歉一句!” 话音落下,浩浩荡荡的大军,从被他们打碎的大地下依次站起,转眼间就成了一只浩浩荡荡的军队,列阵过后,朝着在场所有人结阵冲杀。 卧龙仔细打量起头顶大阵,困法极强,杀伐却弱,那些军士,不过是毫无灵魂的泥人,八门生出,在破阵之前可源源不绝。 判官低头看着那副人头攒动的景象,笑道:“是想要以此拖延?恐怕不够。撒豆成兵,我不会,不过泼墨成军,还马马虎虎。” 那支名动世间的判官笔,从翻开的账簿上,一画而过,无数文字被勾连浮起,重新化作墨水,密密麻麻散落在地,每一点墨迹,转眼间就会变作一道黑甲鬼卒,手握黑刀前冲。 突然之间,战场便从两军大将单打独斗,变成了全军相击。 判官停笔之后,其实松了一口气,还好,那些敌方的军士,不是菩萨度化的那些幽魂。 那么他就可以放开手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