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买与卖
两世为人,从未有人这样掏心掏肺的叮嘱过她,以至于她在踏入社会之初,吃了不少的亏,这才渐渐磨砺成沉静内敛的性子,少了年轻人该有的朝气。 小半个时辰后,王氏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一身泥水的小萝卜头。 “去,赶紧洗干净手脚,把衣服换了,我要带莲儿出去,你俩在家里照看三丫。”王氏一人给了一脚,撵鸡崽儿似的,把两个小家伙赶到了位于东厢南侧的浴房。 “噢!”罗志垂头丧气的的应了一声,罗福却还有心思冲罗瓖婉挤眼睛,示意她看向王氏拎着的竹篓,里面满满当当,也不知塞的什么。 罗瓖婉的确有些好奇,但与对付扣儿三奶相比,还是后者重要,再说那块地也得尽快出手,种庄稼是肯定不划算了。 她坐在小板凳上,将三丫喝完米粥的小嘴儿仔细擦了擦,唯恐被两人看出端倪。 三丫咿咿呀呀摇晃着拨浪鼓,本来玩的还挺好,一瞧见泥猴子似的两个哥哥,立时扔了拨浪鼓,转而咯咯咯笑了起来。 罗志被她逗得微勾了唇角,罗福嘻笑着做了个鬼脸儿,吓得三丫瞬时噤了声,转头扑进了二姐怀里。 王氏把竹篓放到阴凉处,洗干净手,一把抱起三丫,温声哄着:“别理他们,我们三丫多乖,才不像他们似的到处淘呢!” 罗瓖婉腾出了空闲,抓紧时间整理着装,梳头洗脸,最后又用青盐刷了遍牙。 王氏瞧着她忙碌,诧异问道:“莲儿,咱们只是去族长家,不用那么隆重。” 罗瓖婉笑了笑:“舅妈,我想先去里长家看看,把卖地的事定下来。” 王氏一惊:“哎呦,那得你娘或你舅去卖,咋也轮不上咱俩去谈啊!” “不能让我娘去,她肯定舍不得。”罗瓖婉摇摇头。 “嗐,那就不卖。” “那可不行,哎呀,您若是不跟我去,那我就自己去了,大姐说那块地儿是长不出庄稼的,咱们留着它干嘛?到时候忙活几个月,什么收成都没有,拿什么交赋税?” 王氏仍有些犹豫。 罗瓖婉凑近她悄声道:“您是不知道,我姐可是得咱们罗氏祖先指点的人,现在连族长都要听她的,她说的话准定没错。” 她面露急切的扯了扯王氏衣襟:“舅妈,机会难得,若是耽搁久了,等买地之人离开,砸在手里可就糟了。村里人谁不知晓那地是被动过手脚的,肯定不会有人买了!” 王氏被她的情绪感染,连忙跑到窗下,抻了块儿旧席子,铺在地上,放三丫下来玩儿。 罗福这会儿走了出来,晃了晃湿漉漉的头发,想努力的甩干些,被身后追上来的罗志一把抓住,糊了条布巾在头上。 “自己擦,擦干了再看三丫,小心滴她一身水。” 王氏满意的笑笑,也回屋收拾了一番,这才急匆匆拉着罗瓖婉出门。 临拐过街角,她突然问道:“诶,你带契纸了吗?是不是得找你娘要去啊?” 罗瓖婉拉着她继续走:“不用,我带着呢!” “哦!”王氏点点头,继续快步走了。 罗瓖婉心里还想着,那买主几时会来,若是错开了该怎么办,突然就看到里长家门口停了辆大马车。 车厢比之她第一次回村时那辆,还要大上许多,而且拉车的马有两匹,各个皮毛光滑,膘肥体壮,光是站在那里就显得威风凛凛了。 “这……莫不是那位公子的吧?哎哎哎,正好,咱们正好赶上!”王氏很是欣喜,拉着罗瓖婉就往里长家院儿里跑。 “舅妈,慢一点儿,都到这儿了,不急于一时,若是被买家瞧见,知晓咱们急着出手,难免会因此压价,到时候赔了银钱,那可就亏大了。” 王氏一听,还真是这么个理儿,遂放慢了脚步,故作矜持的到了待客厅门前。 院子里的狗,打她们一到门口就开始叫上了,汪汪汪的声音直震人耳朵。 “呦,正念叨你们呢,没想到你们真来了。”里长夫人孙氏,笑吟吟迎了出来,只不过这笑,有些不到眼底。 罗瓖婉乖巧的行了一礼,王氏穿的是新买的布料做的,上衣下裙的款式,领口处还绣了几种常见的如意纹,不得不说,素雅的颜色的确很衬她。 “莫不是那位公子来了?”王氏指了指院门口的马车。 “嗯,快请屋里坐。”孙氏表情凝滞了一下,伸手作了个请的手势。 王氏得了个似是而非的答案,心里不甚满意,不过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干巴巴笑了下,应道:“哎!” 待客厅里,里长坐在主位,客位上坐了位清瘦老者,并没有什么公子的影子。 另一边,罗瓖丽同样坐在客位,煞有介事的看着扣儿三奶,老媪唾沫横飞,举着拐棍儿时不时挥舞两下,满脸愤怒的倒着苦水。 