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制
络腮大汉忽笑道:“沈兄弟,你说的有理。这世道,多个朋友可比多个死敌好过多了。”说完,他缓缓走向沈冠鸿,躬身便要赔礼,“沈兄弟,原谅我这个粗鲁汉子。” 沈冠鸿一怔,并未料到这汉子竟有这举动,他刚要抬手请人起腰,眼前却突然漫起了一小片红雾。 他大吃一惊,已明白了这是大汉的暗算诡计,忙闭住口鼻,施展飞鸿影,极速往后退去。 络腮大汉眼见沈冠鸿身如鸟影迅疾,不禁露出诧异之色。 但纵使躲避速度如何之快,红雾漫出以后,沈冠鸿终是吸入了一些毒气。 沈冠鸿心头大怒,他是谦谦君子,修术奇才,且一直护卫在宇曜宫内,对江湖上的下三滥手段不甚了解,也无多少防备,才着了此道。他忙运起修灵,探贯全身内息,只觉从丹田纳息处有一股强烈的阻滞灼痛之感。 络腮大汉大笑道:“沈兄弟,纵你修灵再深,也敌不过这食灵散的,融血削rou,你要是不做抵抗,还能支撑一段时间,若越是抵抗,这痛苦便会更甚。” 沈冠鸿知他说得不错,他刚想用修灵逼出毒素,那灼痛就钻得更深。他只得暂闭修灵,调整身内气息。 络腮大汉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沈冠鸿,倒不急于出手。 但他身边的三位弟兄却等得不耐,都嚷了起来: “大哥,这小子中了食灵散,快把他宰了吧。” “大哥,你在等什么?! “大哥……” 他们三人都是睚眦必报,穷凶极恶之人,哪能忍刚才被震了大刀之恨。 络腮大汉并不理会,走到沈冠鸿面前,含笑道:“沈兄弟,我看你的身法极有门道,若能指点一二,我必给你解了此毒。”他话说得极为有礼,但沈冠鸿只静坐调息,并不答话。 络腮大汉忍着气又说了一遍,但沈冠鸿仍是不答。 他冷笑威胁道:“沈兄弟,这食灵散时间拖的越久,痛楚越大,你能挨多久,不如和我合作,我暂时给你除了痛苦。” 沈冠鸿仍是不答。 “大哥,我受不了,我要宰了这个小子。” 身后大汉大怒,抓起地上的大刀,大跨步上前,就要往下砍去。 但他才跨了一步,人就猛地扑倒于地,颈上鲜血不住喷涌。 余下几人大骇之下,急忙聚团,退到舱中一角,口中激呼:“四弟!四弟!” 沈冠鸿听大汉之意,早明白他是觊觎自己的术法,他心中鄙夷这种禽兽货色也敢有此妄想。但他也知此毒拖得越久,越是厉害,他只得强行出手,不然只能是板上粘rou,任人宰割。 络腮大汉见兄弟惨死,又惊又怒,大骂道:“你已这般境地,竟还敢杀我兄弟!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沈冠鸿刚大动修灵,对体内食灵散之毒已难以压制。他紧咬牙关才勉强压住五脏剧痛,额上更是冷汗涔涔。 三个大汉眼射血光,靠聚一起,并站一排,各持长刀,刀上黑气缭绕,而在黑气之上,又幻成了虎豹熊三头凶兽,它们各个张牙磨爪,很不得把对面之人撕个粉碎。据传悬岭四兽分人身兽形两态,若四人做群聚兽态,方圆几里活口难留。悬岭四兽单打独斗,战力并不算强,但四人同心,互相帮衬,如训练有素的群兽围攻,战力则可增强几倍,何况现又因同伴战死,仇恨相叠,而沈冠鸿身中毒气,更是难以招架。 