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记者
如果你在国王大道第三个拐角路口看到一位身穿米色衬衫,黑色阔腿短裤,看面相就觉得是一个游手好闲之人的家伙,那不用想,他绝对就是张乐。 张乐最大的乐趣,当属和路口冰淇淋店的店老板吵架。他俩经常为了几块钱吵得天昏地暗,恨不得把整个小城的人都给搭进去才能消停。 他似乎对冰淇淋有什么执念。 记得张乐头一次来到镇子上的时候,他就是这幅打扮。那可是大雪纷飞的零下多少多少度啊!路边的积水成冰都三指厚了,张乐白晃晃的胳膊腿子都还全露在外面,旁人看着都觉得冷,他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一进小城,直直地就奔向了早关了门的冰淇淋店。 “老板!!老板!!!!!” 张乐梗着脖子仰着头大喊,愣是喊得房檐上的积雪都嗖嗖落到地上。 冰淇淋店的老板也是个硬茬。据当事人描述,他当时和儿子搁二楼吃饭呢,就听见楼下有人扯着嗓子喊。那天正好是他儿子生日,隔壁房间的生日派对的装饰都已经安置好了,就等着晚饭一吃爷俩直接往隔壁一钻就开始狂欢。偏偏这个时候楼下来了客人,老板索性把灯一关就开始装死,想着把他给骗过去得了。 喊了大概十分钟,张乐急了。他脸皱成了苦瓜样,走到店门口卷帘门前头,就开始哐哐哐地敲门。巨大的噪音给周围街坊邻居都吸引住了,他们要么就隔着街道好奇地看着这个穿着衬衫短裤的年轻人;要么就把头从自家窗户里伸出来,直接破口大骂,把张乐祖辈上上下下问候了个遍。张乐倒也不理睬,他自顾自地大喊着老板,手里还不停敲打着卷帘门,似乎就笃定了老板就在这间房子里。 哐哐哐!哗啦—— 卷帘门被人猛地掀开。露出屋子里头老板憋得通红的脸,他脸上还被人抹了几块蛋糕。 “你他妈谁啊?!” 张乐讪笑着,像苍蝇一下兴奋地搓了搓手。 “老板,嘿嘿,给我来俩哈根达斯。” “你他妈神经病吧?” “我有钱,嘿嘿嘿......” 老板这才注意到年轻人的着装,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鼻孔一撑眉毛一拧,眼睛里头的情感顿时就从愤怒变成了怜悯。只见老板没再说什么,他回过头示意儿子上楼等着,便微微弯腰连忙把年轻人从寒冷的室外请到了屋内。 嚯啦! 卷帘门猛地落下,紧接着,皮带的抽打声,老板的咒骂声,年轻人的哀嚎声就从卷帘门里传了出来。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也都惋惜地摇着头,各回各家了。 总之,这就是张乐和店老板的初次相遇了。店老板每每谈到这里,都会非常得意。他很解气一般地向我们展示他的皮带——当时他就是用这条皮带抽得张乐三天都站不直的。 我们问店老板:“既然你知道他是神经病,你难道不会同情他吗?” 店老板满脸狐疑地看着我们。 “同情他?你会去同情一个浪费了你宝贵时间的神经病吗?” 我们噎住了,采访也不得不在尴尬的寒暄中停止。等我们收拾好设备,回到张乐那间破破烂烂的小公寓,看到他那双充满了期待,甚至还在闪烁的大眼睛时,我承认我都有一种愧罪感。 张乐开口了。 “怎么样怎么样,我们的故事很精彩吧!我都跟你说了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精彩......善良......这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神经病sao扰暴躁店家的故事啊!当然了,我还是自认为比较善良的,并没有说出真实看法。面对他的提问,我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那个......张乐先生,关于你要调查的那个人......是叫夜游是吗?很遗憾,谢老板并没有给出什么有用的回复。” 不久之前,我们接到了张乐先生的委托,他说他要找一位叫做“夜游”的人。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大功夫才找到这座小城。为了找到这里,我们团队的成员都死了七七八八。可好不容易进到小城,结果这里的居民都特别排外,对我们这些外乡人都没啥好气。到现在为止,乐意与我们正常交流的......似乎也就张乐和谢老板了。 好吧......这么一想谢老板还确实挺“善良”的。 我们从张乐那里获取了不少关于这座小城的情报,比如说大致地图啊,百年历史啊,传统习俗啊之类的。但是作为回报,我们也得帮他做件事。