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糊涂
张乐和谢老板分坐在桌子两侧，就像是一个警官在审讯他的犯人。 “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谢警官沉声开口。 “我都说了，你不信有啥办法？” “我怎么信？！你再说一遍，就你刚刚说的，来你再讲一遍。” “......我......我收到了寻神启事。” “......” “......这很难相信吗？” “......算了，我信。” 谢老板扶了扶额头，他为自己和神经病争辩而感到好笑。 “你肯定没信。”张乐急了。 “我真信了。”谢老板也急了。 俩人恨不得用眼珠子瞪死对方。就在氛围一点就炸的紧要关头，冰淇淋店总算是来了一个顾客。谢老板再次用眼珠子狠狠瞪了一下张乐，起身应付顾客去了。 虽说是冰淇淋店，但是为了挣钱，在冬天的时候店面就会全面翻新，换上一套热腾腾的早餐设备，变成了一家早餐店。 可因为张乐的怪癖，哪怕是冬天，店面的角落里还是会放着一架冰淇淋机，谢老板经常会拿冰淇淋机来要挟张乐。 谢老板忙完回屋，看到一脸委屈坐在角落里的张乐，顿感恼火。 ——装可怜在他这里不管用，他俩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张乐就该知道的。 “你要是不跟我说清楚你是做什么工作的，我就把那冰淇淋机子给撤喽！” 张乐瞳孔地震。可他也没有办法，只能欲哭无泪地嚎叫。 “你不说是吧，真的是气死我了，我们五年的交情，到今天我甚至连你是干什么的我都不知道。那不成你还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张乐一愣，随即小鸡啄米一般点了点头。 “？”。谢老板起身走到店面，拉下了卷帘门，然后搬了个椅子坐到了张乐面前。在确保四周没人，隔墙无耳之后，谢老板神秘兮兮地小声询问： “你是做地下工作的？” 短暂地思考了一下，张乐点了点头。 “不出声？难道还是有人偷听？” 一道精芒闪过张乐眼眸，他点头点得更快了。 “嘶，”谢老板倒吸一口凉气，他警惕地观望四周，就像一只受惊炸毛了的黑猫，“这都有人偷听，还能是神仙不成？”。 谢老板随意地嘟哝了一句，没成想张乐眼中泪光闪烁，脑袋像打点机一样疯狂点动，仿佛遇到了多年未见的知音一般。 “神仙？哈哈。” 谢老板收回思绪，心中暗暗呼出一口气。还好没着了这神经病的道，差点就被他给绕进去了。 “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继续......” 张乐着魔了一般催促谢老板接着往下讲。谢老板愣住了，他很快地在脑海中推演了一遍张乐的想法。 敢情这小子自己都没编好剧情，就等着我给他扩写呐！行！那老子就陪你玩！！ “也就是说，你是帮人实现愿望的小精灵，你的上司是各路神仙。你还不能告诉别人，所以只能靠对我说的话表示对错来让我了解你的身份？” “是的......但是不完全是。” “啥叫不完全是？！” “就是......那个......哎呀！！” “哎呀！！！！！”谢老板被气得跳了起来，他最讨厌别人这样支支吾吾遮遮掩掩地说话。谢老板转念一想，等等......既然他能实现别人的愿望...... “我可以向你许愿吗？” 一听这话，张乐眼睛都直了。“你是说你想‘指名’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算......算是吧？”没料到张乐是这种反应，反而给谢老板整的不自信了。 “行，你许吧！”张乐答得很干脆，脸上还挂着那种他特有的神经质的笑。 “......我要全面地，透彻地了解你的身份。” ...... 死寂。 张乐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什么动作。可谢老板突然感觉四周的温度陡然降低了一个等次，连光线都rou眼可见地变得昏暗了。这让他觉得浑身不自在，甚至屁股有点痒。张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这让谢老板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感，他甚至不敢去挠屁股。 “张乐？” 张乐没有反应，只是笑着看着他。 “世界上只有一类人能真正了解我们的身份。很抱歉，老谢，我不接你的愿望......”张乐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明明两人就坐在桌子两侧，谢老板却感觉此刻二人距离非常遥远。就像是，他在房间门口，而张乐却蜷缩在房间最深处。 话题莫名其妙变得沉重了。谢老板思考着张乐的回复，心中隐隐有了猜想，但是他并没有说出口。他似乎触及到了张乐的内心。在那神经质的笑容下，肯定藏着些东西。 “我对不起你，过段时间再见。” 张乐忽然站起身，他的语调依然轻松诙谐，只是那消瘦的身躯似乎承受了更多的东西。但是他到底在掩藏什么，现在还不得而知。他没有多余的动作，走到店面拉上了卷帘门，然后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谢老板，停顿了良久，这才走向了街道。 刺骨的寒风随着卷帘门的开启一股脑灌进房间，迷得谢老板睁不开眼睛。他的儿子这时候恰好揉着眼睛从二楼走了下来，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爸爸，刚刚是谁呀。”谢老板这才从迷离的状态脱离出来，“不，没...没谁，爸爸一朋友。” ...... 第二天，张乐没有来店里。 第三天，张乐没有来店里。 谢老板没有去找他，他总觉得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张乐不开心了。他总觉得自己欠了他太多东西，但是仔细想想明明是张乐欠了他太多钱。谢老板想不通，他就是一介粗人，又怎么会想得通呢？ 他从始至终都想不通。自己一生勤勤恳恳老老实实，努力工作有了自己的小家，娶了个温柔贤惠的老婆，两人恩恩爱爱如胶似漆，曾经是多让人羡慕的一对鸳鸯。可是他老婆出轨了，他看到他的老婆和别的男人在床上，赤身裸体。他老婆眼神平静地抽着烟，望着他，然后问道：“你想通了吗？” 也是自那之后，谢老板开始变得逐渐暴躁。离婚，拆家，他把家里能看得见的小件全部摔成了碎片。看他如此伤心，他的家人和他约好了要去外面旅游，好让他放松放松。 在温和的盛夏晚风中，他的父母在一场车祸中永远离开了他。车辆爆炸将谢老板震飞了出去，他的父母却还卡在车里。在二次爆炸之前，谢老板看见自己父亲的嘴在一开一合，仿佛还在说些什么。火光淹没了他的父亲，那句话回响在他的耳边。像是父亲说的，却又像是别人说的。 “你在做什么？你到底在做什么？！” 谢老板将自己最后的温柔留给了自己的儿子。他带着儿子旅行，居无定所，走遍了每一个跟妻子计划好想去的地方。他将自己半辈子的积蓄花在了路上，他的心也在路上奔波了一辈子。 谢老板是在误打误撞之间来到青铜城的。青铜城的居民发现谢老板的时候，谢老板浑身都湿透了，他和他的儿子躺在青铜城的南海岸边，不省人事。 奇怪的是，当谢老板醒来，他却完全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仿佛认定了自己就是这里的居民，而其他人也都认同了谢老板和他儿子的居民身份。自此以后，谢老板就定居在了青铜城，开了一家冰淇淋店——这是因为他儿子喜欢吃冰淇淋。 当张乐第一次敲响了谢老板的店门时，谢老板总觉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张乐的声音。但是细想却又确实是头一回听见。 奇怪......老谢想不明白。他毕竟也只是一介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