沈冠鸿生怕乱斗会伤到舱内孩子,双足一点,身子径往外出。 悬岭三兽手中刀光闪闪,也直追了出去。 沈冠鸿此时站在船头,夜风猎猎,不断吹动他的青衣束发,更衬得他容貌清俊,仙风道骨。他凝眸看了一眼天上白月,已打定了主意,先使出臻盟秘术——结明照骨暂挽局势!他本想护佑天辰兄妹长大,但现在生死关头,也顾不得后果如何。他只怪自己自命不凡,没有防备,着了这些下三滥的道。其实他是修术奇才,又得到真镜教导,之后也一直护在启曜宫内,见的都是雅士,哪见过这般手段。 沈冠鸿冷哼一声,双手结印,天灵纳神处与丹田纳息处共升起一股暖流,在体内交汇浸润,他顿感精神大振。 悬岭三兽急奔而来,挥舞的大刀在风中呼呼作响,在三人周遭形成了个尖利刀圈。 沈冠鸿手凝青光,连点几指,青光奔腾而出,击在刀影之上。乍时,噔噔噔之声络绎不绝,刀光被逼得后退不止。但见黑夜之中,船只剧烈摇晃,搅得水上的粼粼月光影纹波动不断。最后听得啷当落地之声,三把大刀纷纷被截成了几段,尽数落在地上。 悬岭三兽骇恐万分,均想此人明明中了食灵散,怎么还能使出这般强大的修灵术法。他们知并无胜算,便都生了退逃之意,但沈冠鸿眨眼之间,已欺身逼近,地上断刀被他修灵吸起,刀随灵走,朝为首的猛砍去。 结明照骨是沈冠鸿照着师父所言,只修炼即成,从未用过。但他明白这对自身反噬极大,虽视战斗之情形,不一定致于殒命,但对身体损耗也绝不会少。而且此法时效威力视修灵深浅和熟习程度决定,所以必不能拖延时间,须尽快除了这三人。 络腮大汉眼见这刀要砍到自己头上,速度又极快,怕是躲避不过,他大急之下,手臂往旁边一扯,竟把两个兄弟拉到前面。 寒光闪动间,刀锋已贯穿了两个大汉的喉咙,他们在错愕中倒地殒命,鲜血从他们的喉管中喷涌而出,溅到了沈冠鸿的脸上。 沈冠鸿万料不到这人竟在生死关头拉兄弟抵命,惊愣之下,给了对方喘息之机。 络腮大汉趁机跃回船舱之中,他也是机敏之人,明白自己硬拼绝难以活命,心念一动,忙抓起被沈冠鸿带来的昏迷男孩,右手已扼住他的咽喉,喝道:“你再上前一步,我就捏断了这孩子的脖子。” 全势蓄发的凌厉修灵被沈冠鸿硬生生地拦停,他大怒道:“你敢伤这孩子,我把你碎尸万段。” 络腮大汉见其反应,心中大喜,知此法奏效,威胁道:“我只要稍动手指,这孩子立即没命!你修灵再高,速度再快,也只不过杀了我,救不了这孩子。” 沈冠鸿额上青筋暴起,双手捏得格格直响,他真想不到有人竟卑鄙至此,先是以兄弟性命逃生,再是以幼弱孩子威胁。但他为了天辰曜的安危,只得暂退忍恨道:“你想怎么样,拿孩子挡箭,算什么好汉!”他情急之下骂人,却忘了对方本就是大恶之辈。 络腮大汉讥讽道:“悬岭四兽,无恶不作。沈兄弟,你竟拿我做好汉?在乱世之中,当个好汉,能活命吗!”说着,他抬腿便要重重地朝着沈冠鸿的肋骨踢去。 这一脚力道绝对不小,沈冠鸿刚要结出修灵,却瞥见那大汉得意地用手掐抬起天辰曜的脖子。他这是威胁,仿佛在说,你敢反抗,我就立刻掐死他。 沈冠鸿被拿捏了,他没有出手,只是犹豫后打算闪开,但太晚了,他躲避不及,整个人被铁铊一般的力道狠狠踢中,霎时就飞了出去,直撞在舱壁上,又引得船体一阵晃动。 络腮大汉对此深感愉悦,他狞笑着,要好好想想怎么来折磨一个自命道德的人。 殷红的血从沈冠鸿的嘴角渗出,滴在他的青色长袍上。他勉强支撑着自己站起来,但刚才受的一脚已让他断了几根肋骨。他忽觉自己以前是多么的浅薄,竟自负以为这天下的污糟是单靠修灵高低就能对付的。
