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刑场演讲会
126 城墙上千古未闻的慷慨悲壮的情景，在下沅县一传十、十传百，迅速传开了。人们刚听到这个消息时，根本不会相信一个人被钉在城墙上还不怕疼痛，大声演讲，世上哪有这么厉害的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走，看看去！许多人都是抱着这种心态，从十里八乡赶到东城门前。围观和听讲的人越来越多。 站岗的日本鬼子听不懂中国话，凶神恶煞般地挺立着，专等着夜间在这里绞杀游击队。尖嘴猴腮凑到皇协军连长跟前说：“这家伙这么嚣张，你向康县长汇报一下吧？”连长啐了他一口唾沫，骂道：“放你娘的屁！如果县长知道了，命令咱制止吴强娃说话，咱能把他的嘴封住？你要是敢封他的嘴，看老百姓能把你吃了嘛！” 这一天，吴强娃创造了他生命史上的一个奇迹。强娃本就不爱说话，更甭说演讲，皂角岭人都说他是个“红脸汉”。中秋节前，在县委召开的座谈会上，张向光书记对大家说：“想不到吴强娃同志抓骑兵训练还有一套，三个多月时间便为咱们游击队训练出一个精悍的骑兵排。强娃，你把抓训练的经验给大家讲一讲！”强娃站起来，用手抓着后脑勺，未开口，脸先红了：“我哪来的经验？我没有甚讲的。”张向光严肃起来：“吴强娃同志，我知道你不爱讲话，但作为一个领导干部，必须要锻炼讲话能力，提高讲话水平。今天就作为一次锻炼，不讲不行！”没有办法，强娃只得红着脸磕磕绊绊地开始讲了，讲不到两分钟，便说：“我说完了！”张向光说：“强娃呀，你打仗比你媳妇强，讲话可比你媳妇差远啦，以后要向苍淑贞同志好好学习！”说得大家都笑了。从县委座谈会到今天城墙上的演讲，只隔一个多月时间。这一个多月里，强娃整天忙于抓训练、搞备战、秋收秋播，哪里有时间锻炼讲话能力？那么，他的演讲能力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 这真是一个难解的谜。 说难解，其实并不难解。在县委座谈会上，强娃磕磕绊绊的讲不来，那是因为他心里有顾虑：我哪里有什么经验？还不如其他中队长呢！万一讲不好，同志们还笑话哩！这种顾虑，在心理学上叫心理影响，或心理障碍。而今天，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把这作为向人民群众宣传抗日救国的好机会。他已无任何顾虑，没有任何心理影响了。他多么想把要说的话都说出来啊！他的脸上虽然也多次出现过因剧烈疼痛引起的痛苦的表情，但这种表情很快便被他超乎常人的意志力和忍耐力所克服。有时因手脚动了动，钉子处冒出鲜血，额头上渗出汗珠，剧烈的疼痛刺激了声带发音，中断了他的演讲，但这种中断是短暂的，很快便被强烈的演讲欲望和激情所代替。此时，强娃的疼痛也痛在群众的心头，痛在群众的眉头，痛在群众眼里噙着的泪珠里。吴强娃身强气旺，嗓门洪亮，讲的都是亲身参加的战斗，战斗本身就很惊险激烈，只要能讲出来便扣人心弦。下面的听众时而悲痛，时而振奋，时而咬牙切齿，时而为他鼓掌。群众的呼应，又激励和带动了他演讲的激情。 天上的太阳再也不甘心躲在云层后面听，强烈的光芒驱散了一层层云朵，投射在热烈的演讲场上。一个妇女仰头望了一下太阳，啊，都快晌午了，好汉还没吃早饭哩！社东村的两个年轻人赶紧跑回家，不一会，便拿来一布袋白馍，提来两瓦罐米汤。 “不行，县长不让他吃！”送饭的年轻人被皇协军挡住了。周围的群众气愤地说：哪里有不让人吃饭的道理？犯人枪毙前还要吃一顿断头饭哩！不管人们怎么好说歹说，皇协军只有一句话，县长不让吃。那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对皇协军连长说：“县长不让吃，总让喝吧？老总，你看远点！你也知道山上的游击队不是好惹的，你就不怕他们以后报复？你行行善，积积德，为自己留条后路吧！”皇协军连长见周围的人都怒视着自己，他更知道山上游击队的厉害，今天这么多人认识了自己，以后游击队报复，自己肯定要倒霉。一想到这里，他心惊胆战、脊梁骨发凉，便指着瓦罐，眨着眼对老汉说：“让他喝点，喝点！” 一个五大三粗的小伙子立刻蹲下来，一个高个子的小伙子双手抓住门框，双脚踩在他的肩膀上，随着下面的小伙子慢慢站起来，上面的高个子便快与强娃齐平了。强娃一见高个子，惊喜地叫道：“大坚，是你啊！”樊大坚说：“哥，你受症了！”强娃笑着说：“哥荣耀着来，这么多人听哥演讲哩！”樊大坚眼含热泪说：“哥，先喝一罐米汤！”便将右手伸下去，抓住了递上来的米汤罐罐口沿，左手离开门框，双手端着米汤罐，凑到强娃嘴边。下面的人恐怕高个子后仰摔下来，立刻有两双手扶住了他的屁股。强娃咕咚咕咚喝完了一罐米汤，笑着问：“这么甜，放了糖啦？”樊大坚说：“这是乡亲们的心意！”强娃说：“这辈子无法报答你们了，下辈子再报！”樊大坚说：“不是你报答我们，而是我们要报答你的恩情！我meimei灵芝她们要不是你搭救，现在还不知被拉到哪里去啦！”又压低声音说：“我们一定想法救你！”强娃瞪着樊大坚：“这是敌人的诡计！你们救我，不但救不了我，还要搭上你们的性命。千万不要乱来！” 此时，井伊与坑人精的脑海中浮现的图景，是那个被钉在城墙上的二愣子如何的痛苦不堪，围观的贱民是如何的心惊胆战。井伊问坑人精：“你估计那个二愣子现在怎么样？”坑人精不假思索地说：“不管他现在怎么样，最终的结果都会让中佐您满意。那个二愣子可能今天不屈服，明天不屈服，时间一长他就屈服了。难道他不是rou长的？如果他求饶，身价便没有前几天您给他开得那么高了，给他一个排长就行啦！”井伊说：“不，不，还是副团长！二愣子，打仗的行，茹廷韵，打仗的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