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章 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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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水河岸的小树林中。 满身伤痕的过江龙跪在地上。 程默四人与对面对峙,神色凝重。 那一脸傲然的金线锦衣华服的公子,兀自冷笑,身边也跟着六七个年轻修士,纷纷面色不善。 这个金衣公子,还有他身边的年轻修士,清一色的,全是筑基中期修士。 墨画隐身蹲在树上,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贸然显露出身形。 程默被这金衣公子偷袭,虽挡下了剑光,但血气仍在翻涌,不由怒道: “你们是什么人?” 金衣公子轻蔑道:“你还不配知道。” 司徒剑目光一凝,沉声道:“是断金门,刚刚那道剑气,是断金门的断金御剑诀。” 司徒剑修的是剑法,对乾学州界,各个比较显赫的剑道宗门,都有所了解。 很多特征明显的剑法,他虽没学过,但也都略知一二。 躲在树上的墨画一愣。 断金门? 难怪…… 他就觉得这道剑气怎么这么熟悉,原来他从蒋老大手中得来的,那门断金门的镇派剑诀——断金御剑诀。 他自己还练过来着…… 只不过他不是剑修,临时抱佛脚修的断金剑气太过孱弱,就跟“赝品”一样,跟适才这金衣修士手中凌厉的剑气,完全是两个东西,这才一时没想起来…… “断金门……” 墨画的目光,从这金衣公子一群人身上扫视而过,神情若有所思起来。 那金衣公子被点破身份,神情越发倨傲。 “哦?认得我断金门的断金剑气,还算你们有点见识。” 杨千军冷哼一声,目光凛冽: “断金门又如何?我们做的是道廷司悬赏,奉的是宗门号令,你们难道还想强抢不成?” 金衣公子嗤笑,“你们是悬赏,我们就不是了?” 他衣袖一拂,指着段江龙道: “这个孽畜,我们盯了好几天了,本已将他逼到了绝路,就等着收网了,不曾想被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横插一脚,先把他擒了,抢了我们的功劳,你说这是不是你们这些小鬼,不知分寸?” 见他们颠倒黑白,程默大骂: “伱放屁!你们盯了个屁!明明就是想抢功劳,还给你们脸……不,是给你们那长得像‘脸’的屁股上贴金!” 金衣公子脸皮一红,神色羞恼。 他出身尊卑,在宗门内也是人上人,何时受过这般羞辱,目光中不由得带了一些冷厉。 “小兔崽子,你找死!” 程默依然不惧,杨千军手握长枪,司徒剑也傲然道: “你是世家子弟,我们也是,你有宗门,我们也有!怎么?你还想在这荒郊野外,杀了我们不成?” 金衣公子神情一滞,面皮颤动。 他的确不敢…… 若是一般散修,他杀了便杀了,即便道廷司找上门,推个狗腿子出去顶罪便是。 脱罪的办法有的是。 但如果杀的是世家修士,是宗门弟子,那这件事就没这么容易善了了。 金衣公子一旁,便有个年轻修士献媚道: “金公子,杀了他们,未免脏了公子的手,我们出手便是,打断他们几条肋骨,好好羞辱一番……” “他们就算回去告状,也是自己丢自己的脸。” 旁边也有人阴阳怪气附和道: “不错,让这几个初出茅庐的小子知道,出来混是要长眼的,不能得罪不该得罪的人……” 被唤作“金公子”的金衣公子,点了点头,居高临下道: “这样吧,本公子也不是心胸狭窄之人……” 他淡淡地看了跪在地上的过江龙一眼,冷哼了一声,“把我们的‘猎物’留下,然后给本公子赔礼道歉,我便可以既往不咎,让你们离开,否则……” 金公子的笑容有些扭曲,身上有淡金色锐利的剑气浮沉,“就别怪我不客气,替你们的宗门管教你们了……” 程默见不得他这盛气凌人的鸟样,正准备再骂他,忽而太虚令一震,他取出一看,就见上面有一个字: “走。” 这是墨画发的。 司徒剑几人也都收到了。 他们互视一眼,以目光交流了下意见,都微微点了下头。 金公子也看到了他们的令牌,眉头一皱,“你们是太虚门的弟子?” 程默他们外出做任务,一般穿着常服,不穿太虚门的道袍。 金公子虽猜测他们是宗门弟子,但一开始并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哪个宗门的弟子。 