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红雪
泾河往北,一片荒原。 战马喘着粗气,疾驰数百里,已经几近透支。 杜牧揭开护面,抚摸着马背,让他缓缓停下。 “快到了,沿着泾河一直往北,”杜牧皱起眉头,看着越来越崎岖的山路,那白雪皑皑的山头间惆怅出无尽的荒芜。 他艰难地抖了抖腿上的泥土,活动筋骨,随即找了块石头席地而坐。 “慧觉方丈……”杜牧想起了前日的白龙寺,慧觉以全寺之死也要护自己周全而退,想来此刻大抵是凶多吉少。 若不是身上这副铠甲或许自己也逃脱不得,这些日子经历了太多的厮杀。 他想起昨日冲向泾河流域的遭遇,神策军副使刘泰伦率领十余名精骑追上了他。 他想过无数次被敌军抓捕的残局,唯独没有想到有一刻居然是如此真实可触碰。神策军骑兵将之围成一个巨大的圆环,只等待一个良好的时机,一齐出击斩杀面前的罪犯。 刘泰伦那胜券在握的神情,深让杜牧厌恶,这种被他人当做猎物的感觉叫他极为不适。 “白龙寺方丈慧觉,你私藏铠甲,包庇乱党,趁乱潜逃,可知死罪啊!” 一听这话,杜牧心中一定,看来慧觉大师的计谋无差,鱼弘志的多疑确实让他聪明反被聪明误,这才只派出这么些轻骑兵来追捕。 他没有回应什么,那副重铠庄重可怖,充满可怕的力量感,作为曾经边疆劲旅的八百人骑兵镇镇副铠甲,哪怕是放到三十年后的如今依旧是抗性非凡,凤翅鬼面体现出强烈的冲击力,要是未经训练之兵,必然胆寒。 “不回话,呵呵呵,老东西,你跑了太久了,你可知本将军追你追的有多辛苦!”刘泰伦拔刀指向杜牧,“你们两个给我上去伺候伺候方丈。” “唯!” 两名神策军骑手驾马上前,刘泰伦狡黠地笑着,他显然是想好好折磨对手而不是一拥而上彻底结束战斗。 这反而给了杜牧机会,面对这两个本就轻敌的士兵,他胸有成竹地握着手之刀,然而就在两人向他极速冲来之际他却丝毫没有拔刀的意思,只是放低身姿,继续等待时机。 那两个士兵大吼着执槊冲来,尖锐的槊头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闪光,甚至几乎让人看不清前方。 可杜牧仍然没有加速对冲的意思他仔细观察两人冲来的轨迹,只是一点点修正着自己的姿势。 两骑呼啸冲来,一瞬间便是一个照面。 杜牧抬起左臂顺势让槊尖滑过打磨光滑的臂铠,他绝妙地利用厚重的铠甲为盾化解一边的攻势,而而与此同时,他早已反手横执长刀一刀划过了另一人的脖颈。 那士卒应声倒地,鲜血在雪地中浸入大地,泼洒出一片深坑,而另外一人刚想再度反击,杜牧已然调转马头,劈砍而来,距离过近长槊无法施展刺击那士兵只得同样劈砍,然而两人过招之际,锋利的横刀砍断了他的手臂,而那长槊的木杆砍在杜牧厚重的肩甲上却丝毫没有任何破坏。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士卒带着惊恐错愕的表情和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摔落马下,在雪地上痛苦挣扎,这一下刘泰伦忽然紧张起来,似乎面前的这个对手并不好对付。 “方丈,宝刀不老啊!”刘泰伦还是没有选择亲自持刀而上虽然他膀大腰圆,身着重甲可他对面前这个老者的轻蔑却越加深重,他不愿意相信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卒还不如一个和尚。 “你们三个给我上!” 伴随着刘泰伦的命令,又是三名骑兵驾马冲上前去然而这次杜牧没有选择以退为进,他策马对冲,一个巧妙的对刺挑落一人,他乘势一把夺走倒地士卒的马槊,同时勒马转向,看着那两个错愕的士兵。 “等什么呢!杀了他!”刘泰伦怒吼道,这一下那两个士兵才定住神向着杜牧再度冲锋。 