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虹君满城（上）

    芙蓉城有塞上江南之称，晚上十分热闹。人声熙攘，各行各业都异常鼎盛。慕容轩三人窝在一间上房里，喝些酒吃些点心。愈发没有睡意。慕容轩其实知道老头用意，让他们三人住在一起，目的是希望他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白衣僧人毕竟是大金刚首屈一指的人物，毕竟一人成宗，也是百年江湖顶尖人物。小道士虽然未曾显山露水，却已是气运绵长。这二人都有求于慕容家，定会主动被动给他好处。但慕容轩不想要，倒不是不愿占便宜，只是不愿占不明不白的便宜。还有要占就占大便宜，最好是天大的那种。

    所以，提议出去感受一下塞上江南的夜生活，一僧一道表示赞同。真不像什么正经和尚道士。

    慕容轩心想，这时候要是有啤酒喝有烤串撸就好了。自己从骨子里是个身处社会下层的盲流，从品味和说话谈吐方面真的上不得台面，绝不像是个藩王子孙。但是很奇怪，自己遇到很多人也是这般说话随意，脏话开口就来的，比如老王爷慕容清泓、比如邋遢老头儿、比如身边这个得道高僧，但有些人也是极其讲究的，比如青鸾、琴瑶、母亲司徒婕、比如秦潇肃，这些人就像是大家闺秀出身，一言一行很讲究身份，比如身边这个清秀的一身简朴的小道士，就一点都不下流，是个很矜持很善良的人。看来品味低下、出口成脏也并不一定是看出身。想通了这一点，慕容轩就没有那么大的压力了。

    从慕容轩本人这里继承来的，唯一让“慕容轩”满意的，就是这颀长潇洒的身段和精致典雅的五官了，正是因为这上佳的皮囊，使他的下流好色看上去有点风流的影子，但是把主意打到秦潇肃这样的娘们儿身上，也实属有病。但无论如何，生就秦潇肃那样的皮囊，她再怎么高冷、高傲、甚至不可理喻都是应当应分的。一个人长成那样，做什么事都是可以原谅的。或许正是她身上这些傲气增加了无上的魅力。慕容轩长叹一声，要不改变一下自己的作风，装成一个谈吐文雅、手摇折扇的翩翩佳公子好了。毕竟作为彼岸世界的本科生，多少读过几年书，作为一个曾经的键盘侠和网络文化资深专家，自己当时也少有喷不过的人。要装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禽兽也不是办不到。

    这样的机会真是说来就来。

    芙蓉城城中，一条江流穿城而过，城市很多重要建筑正是依江而建，往往江岸两边也极为繁华。这时候一条画舫正停在江心最为广阔之处，船上灯火通明，熙熙攘攘。白衣僧一看见这般景象，顿时心动，想上去长长见识。慕容轩长叹道：“大师，这方面经验，您怕是远远超过晚辈，说句不怕您贱笑的话，小子我这方面经验欠缺，大师可得不吝赐教啊。”

    和尚贼兮兮地说道：“不瞒公子，和尚我年轻未出家之时，也是远近闻名的翩翩佳公子。这种地方，我熟悉。公子只管跟着我，保证让你满意。”

    慕容轩冷笑道：“夸你两句，尾巴就翘上天了，就你那点见识！苏小小、玉堂春、杜十娘、李师师、小凤仙、蔡金花……你见过哪个？实不相瞒，这些个秦淮名妓、京师花魁爷们儿都熟悉，要不要介绍给你认识。”

    白衣僧一听这纨绔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花魁的名字，关键自己一个都没听说过，一下子有些发怵，不由得有些脸红，就像是被绝世高手连环数十击，自己毫无还手之力一样。幸好这样的绝世高手目前并不存在，不然真是害怕啊。对这小子心中除了臭味相投的认可，多少有些钦佩，果然王爷家的人都不简单啊。

    慕容轩道：“得听我的，我们上船后，一定得文质彬彬，充满修养，不能只想着吃，只想着看美女，和尚您可不能一看到美女就眼神到处乱瞟，显得本公子没有见识。”

    白衣僧道：“一定一定。”

    道士苦着脸说：“小道也不懂啥叫文质彬彬啊，要不你们上去，我在岸边打坐等你们。”

    慕容轩道：“不行，哪有自己享受，让兄弟放风的道理，一起去，你只要少开口，保持莫测高深的样子就行了。”