程默昂着头,“不错,知道怕了吧。” 金公子讥笑一声,“太虚门而已,又不是四大宗,你以为我们断金门会怕?” “况且……” 金公子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你们太虚门,门规散漫,弟子不求上进,论剑一年不如一年,已经不配位列‘八大门’了。” “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日,会被我断金门取而代之……” 程默骂道:“你个金草包,痴心妄想,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金公子眼底渐渐浮现厉色。 司徒剑立马按住程默,低声道: “不要多生事端,我们先走。” 程默不情不愿地闭了嘴。 对面人多势众,修为又高,明显是比他们高一届的断金门弟子,这种劣势下正面冲突,的确不明智。 程默又踹了地上的过江龙一脚,然后四人聚在一起,握紧手中灵器,警惕着金公子一行人,缓缓向林外退去。 眼看他们即将走远,金公子身边有个断金门弟子征询道: “公子,要不要……” 金公子神情冷漠,“太虚门的,不能随便动,真闹得不可开交,断金门也护不了我们,不像那些小宗门……” 那人拱手道:“是。” 之后金公子一行人,就这么轻蔑地站在原地,目送着程默四人离开。 程默四人走出了树林,又离得远了些,神情都有些愤然。 “断金门的王八蛋!” “真不要脸!” “我们辛辛苦苦抓的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竟然直接下手抢了。” “六百点功勋啊!” 程默一阵rou疼。 司徒剑几人也叹了口气。 费了这么大劲,好不容易到手的功勋,就这样飞了。 杨千军却有些怀疑,“这个任务,不是我们接的么?断金门的那些人是怎么知道的?” “他们没接任务,想直接抓了人,送去道廷司换悬赏?” “还是根本只是恰好了路过,临时起意,见我们好欺负,所以直接下手抢?” 程默等人都摇了摇头,一脸困惑。 司徒剑突然一怔:“墨画呢?” 他四处看了看,还以为墨画隐身在身边,所以他们看不到,便轻声喊道: “小师兄~” 可四周空荡荡,并没有人。 郝玄取出太虚令,瞄了一眼,抬头道:“小师兄让我们先走,在渡口等他,他等会再找我们。” 程默疑惑道:“他做什么去了?” 郝玄摇了摇头。 小师兄的心思,他哪里能猜得透。 “我们要去渡口么?”程默问道。 司徒剑想了想,猜不到墨画想做什么,摇头道: “我们就在这里等,这里离小树林不远,万一墨画他有危险,我们还能支援一下。” “断金门人多势众,但就算起了冲突,抓了我们,也绝不敢下杀手,我们顶多也就是吃点苦头罢了。” “但若是墨画孤身一人,被他们抓住了,那就不好说了……” 尽管墨画也是太虚门的弟子,但他明面上的出身,只是散修,是没有家族好依靠的。 断金门那些人,未必会有所顾忌。 程默几人都郑重点头。 …… 而小树林里,墨画还趴在大树上,探着脑袋,偷偷往下看。 天色渐晚,夕阳落山,收敛了霞光,林间的光线也更暗了。 程默几人离去,除了过江龙,此时林间就只剩下那个“金公子”,还有他身边一群“狐朋狗友”般的同门了。 金公子一脚将过江龙踢翻,而后踩在脚下,目光漠然道: “孽畜,你恶贯满盈,可知有今天?” 过江龙嘴里含血,呸了一声,“宗门的废物,道貌岸然的畜生,敢欺负到爷爷头上来了……” 金公子脚下用力,过江龙闷哼一声,将剩下的脏话,都咽进了喉咙里。 其他几个断金门弟子,也都神情愤然。 “公子,不必与这畜生饶舌,捏碎他的喉咙,废了他的经脉,丢进道廷司领赏便是。” “竟敢辱我断金门,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金公子又踢了过江龙一脚,“孽畜,说!你其他的同伙呢?” 过江龙啐了一口血,但并不开口。 金公子皱眉,吩咐周围的弟子道:“你们四散去搜,看附近有没有这孽畜的同伙。” “是,公子!” 其他人领命,两三人一组,渐渐向四周散去。 林中瞬间安静了下来,只余下盛气凌人的金公子,和伤痕累累的过江龙两人。 淡淡的夜色弥漫,笼罩了林间。 金公子阴沉的目光,环视空旷的林间,神识也来回扫视了几遍,这才收回踩在过江龙身上的脚,随手丢给他一枚淡红色的丹药。 “吃了。” 过江龙接过丹药,吞入腹中,气色瞬间有所好转。 隐身在树上的墨画,见状一怔,心中轻轻“哦~”了一声。 “这两人……竟然认识……” 金公子看着过江龙那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真是废物!” 过江龙还想说什么。 金公子便道:“等等。” 他随手取出两枚阵旗,衣袖一挥,将阵旗如飞镖一般,钉在地上。 阵旗之上,灵力流转,一层不起眼的淡白色屏障升起,将金公子和过江龙两人笼罩起来。 隔音阵? 墨画眨了眨眼,心中嘀咕: “还挺谨慎的……” 不过在自己面前,玩弄这点小伎俩,多少有点班门弄斧了。 他神识一扫,心中略施衍算,便能找到阵法流转间的灵力空隙,窥破阵法的破绽。 强大而隐晦的神识,瞬间穿透隔音阵的屏障。 而过江龙两人,仍旧毫无察觉。 他们在说着“私密”的话。 “……废物!” “……不是我无能,实在是那几个小鬼,太过诡异了……” “又是渔网,又是阵法的……” “我一不留神,就被网住,捞到岸上,又被拖到林中,遭那几个臭小鬼围攻……” “实在不是我大意,而是他们行事太过周密。” 过江龙道:“我猜,他们肯定有人授意,这个人躲在暗处,暗中筹划,阴险卑鄙,手段老辣……” “行了!”金公子鄙夷道,“失手就失手,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你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了。” 金公子面容阴沉,“真坏了事,你觉得,‘公子’们会听你解释?” 墨画一怔。 公子……们? 怎么还有公子? 而且还是公子们? 这个金公子,不是真正的公子? 过江龙听到“公子们”这三个字,果然面色发白,目光惊恐。 “是……是我大意了,一时不慎,着了那几个小兔崽子的道,差点坏了公子们的事。” “是我蠢笨……” 过江龙诚惶诚恐道。 金公子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片刻后,他又皱起眉头,“这几个宗门小鬼,是怎么找上你的?” 过江龙面容苦涩,“我也不知道……” 他修白浪诀,在水中向来来去自由,兴风作浪,无法无天。 不成想今日莫名其妙,竟被人抓住了踪迹,设下了埋伏,硬生生从河里拖到了岸上。 过江龙将事情细细回想起来,心中一沉,“不会是……有人盯上我了吧?” 金公子神情也很难看,但他沉思片刻,还是摇头道: “不太像……” “真有人盯上你,就不会派几个小鬼来抓你了。” “多半是他们接了宗门的悬赏,来赚点功勋……不过这能抓到你,这几个小鬼,倒也有几分本事。” 金公子冷笑,而后又冷漠地看了过江龙一眼,斥骂道: “让你低调行事,杀个人而已,手脚不干不净的,竟能被道廷司揪出马脚?”
“若非如此,这几个宗门小鬼,又岂会抓到你的头上?” 过江龙无奈,“我也不想,本来只是想凿了他们的船,把那几人拖到水里,让水妖吃了他们……” “不成想,那姓林的竟随身带了‘避水珠’,几个水妖根本弄不死他,我没办法只能用三鲛勾,撕了他的喉咙,这才留下了痕迹,被道廷司发现了……” 墨画神情一动。 姓“林”的? 那六个人中,死去的家族少爷,是姓“林”? 墨画默默将这个姓氏记下,又听那边的金公子继续道: “最近风声紧,待会我会把你送进道狱,你‘死’在里面,道廷司那边会销案,封了你的卷宗,等风头缓一缓,你再换个面目和名号,继续替‘公子’做事……” 过江龙道:“多谢金公子,只是……” 金公子沉声道:“说。” 过江龙压低声音,神色不安道: “为何最近……形势如此恶劣了?” “那些歃了血的兄弟,一个两个,要么被抓,要么被杀,要么如丧家之犬不敢露头……” “如今还能喘口气,能在道上混的,两只手都数得过来……” “甚至就连‘尊者’……距金丹一步之遥,法术恐怖的尊者,他都……” 过江龙目光惊恐,身子忍不住打颤。 金公子神情严肃,目光厉然道: “屠先生猜测,我们被人算计了……” “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岔子,也从没有走漏过风声,但这短短一年多的时间,歃血之人一个接一个,竟折损了一大半……” “……都是手脚不干净,留下了线索,被道廷司盯上,而后道廷司发任务,由宗门弟子进行捉拿,换取功勋。” “更蹊跷的是,这个流程中发悬赏的是道廷司,接悬赏的,都是寻常宗门弟子,他们可能根本毫不知情。” “而且表面上,看不出端倪。” 