然而在这样的情况之下,他们本就没有对自己的对手有正确的了解,一招回合过后,两具尸体应声倒下,那凤翅鬼面的惊悚与可怕让剩下的士兵一阵胆寒。 “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人!”刘泰伦越发感觉不对,他看着身边最后的六名士兵,他知道这下只能一拥而上。 杜牧仍然没有回答他,只是恭敬地作揖,这雪地中挑杀五人的恶鬼面具怎能不叫人生寒。 “可恶!匹夫!”刘泰伦望向左右,那一个个胆怯的样子极为明显,“不许慌!你们慌什么!他就一个人我们是七个人!咱们一齐冲杀,只要一把槊刺中他,那他便是必死无疑!” 刘泰伦这番解释之下身边的士兵也开始冷静下来,他们有着扎实的团队配合功底,很快结成阵型,准备向杜牧冲击。 而此刻的杜牧横槊立马,腰间佩刀,他平静地看着面前的七人,他越发冷静,他尽力让自己心中每一个跳动的燃烧的激烈的火苗消散沉寂,用最冷静的态度去面对敌人。 “师傅,我可没忘记你的话……”杜牧喃喃道,当年从裴尚之处出师之时,这位剑道圣人,语重心长地送了他一句话。 “汝之学,无剑则数人敌,”杜牧勒住缰绳,战马缓缓前进,“执剑可十数人敌,”杜牧的眼神里只有面前这七个披坚执锐的战士,其他的一切都跟随着白雪消散迷失,“披甲执剑则万人敌!” 战马嘶鸣!杜牧怒吼着冲向众人,这突如其来的如此中气十足壮年男子的吼声让这几个本就心怯的士兵大为茫然,杜牧的战马是白龙寺最好的一匹,纯正的西域汗血宝马,高大雄壮,爆发非凡。
刘泰伦也驾马而上七与一瞬间交战。 长槊横刀刀枪碰撞,嘶吼,怒吼,惨叫交织不断,杜牧似乎已经把地点时间人物以及其他的一切全部抛诸脑后,只有一个目的,杀死一切挡在自己面前手执武器的活物。 他的长槊上不断带出翻飞的血液,伴随着多次坠落的声音,他再一次执槊立马,正对前方,这一刻,他似乎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这副铠甲已经出现多处裂痕与凹陷,然而同时依托着高超的身法却也能保全他不受伤害。 刘泰伦颤抖着看着面前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恶鬼,他不敢相信一个老僧能爆发这种可怕的杀人技。 “你……你到底是谁!”刘泰伦惊恐地问道。 然而杜牧依然没有回答他,只是缓缓策动战马向刘泰伦靠近,这一刻刘泰伦彻底失去了战斗意识,他崩溃地调转马头,大喊着准备奔逃。 咻! 一根长槊正正地刺穿了他的后背,槊尖从腹中穿出…… 杜牧的手还保持着投射的动作,如此简单轻松,刘泰伦僵直地从马上摔落。 他瞪大眼睛,大雪之中,还在苦苦挣扎。 杜牧驾马上前,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你……你……” 杜牧摘下了鬼面。 那张冷峻的脸…… 这一刻,刘泰伦气血上涌一般,眼睛圆瞪,口中呲裂鲜血。 再没有任何交流,时间凝固一瞬,刘泰伦便彻底失去了气息。 杜牧胯下马,在刘泰伦的甲胄下翻找着,一块腰牌掉落下来,“仇士良发的通关令牌……”说着,他将令牌放入腰间的囊袋。 泾河前他彻底解决了这些追兵,然而他仍旧深感忧伤,他知道方丈大概是凶多吉少。 杜牧皱起眉头,斩杀刘泰伦的思绪重新回到现实。 战马似乎已经平静了许多,正在拱着地上的枯草,他下意识抚摸了一下脸颊,凝结的血渍在指尖的温度之下化作粉末随着寒风洒落雪地之中。 天王像前,他与方丈起誓,一定不负使命,无论结果如何,这一场漩涡便再无挣脱而出的可能。 “看来我得快些了……”杜牧重新翻上了战马,他不再去想过去发生的事,他必须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