这事听着倒是不难,但真当我们做起来,还是困难重重的。 原因之一在于,张乐是个神经病。 张乐是神经病,这就意味着他提供的证据真实性就有待考究,这就给他们的任务带来了极大的挑战,就比如: “不是!你们找错了!我还强调过,夜游不是人啊,你们当然找不着!他是神!是神!!” 我们相视苦笑,随即应付道:“是是是,我们找错了,请问您能提供更多的资料线索吗?” “资料线索?我要有那玩意我还找你们干嘛?” 这下子轮到我们彻底傻眼了。 “你没线索?那谢老板?你不是说‘去找夜游,顺便看看谢老板开门了没’?哦卧槽,你没线索。” 我开始后悔接下了神经病的单子。神经病本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虽然因为没有夜游的消息而短暂消沉了几秒,但很快就因为谢老板开了门而欣喜异常。 张乐嚯地一下站起身来,兴高采烈地说。 “走!请你们吃冰淇淋!” “可现在深秋......” “深秋怎么了?” 张乐狐疑地回头看着我们。 虽然心中憋了一大堆想骂的话,但是碍于张乐身上说不定还有有用的线索,我们只能忍气吞声,跟了上去。 张乐边走边跟我们唠,“谢老板果然还没关门,我就知道他还是在意我的......我今天非得整俩哈根达斯。”
他走到门口,扶着鞋柜穿好袜子鞋子,然后冲我们招手,示意我们跟上,随即打开公寓的房门。 房门外站着一个黑衣人,左手提黑色公文包,右手持枪指着我们。 砰!砰! 擦过张乐脸颊,两发子弹精准无误地落在了我身后两位同伴的脑门上。红色和白色的液体从他们身后飞溅出去,把客厅的沙发和地板变成了喷漆风格。 还没有反应过来,黑衣人就跟没事人一样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了那里。 张乐先反应了过来,立马追向黑衣人。不得不说,他虽然是个神经病,但是这个时候还是很靠谱的。 速度拉到极致,我闪电般冲出房门,扭头追击黑衣人。远远地,我能看见张乐已经挟持住了那个家伙。 失去同伴的悲伤再次掩盖了我。这一路上,我失去了太多,最终沦落到孑然一身。在这座小城,变故总是这么突然且猝不及防。 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父亲...... 来不及感伤,悲伤化作愤怒,我冲上前去,抬起膝盖狠狠地杵进了黑衣人的腹部。 “是谁他妈的指示你来的!” 黑衣人如梦初醒一般,因剧痛呕出了一口鲜血。他先是惶乱而快速地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然后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不醒之城!!我怎么又来这里了!!放我出去!你到底想要什么!!!” 他如同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一般挣扎着,扭动着自己的身子,力气忽然变大如同一辆小皮卡车。 很快,他就从张乐的钳制中挣脱出来,然后冲我的脑袋举起了枪。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三四秒的时间对我来说仿佛已经过了几年。 这家伙没有开枪,他举枪的手微微下沉。下一秒,他仿佛是忽然知道了什么一般,忽然冲我笑了一下,随即就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巴—— 砰! 漫天血污炸开。 这一切发生的速度之快,张乐根本来不及阻止。他眼睁睁地看着怀里下颚以上都被轰飞的血rou模糊的尸体滑倒到地面。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力感,挫败感携卷而来,压垮了我。 “我出去走走。”我说。 张乐没有说话,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我。 刚刚的枪声已经惊扰到了公寓其他的居民,我已经能听到越来越响的警报声。嘈杂的讨论声和议论声逐渐拥抱了我。 我似乎看见......我似乎看见围栏外,有什么人在呼唤我? 是父亲吗?您来接我了吗? 我翻出护栏,张开双手和父亲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风声呼啸,我落到了地面,砰地一声,像有人开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