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我与最后的赌注

    泰拉神祇并非是什么宰治世界的上帝，祂们虽然强大，但并非无所不能，而是更偏向于一种类似世界机制的形式，共同构成了这个世界的底层逻辑。

    古往今来，泰拉世界，神明层出不穷，祂们的都曾像深海中的神祇一样，在这个世界之间呼风唤雨，以其他生命不可理解的方式与泰拉共存，维护世界的稳定，直到人类的出现。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神明们并没有对人类予以重视，人类只是看着聪明了一点而已，和那些动物并没有什么区别，他们和一众神明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生命。

    但人类却掌握了精神力。

    如果人类的精神力只是作用于个体的话，那么即便是再强的个体人类，也是不堪一击。

    但人类竟然可以将他们的精神力以介质的形式聚集起来，形成了史无前例的力量。

    这是泰拉世界从未有过的力量，人类的精神力所创造的新世纪，甚至突破了生命的限制，这个时候，神明们才发现，这似乎不是普通的力量，而是这个世界本质的力量，是创造世界的力量，精神力的潜力，甚至高于神明们单纯的强大。

    于是乎，那些不可一世的神明们纷纷退场，不再直接干涉这个世界，而是将这个世界的舞台让给了人类。

    因为祂们意识到，人类力量的根源，很可能将是世界的真相，即便是祂们也不敢越过。

    人类也因此获得了一个发展契机，没有了神的束缚，他们做到了所有生物都未能做到的辉煌。

    但这其中，有一个神，那来自深海中的神祇，祂不甘游离于世界的边缘，当其他的神灵选择离去时，唯独祂选择了直面人类。

    祂一次次在人世间施加祂的影响，又一次次与人类为敌，每一次的浩劫都伴随着无数人类的死亡和变异，他们都为深海之神供给了无穷的精神力，周而复始，海神圈养着人类，将人类当做了力量的源泉。

    当深海之神的精神力达到了某个临界值时，祂将不再需要人类的精神力，而是将包括人类在内的全世界都彻底淹没，将所有物体的本质都融合在一起。

    那不是简单的统治世界，当神获得了足够强大的精神力时，祂将不再局限于简单的生命，世界也将不再受制于某类规则，依靠攫取来的精神力，进行系统化思维构建，神甚至可以重新构造一个新的世界，一切的事物都将归于在祂的掌握下。

    那不是神域那种简单的空间，而是一个真正的新世界，人类无法知道新世界是什么样，也不知道在那里是否有着属于自己的一席之地，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在那个世界，祂将变成真正的“神”，祂将可以身处高维设立世界上的任何法则公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是身为法则这么简单。

    祂的目的，已经明了。

    普瑞赛斯问：“你知道神的行径会导致什么样的事发生吗？”

    “……崩溃的原世界和消失不见的我们。”

    深海之神，将与整个世界为敌，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战争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幸免，泰拉的所有生灵都将卷入这场纷争中。

    “那么，你想让这个世界毁掉吗？”

    普瑞赛斯笑了，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却又好像一无所知。

    尤德察觉到，之前的普瑞赛斯是一脸平静地呈现了那跨越亿万年的历史，又平淡无奇地为他讲述了深海之神所带来的毁灭世界的未来，好像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一样，普瑞赛斯似乎游离于世界之外。

    尤德隐约意识到，即便这个世界真的毁灭，她都毫不在意。

    既然普瑞赛斯如此不可思议，那此刻能与她一起读取这个世界的自己，又是什么？

    尤德向普瑞赛斯问话，那是他一开始的疑问，在了解了这么多的事实后，问题又再一次回到了原点。

    “……告诉我，普瑞赛斯，我是什么？”

    尤德说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已经屏住了呼吸。

    普瑞赛斯笑了，笑得很温柔。

    “你想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

    成为什么？是统领罗德岛的博士？还是冷酷无情的巴别塔恶灵？亦或是成为拯救这个世界的英雄？或者是引导世界走向毁灭的魔鬼？

    即便此刻的他已经回忆起了什么，但尤德依旧不愿意面对那些过去，他不想再改变什么，也不想再夺走或被夺走什么，曾经的同伴逐一离去，深海猎人们不是死去，就是变成了怪物，那充满了希望的航程也早已陷入了绝望。