他不忍去看天辰曜,这个可怜的孩子随时可能会被拧断脖子,而他聚起的修灵在逐渐流失,灼人的痛楚也随之在体内蔓延。他不同于师父真镜,对结明照骨的控制以达出神入化的本事,再拖下去,纵使没有天辰曜作为要挟,他也要待人宰割了。他必须得想出法子来,不然这一船的孩子皆要丧命…… 可络腮大汉也没有给他多少喘息思索之机,仗着对天辰曜的挟制,又一脚踹在沈冠鸿的胸口上,把他给踢掀了起来,撞碎了舱壁,甩到了舱外去。 沈冠鸿满口呕血地被踹倒在地,全身不知断了几根骨头。他双眸半抬,看着舱里有只发狂的野兽追了出来,顿感疲累到了极点…… 络腮大汉咬牙切齿地恨道:“你这小子,还敢在我面前装腔,不管你是什么高门大派出来的吧,今日也叫你生不如死,以报我三个兄弟的大仇。”在他心里,只要他杀死了沈冠鸿,那三个兄弟的死就与自己无关了。说完,他抬脚就往沈冠鸿脸上踩去。 只在这时,忽有一截银闪闪的断刀径直飞来,正扎在络腮大汉的胳臂上。 络腮大汉吃痛之下,掐住天辰曜的手不由松了下去。沈冠鸿抓住机会,身体猛地打了挺,使出飞鸿影的身法,脚下如风,转眼就欺近大汉身前,他抓住天辰曜的肩膀,想要将他带走,但丹田聚拢的修灵却像突然开了闸的河,不断地泻出,而他的身体便像灌上了铅水一般,变得异常沉重。 而络腮大汉也立马反应过来,他大怒之下,也不思索沈冠鸿的修灵强大,狠命地就往他身上劈了一掌。沈冠鸿拦手去挡,却感受到对方千斤似的,如猛兽急拍来的掌力,而他的身体几乎没有一点抵挡的力量了。幸好沈冠鸿已抓住了天辰曜,他俩被掌力一起推了出去,直落在船板之上。沈冠鸿在空中抱住天辰曜,以自己的身体为垫,以防他坠伤。 “叔叔,你没事吧。”被悬岭四兽掳来的修家男孩跑来,想要扶起沈冠鸿。 沈冠鸿万分感激地看着男孩,刚才便是他扔出的断刀。他刚要扶住男孩的手站起,双腿和身体却没了一点支撑力量,不单是在丹田中聚拢的修灵,是整个身体的力量被霎时抽空了,就像一潭水被引到了沙漠,迅速在流沙中消失。 沈冠鸿暗暗叫苦,他的结明照骨并未修炼到家,难以像师父维持修灵太久。而且他刚刚吸入了消解修灵的毒气,又重受了几掌,现别说是悬岭四兽,只眼前的一兽,也恐怕难敌。 络腮大汉惊疑地看着双手,刚才他一掌相劈,竟能把沈冠鸿推出这般之远……他思索了片刻,遂明白是食灵散又有了效用,又想若是如此,哪还需人质?他既没了忌惮,更猖狂了起来,一双眼被浓恶的杀意染得血红,看去真活脱脱一头蓄势咬人的猛兽。 修家男孩见过络腮大汉吃人,早吓得魂飞魄散,但他见沈冠鸿满脸痛苦无力之色,又强忍住了喊他救助之语。 沈冠鸿被男孩扶着,勉强站住。他浑身剧痛,丹田修灵又几乎聚不起来,又见悬岭虎迈步而来,竟能把船板踏得摇摇晃晃,这样大的力气,他还能如何抵抗。他心中大恨,痛骂自己道:“沈冠鸿,你自负修灵卓越,把别人都看低了,失了警惕,以致着了下三滥的道。若今日身死,也是活该,但天辰兄妹和这些个孩子,他们的性命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