许久,扣儿三奶说完了,罗瓖丽这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温度,难得的冷硬。 她摆了下手:“带罗铁栓带上来。”全然没有理会扣儿三奶的叫嚣。 扣儿三奶这个气啊,跳着脚儿冲着大声斥骂。“你个不干不净的丫……” 族长连忙抬手:“堵上嘴堵上嘴,捆好了拉一边儿去。” 从人群里走出几个青壮小子,二话不说,抓着扣儿三奶就是一顿捆绑,枉她拼全力挣扎仍旧无济于事,如拖死狗般拉去一旁。 紧接着,罗铁栓被带了过来,也不知是被谁踹了一脚,人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罗瓖丽一手把玩着茶杯,煞有介事的道:“说说吧,那些毁坏田地东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罗铁栓口里的布袜被人从嘴里扯了出来,这会儿他也不干呕了,估计已经习惯那个味儿了。 青紫到发黑的俩眼圈儿,上嘴唇肿的老高,一咧嘴就露出带血的牙床来,两手指头上全是血,按在地上抑制不住的哆嗦。 “与你这种不洁之人,我没什么可说的,偌大的家族偏要任一个女人指手画脚。哼,想想就可笑!” 在场众人,无不怒火中烧,纷纷出言回怼,如今的罗瓖丽那就是他们的神,怎能容别人亵渎?
“呵,你不是女人生的,你娘不是女人?真真是好笑,骂人之前请先照照自己,看有那个资格吗?” “就是,你做了那么多恶事,大伙不寻你算账,天理难容!” 罗仟连忙阻止:“稍安勿躁,咱们先说眼前事。” 罗瓖丽冷着脸:“你是从何处得的那粉末?” 罗铁栓别过头,就是不回答。 “噢,我明白了,原是与村外之人勾结的,如此看来,你就是我们罗阳村的叛徒啊!” 有人起了头,很快便有人附和:“这样的人,咱们罗阳村不能要,否则大伙都没有安生日子了,辛辛苦苦种下的粮食,冒着随时被毁的危险,哪还有安稳觉睡啊?” “就是,不能留他!” “赶出去!” “赶出去!” 扣儿三奶气的目眦欲裂,呜呜呜的想要叱骂,可惜嘴巴被堵说不出来,直接一口气没过去,晕了。 见到自己母亲被气成如此模样,罗铁栓终于有了反应,两眼恶狠狠地瞪过众人,咬牙切齿道:“今儿我娘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记住了,一个都跑不了,我定要数倍奉还。” 叫嚣的人群渐渐消声,有不少胆子小的开始往后躲,默默祈祷刚刚的自己没有被罗铁栓看到。 族长罗仟也觉得背脊发寒,沉默良久吐出一句:“快把她抬到席子上,弄醒了。”他指了指仓房位置,吩咐儿子抱了张旧席子过来。 “都搭把手,把人抬上去。小雨,你去寻郎中。” “哈哈哈......”罗铁栓看着他们手忙脚乱的样子,突然大笑起来,满眼都是嘲讽。他就知道,这些泥腿子没什么见识,一遇到恐吓也就吓破胆了。 这也是他娘一辈子豪横的根由,拿捏住这些人的命门,随便你怎么闹,他们都不敢怎么样。 罗仟脸一红,知道他在嘲笑自己,可惜面对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亡命之徒,他也没什么有效手段,真出了人命,一样要吃官司。 罗瓖丽起身,大步走到罗铁栓面前,啪啪几脚,直踢得他见了血。 众人均被这一幕惊到了,站在一旁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罗瓖丽脸上神色从容,甚至还带着一抹讥讽的笑,她盈盈蹲身,冲着罗铁栓邪魅的一笑。 “你不用得意,我如今上可达天庭,下可入地府,咱俩要是硬钢,我定能让你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死不死活不活,永生永世的受折磨,你信不信?” 罗铁栓笑容僵在脸上,嘴角噙着血丝,眼中满是迷茫,他不信,但眼前这女子与旁人不同,她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威胁的口气却是坚定异常。 当然,此时的罗瓖丽心里并非这样想,谁让那老女人没教他呢。只能信口开河的胡诌了,临场发挥,她除了耍勇斗狠在行,别的也不会呀。 正在里长家签字画押的罗瓖婉,万万没有想到,她的可爱jiejie,又给自己挖了个大坑,直等着她这位‘老女人’去埋呢。 惨兮,哀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