    他不愿意接受，这一切在他看来，仿佛都是他的错，是自己的鲁莽带来了如此多的死亡，而眼下，他们将面临更加强大的敌人，甚至是那企图重构世界的深海之神，人类的力量根本无能为力。

    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想以人类的身份，和所有同伴一起活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已经开始沉迷在这种感觉中，再也无法自拔，即便他现在知道，那是错的。

    他想成为人类，和泰拉的人类们一样。

    “人类。”

    然后，无数的记忆开始涌入了他的脑海中，他和普瑞赛斯身处的时空也再度变得一片混乱，但普瑞赛斯此刻却并没有像上一次一样远去，她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开始感到疯狂的自己。

    这个扭曲的世界似乎都要开始崩溃，一个简单的世界根本无法承载如此海量的信息，所有的事物，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法则，此刻互相交织在一起，在这分崩离析的世界肆意妄为。

    尤德怕了，他第一次感到如此害怕，即便是上一次也没有如此猛烈的信息冲击，现在的他还能保持清醒没有彻底疯掉已经算是万幸。

    在这个不知道由谁描绘的世界中，他已经彻底到了生命的边缘。

    世界开始恢复，纷乱嘈杂的时空，再一次变成了最初无声无息的白茫茫一片。

    但这一次，尤德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尤德了，刚才的记忆冲击，带回了他的一部分记忆，对世界来说，那是无数的真理，对尤德来说，那依旧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只是，已经足够了。

    尤德坐在了之前的那把椅子上，低着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

    “你觉得你现在是人类吗？”

    “……”

    真相已经如烙印一般刻骨铭心。他想要构建一个乐园，不愿面对那早已经面目全非的现实，到现在，已经深陷其中。

    “你还能记住你曾经的模样吗？”

    “……”

    他已经快要把那遗忘，但当她看到普瑞赛斯的时候，他的心灵深处再度涌现出了那永不磨灭的真相。

    “你知道你的处境应该是怎样吗？”

    永无止息的孤独，没有任何意义的时间，那些曾经的故事都将像利剑一样刺进他的心中。

    他根本无法动弹，也无法施展，所谓的世界不过只是永恒的黑暗。

    现在的他已经理解了一切，他已经开始苏醒，只是人类的认知，依旧使他无法彻底解开束缚，他本应该可以做到，但他不想。

    直到现在，他还在幻想。

    “你看到那个神祇的行径了吗？”

    “我看到了。”

    那个神，是在与世界为敌。

    只是身为法则的祂，如今却想要成为真神，已经无法无天。

    “那还是那个问题，你想让这个世界毁掉吗？”

    唯独这个问题，他不想去面对，这狂妄的浪必将制止，但脆弱的世界根本无法承受住因此带来的力量，无论是哪种结局，似乎只有毁灭一条路。

    要么，毁在深海之神手中，要么，毁在最后的终结。

    他不能醒来，他不能将所有都回忆，他必须要去遗忘掉更多的东西。

    他想站在人类的这一边。

    “我想要，大家能够活下去，像现在这样活下去。”

    “那将是一个赌上一切的冒险，也许你需要从无数种可能中才能寻到一条正确的道路，但以人类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做到。”

    “但我愿意一试。”

    尤德已经做好了觉悟，欺骗自己，刻意遗忘，封闭自身，只是以微弱的本源力量，去对抗全力以赴的深海之神。

    时空开始出现裂缝，他们身处的这个世界，即将因为强大的力量而破碎。

    他想要去毁灭，又想要拯救；他想要去疯狂，又想要平静，在这其中徘徊。

    “我绝对不会伤害他们，即便我不是他们的同类。”

    普瑞赛斯从身后抱住了尤德，但尤德似乎无法感觉到她，她的手就像不存在一样，没有任何触感。

    “不管你做出怎么样的决定，我都将永远站在你的身边，因为我们之间的联系将超越时空，不管是怎样的境地，我都会和你一起，共同面对眼前的一切。”

    “即便我如此任性豪赌，甚至最后可能让我们再也无法相见？”

    “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而当你感到无助的时候，也请再一次想起我。”

    不要忘记。

    永远都不会再忘记。

    碎片逐渐凝聚成形。

    “我不会忘记。”

    在这未来还没有彻底崩塌之前，在这凄惨的世界还未彻底瓦解前，他将亲往，给世界带去真理。

    “你将是永远的尤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