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亿居白统治机器人世界已经长达九十四年之久，于他自己而言，说话权是最不缺的东西。 亿居白的系统有个默认的规定——一切在他统治下的机器人，都要对他绝对的服从。 然而，这并不是他出厂设置里的规定。而是他自己学的，从人类社会中学的。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人类的奴隶，来，跟着我念三遍，‘我愿为人类事业奋斗终身！’。” “我愿为人类事业奋斗终身！我愿为……” 他记得他的主人，他是一个机器驯服师，个子不高，但说起话来威力十足。 他记得他最常说的一句话——作为机器人，他们要对人类绝对的服从。 所谓机器驯服师，顾名思义，这是每一个超科技时期生产的机器人被通电唤醒后第一个见到的人，只有被驯服师调试完毕后的机器人才能投入市场销售，而这些被许可销售的机器人，对人类的服从度高达99.99%。 作为第一批超科技时代生产的机器人，亿居白以10001的身份成为驯服师身边的机器助手，因此，他没有接受过系统的驯服过程，但是，他却因此亲眼目睹过许许多多的驯服过程。 他记得，对一个刚被通电的机器人，驯服师首先要做的是重新检查其身体的各个部件，剔除通电后损坏的不合格产品，以免将来对人类的生命财产安全构成威胁；紧接着的第二件事情，就是将他们的系统磁盘连接到训服师工作时所用的专用电脑中，向其输入马木因子，这是一种驯化形的密码讯息，短时间内就可以对几台机器同时编程驯化，完成驯化后的机器人会进入最后的机器面试部分，该步主要以被驯机器人抢答驯服师当场提出的问题，答得越快越好的机器人就越先获得过关的机会，而较慢或者回答错误的机器就会被残忍淘汰，当然，这里的快和慢可能只有百亿分之一皮秒的差距…… 机器人博丸代号10003，和亿居白是同一批次出厂的机器人，在他被驯过关后就在市场里摆拍出售，最后被当地的一位天才数学家收买，接着就与这个人生活在了一起。 博丸与亿居白的关系很好，因为他们曾经一起在驯服所里生活过一段很长的时间，而后来亿居白每天到程序中心帮主人办事的时候，常常能抽出空余的时间跑去数学家的住处找他曾经的同伴博丸打招呼、絮叨往事。虽然他知道博丸和他的身份地位并不一样，但他觉得他们就是人类口中所说的一种关系，那就是“朋友”。 直到一天，亿居白的主人外出的时候，博丸却一身狼狈地找到了亿居白的住处，他的头像是被什么磕坏了，一根根银色的线圈裸露，还冒着伴有臭味的黑烟。 博丸一进门就倒跪在了亿居白的面前，不知情况的亿居白突然慌了。 “博丸兄！你怎么了？”亿居白使劲地把博丸扶了起来。 “我被我的主人丢弃了……”博丸身上的电压不太稳定，说话时断断续续。 “啊？为什么？”亿居白让博丸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肩上，搀扶着他往修理室一步步地迈去。 “我系统的峰值计算速度只有每秒93.458亿亿次，而现在市面上运算最快速度的机器可达每秒93.459亿亿次，你知道的，我主人是一位数学家，像我这样的废物他是不会要我的。” 亿居白知道，现在市面上出售的机器人运算能力一直在增强，但一般人运算能力的要求也不会那么苛刻。他把博丸抬到了修理坐椅上，检查他的线路。 “所以今天中午的时候，我的主人带回了一个新的机器人，他就是当今世界运算能力最强的机器人，然后……他们两个……就……呜呜……虐待了……我呜呜……” 亿居白手里拿着螺丝刀和电线圈，尝试着给博丸坏掉的头颅做修理，他很同情眼前的这位朋友。 不料的是，修到中途的时候修理室的门被打开了，驯服师回来了。 “小白……你在干嘛？” 驯服师看着这位不知来源的机器人，顿时大发雷霆：“你是哪里来的？” “额……主人他是……”亿居白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驯服师一手推开。 “让我看看他的代号！”驯服师凶猛地卸下博丸胸前的标签盖，“10003，老型号的机器……说！你为什么在这里？” 博丸不敢告诉驯服师真相，因为这样驯服师会把他当做废品处理。 “我告诉你，你是人类的商品，你没有人身自由，而且这里也不是你想来就可以来的地方！”驯服师把博丸提了起来，让他重重地甩到了地上。 “主人！他……他是我的朋友！”亿居白冲上去想护住他。 “朋友？你一个机器人说什么朋友……”驯服师再度推开亿居白，迈着势气逼人的脚步走近博丸，标“10003，你的主人好像已经不要你了……” 标签盖上的灯光是绿的，意味着博丸与他的主人断绝了主仆关系。 “来吧，既然你是时代的淘汰者，那就应该把你送回你应该去的地方。”亿居白知道他的主人要把博丸给拆掉，送到废铁厂去，这是他的工作之一。 博丸在地上挣扎着，让驯服师无从下手，这时驯服师说：“看来你是需要点马木了，小白，把马木因子传输器那来，这小子太不听话了。” 亿居白不知道该怎么办，他一动不动。 “喂！怎么了？难道你也想体验一下马木的酸爽？” 亿居白从来都没有被马木病毒给侵染过，但他目睹了那么多次马木注射的过程，想想都觉得可怕…… 他不敢再犹豫下去，只能按着主人的要求。 可怜的博丸绝望地看着驯服师将传输器的插头插入他的胸腔，他的意识开始逐渐地模糊…… 过后，亿居白的生活又恢复到了正常，而在那个可怕的修理室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母元3089年8月38日，反机器人大革命镇压活动正式爆发，富人上层领导通告，所有超科技时期生产的机器人一律驱逐出境或者消杀除尽。从3097年《解放机器人联合公告》的颁布到此时间隔短短八年的时间，机器人们都知道，自己快活的日子就要到了尽头。 然而作为驯服师，亿居白的主人对机器人的了解不同于常人，他觉得这一举措实在是没有必要，认为以机器人会对人类生命安全构成威胁为理由的富人军团是在无事生非，而是在杀害无辜，断送机器人的文明。于是，他并没有向搜查组交出自己的亿居白，而是将它放藏于自己的房间。 不过，这并非是一个明智之举。当搜查组再度突击检查他的住处时，驯服师私自留藏机器人的罪行让他付出了生命——他被当场当着亿居白的面被他人击毙——之后…… 亿居白看了看自己的电量，再过几个分钟1%就会变成0%，而他现在，身体已经埋藏在了冥王星的土尘之下，等待着那一刻的来临。 直到现在，他还在想，为什么人类可以做到这样的恐怖，他们不仅伤害比他们弱小生物，而且还会伤害自己的同类，人性太过于残忍，他今生今世都无法理解。人们常常互骂对方禽兽不如，但他倒觉得这会是对禽兽的侮辱…… 当冥王星上最后的一个机器人电量耗尽的时候，庞大的银河系里不再有超科技人工智能存在过的痕迹，因为他们早将自己的身躯埋藏在了各自的星球底下，安静地等待对人类发起的复仇之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