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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手

    “不行!”可修司远仍是厉声拒绝,“就算你把此事推给悬岭窟,难道本镇百姓就不会被张成器的丧子之痛迁怒吗?况且你要把程韫小姐安置在哪,一个女子被掳上悬岭窟,这般名声,她如何能受。”

    修司仇忽觉失望,心道:“司远哥究竟是担心本镇百姓还是只忧心程韫小姐的名声呢?”但她也不言及此,转声道:“司远哥,可你打晕了他,不怕他秋后算账吗?若是将这事推给悬岭窟,没有人会信他们如此心善,只将人打晕。况且程韫小姐这般貌美……”她收紧话头,并不想再说下去。

    修司远思虑良久,只怪自己还是冲动,若他只在外面造出些声音,引人出去,也不会如现在这般难做。

    “不,杀了他。”蓦地,一个冷冷的女声响起。

    修司仇循音看去,程韫竟快步走来,自己一愣之下,已被她夺过了手中之刀。

    只听得“咣当”一声,长刀落地,鲜血四溅。张凌的脖颈上流淌的血,“嘀嗒”地撞在地上。

    谁也来不及阻止,因为谁也不信程韫会一刀杀死张凌。

    程韫用修长的手指擦掉脸颊上被溅的血滴,轻挑了挑嘴角。她心中的赌约终究是赢了。

    修司仇惊异极了,她不得不承认,若非亲眼所见,没人会相信,程韫能毫不眨眼地杀掉一个人。

    修司远不由地倒抽一口冷气:“程韫小姐,你……你杀了他?”

    在他眼里,程韫一直是那样矜贵,那样柔弱……

    程韫冷道:“是,我杀了他。你觉得我做的不对吗?”

    修司仇将长刀捡起,上面鲜血淋漓,她用张凌的衣服擦了擦,想着自己真是小瞧了程韫,不过既然自己能不染上血,那是再好不过。

    “罢了,张凌既死,也只能如此了。”修司远是不敢相信程韫所为,但他不忍怪罪,“司仇,你先将程韫小姐带去安全之地,我来扮作悬岭窟贼人。”

    修司仇自然相信司远能处理妥当,她淡笑道:“程韫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程韫亦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一刻,在两人的笑意之间,不知彼此探询了多少次。

    她们两个都不以为意,只有修司远心焦如焚,地上流淌的血迹使他恐惧,他害怕将来长福镇也会血流成河。

    修司仇最终决定将程韫安置在城外的钱员外家,一是钱家家大业大,不会让程韫受到怠慢,二是他们兄妹去年于钱家有恩,钱家老夫人又是最重恩义的,所以她思来想去,还是此地最为稳妥。

    深夜的郊道,黑漆漆的,除了月亮施舍的银光,再无其他。修司仇一手架着马车,一手提着碧灯,她想着身后车厢是程韫,就不由地去揣测她又在想什么。

    程韫凝视着她拿刀杀了张凌的手,现在她冷静下来了,却依旧觉得不太真实。她听着马蹄踏在地上的声响,只觉心中畅快无比。

    修司仇到了钱府,被奴仆通报上去,是钱老太太亲自来迎的,她听了修司仇的嘱托,就立即安排了上好的客房让程韫住下,同时亦表示全府皆会守口如瓶。

    修司仇见程韫对钱老太太又恢复了柔弱矜持的模样,也不觉笑了。

    “程韫小姐,此时只有你我,你也不必卖乖。”修司仇将房间的门关上,耸了耸肩道。

    程韫冷笑道:“你就是这般看我的?”

    “刚才我要举刀杀人时,我的手都抖得不行,可你却能一刀将张凌封喉,你要知道,我在审讯室干了不少年,也比不上你的干脆利落。你要我还怎么相信程韫小姐是个温婉平和之人?”修司仇的语气中略带嘲讽,“所以我有个猜测……”

    修司仇顿了顿,不知还要不要说下去。

    程韫不言语,做了个请说的手势。

    “也许程韫小姐从一开始就想要张凌的性命,只是苦无没有机会。那日,你在街上,看到司远他们与张凌起了冲突,所以你便早已构思着如何借我们的手杀了张凌。今日张凌欲冒犯司妍,我看程韫小姐的打扮已是入寝了,但仍是跟着司远哥一起过来了。按照你们所说,白天之时,张凌已对你和司远哥恶言相向,那依照程韫小姐的性子,应会谨慎避讳,可你还是来了,甚至在言语上也多有相激,最后张凌拉着你回去,你也愿意,我猜你一定在赌,赌司远哥会不会追上来,会不会出手。”

    程韫笑出了声,淡道:“你胡编的东西倒还蛮有趣。”

    修司仇继续说道:“因为你那日见了司远哥的行事,知他绝不会放任你不管。而且你和张凌几日后,也得离开长福镇了,所以你的时间不多了,我不面再做个猜测,今天你和司远哥被张凌误会,也许也在程韫小姐的计划之中。”

    修司仇说完,想从程韫脸上探究出一点她所猜测的映衬,可对方还是一脸淡漠,且幽幽地回道:“所以,你对我的诉求是什么?你又想把你所推测的和谁去说?”

    修司仇蓦觉好笑,道:“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这只是我没有任何证据的猜测罢了。但也希望你能离司远和司复远一点。他们没有多少心机手段,所以……”

    程韫嘴角也挂起一抹嘲弄的笑意,道:“你说我接近他们?我又如何接近他们了?况且你为什么不说他们的目光会聚在我的身上呢?我对他们并无恶意,任何行侠心肠的人,我都会尊重,因为这样的人在这世道上总是少的。”

    修司仇刚要接话,却又听她道:“我的一生都不得自由,甚至注定要做个牺牲品。高府长女,生母难产,后母扶正后,便视我为眼中钉。我这一生皆陷在泥潭沼泽,你又怎么会明白我的处境。”程韫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凄厉和疯狂,她之前过得有多艰难,谁能感同身受呢,她只能靠着自己一步一步挺过来。

    修司仇一怔,嘴里的话已噎在了喉咙,她虽然不清楚对方所说究竟是真是假,但却窥见了一点自己莫名熟悉的绝望,以及似乎是程韫层层防备下的一个缺口。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微欠了欠身道:“我衷心祝程小姐得偿所愿。这几日烦请程小姐好好待在此处,等事情解决,我会来接程小姐回去。”

    “你说的几日,有无期限呢?”

    “暂无。”

    “没有期限,难道一年两年,我都要独自留在这里?”

    “程韫小姐,我们会攻上悬岭窟,将你“解救”出来,什么时候攻上,什么时候便到了期限。”

    程韫觉得荒唐至极,冷道:“悬岭窟易守难攻,你们若一辈子攻不上去,怎么办!”

    修司仇淡道:“那也只能等了。是程韫小姐你亲手杀了张凌的,不是吗?”

    程韫也忽地明白了,沉吟道:“你想杀了张凌,就是为了攻上悬岭窟,对不对?但修司远拦了你,你正好借了我的手。”

    修司仇微微一笑,也并不隐瞒:“是,但我也不是非杀他不可,你却不是。”

    程韫看不到修司仇银色面具下的神情,却莫名觉得此刻对方的嘴角一定是带着讽刺的意味。

    修司仇转身开了门,她要急着赶回去,看看府衙已乱到什么程度。

    程韫木然坐下,房中装饰精巧,确实是间上房,可她又怎么能一直困于这里。她只觉后悔,如果她再等一等,也许张凌就轮不到她出手,那就是她捏着别人的把柄,可现在已完全反了过来。那她现在必须要走好每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