金公子语气微寒: “因此我猜……这其中一定有一只,看不见的,巨大的‘黑手’在暗中cao纵着这一切……” 金公子斩钉截铁道。 树上的墨画,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小手,困惑地眨了眨眼。 过江龙脸色苍白,声音沙哑,问道: “我们查不出这‘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么?” 金公子目光微凝,“屠先生没说,但我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墨画好奇,不由竖起了耳朵。 金公子沉声道:“此人很有可能,就是道廷司典司……” 金公子顿了一下,目光锐利: “……顾长怀!” 墨画一愣。 金公子继续道:“顾家,历代在道廷司任职,性情迂腐,与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个顾长怀,乃是顾家嫡系,金丹修为,性情孤僻,喜怒无常,心思难以捉摸。” “而他的修为道法,皆为上等,实力不可小觑。” “甚至身怀禁术,堪称二品州界金丹之下无敌的火尊者,都是死在了这顾长怀的手里!” 金公子目光愤恨,神色忌惮。 “这顾长怀,即便不是那‘幕后黑手’,也定然是那幕后之人手中的,一枚极其重要的‘棋子’!” “此人,必是我们的生死大敌!” 过江龙也信以为然,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 墨画不知说什么好…… 金公子看了眼过江龙,淡淡道: “你记住我的话,这些时日,行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今时不同往日,不能再留下什么马脚了,若是引火烧身,牵连到公子们,坏了大事,你就连死,都别想死得痛快。” 过江龙抿着嘴,颤抖着点了点头。 金公子犹不放心,又叮嘱道: “还有……嘴巴放严一点。” “无论谁问,你一句话都不能说,若是逼问得紧了,你就直接……” 金公子并指,划过自己的脖子,对过江龙示意。 过江龙脸色煞白。 金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 “rou身的死,并不意味着真正的死,有些东西你见过,应该也明白……” 过江龙目露惶恐,沉默不言。 金公子满意地点了点头,“记着我说的话……” 树林外围有了动静,似乎有人过来了。 金公子手指弹出两枚剑气,将两面隔音阵旗,绞得粉碎,而后又一脚将过江龙踢倒。 过江龙倒地,装作不省人事。 过了一会,适才被遣去四处搜寻的断金门弟子回来了,恭敬道: “公子,四周没这孽畜同伙的痕迹。” 金公子面露不悦,片刻后叹了口气,道: “罢了,抓住这一个也够了,找两个人,将这‘过江龙’押到道廷司,领了赏大家平分。” 一众断金门弟子都面露喜色,拱手道: “多谢公子!” 金公子微微颔首,最后轻蔑地看了过江龙一眼,便倨傲地走了。 其他弟子跟在他身后,唯独留了两人,架起“人事不省”的过江龙,押往道廷司了。 不过一会儿,小树林里的人都走了,四周一片安静。 一直隐身的墨画,这才从大树上蹦下来,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 他本想直接去渡口,与程默他们会合,却没想离了小树林,没走多久,就碰到了程默几人。 程默四人埋伏在草丛里,目光炯炯地盯着小树林,似乎在等着他。 墨画心中微暖,便显出身形。 程默四人一惊,纷纷问道: “墨画,你没事吧?” “我没事。”墨画道。 众人都松了口气,随后程默问道:“我们现在……要回宗门么?” 他神色有些失落,司徒剑几人,目光也有些黯然。 人被抢了,原本一人一百二十点的功勋也没了。 墨画却摇头道:“不急,不能白跑一趟。” 众人一怔,不由都看向墨画。 墨画理直气壮道:“君子报仇不隔夜,他们敢抢我们的,我们现在就去抢他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