    三人上了船，这一大船人可真热闹，不下几十人。花船正中端坐一绝色女子，身材优美、眉目如画，眼睛大大的，风光溢彩而纯真清洁，仿佛能照见寒祟，鼻子嘴唇精致优雅，几乎不输“叔叔”秦潇肃，可与jiejie慕容青鸾并肩，当然这样的美女在江湖上绝然凤毛麟角。女子一身彩衣，首饰搭配精致高贵。此女既不同于青鸾的果决端庄、嫉恶如仇，亦不同于秦潇肃的出尘拔类、眼高极顶，给人一种可亲近、可交心的大家闺秀风采。女子目光流动、极具灵气风韵，看上去不像是身具武功，但一种锦衣玉食、良好教养滋养出来的信心深藏眉目，虽不凸显，却给人天然距离，不敢造次。这绝不是风流烟花之地能够培养的，因此此女绝不是烟花女子，一定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果然人只要长得漂亮，真是各有各的好！

    船上众人见慕容轩三人上船，都投来诧异的眼神，三人也足够惹眼。居中的公子长身玉立、白面短发，尤其别出心裁，从未在其他地方看过这么大胆的发型，但丝毫不见脂粉气、亦无纨绔气，意气风发而气场宏远，给人高贵出身、武道深厚融合的浑然气质；和尚白衣飘飘、神藏内敛，大宗师气质跃然纸上；道士简朴纯粹、目光坚定而充满悲悯，像极了原上屠龙时端坐于龙卷中，结印诵念的神仙道士。

    端坐其中的女子站起来相迎，气态端庄，温婉开口，声音悦耳而温柔：“小女子在此会见书友，不意贵客驾临，料想也是书画好友，请坐。”

    慕容轩笑道：“适逢佳会、倍感荣幸，得遇芳颜、忝列文友。未知小姐芳名？”说罢在女子的指引下端坐在左侧。

    女子略感诧异，还以为是我的书友，原来真是偶遇，低声道：“小女子叫虹君，今天在这里相会书友，探讨拙作《桃花屋》，公子想必是没有看过我的书了。”有些掩饰不住的失望。

    慕容轩一听到这女子叫虹君、写了本畅销书叫《桃花屋》，顿时呆住，不会这么巧吧。在云州时，曾听meimei说过，有个才气极盛的女子叫虹君，写了一本《桃花屋》，引起巨大轰动，无数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都是书迷，一举成为当今乾阳王朝最负盛名的才女，被人称为最懂感情、最懂男人，最兰心蕙质、最温柔纯洁的少女教主。慕容轩简单翻过那本书，无非是才子佳人中状元，类似于《牡丹亭》之类的小说，在当时那个时代无疑有巨大的市场，因为她们的精神生活是如此的贫乏。既然这样一本书在司徒婕、慕容琴瑶为代表的温柔太太和懵懂小姐那里极有市场，说明这个时代的女子们的生活同样贫乏。从今天的情况看，在座的除了虹君身边的俏皮丫鬟，清一色是男人。就说明她“最懂男人”的评语何其大谬，她以为这些男人们费心跟她探讨《桃花屋》是出于对这本书的喜爱，是真正的文学爱好者。殊不知，男人们只是出于对本书漂亮作者的喜爱来的，慕容轩就是这样，所以一打眼身边这些人模人样的同类，会心一笑，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于是尽量迷人地笑道：“虹君，你真漂亮！”

    所有人都诧异了，这登徒子太不要脸，何其粗鄙。既不称呼虹君小姐，又如此直白的夸人漂亮。暗暗心中又有些嫉妒，恨自己没有这样刀枪不入的脸皮。虹君娇躯一震，满脸绯红。俏皮丫鬟眼神玩味，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家小姐。由此可知，丫鬟比小姐懂男人。

    又听慕容轩叹道：“真是人以群分啊，小姐超尘绝俗，丫鬟灵秀绝伦不可多得，想笑就笑吧，爱笑的女孩子都有好命，你叫什么名字？我将来一定帮你介绍个好男人。”

    丫鬟忍俊不禁，说道：“公子真有意思，小婢叫小红，在这里谢谢公子了。”

    在场的男人恨不能站起来唾弃这个登徒子，连丫鬟都不放过。

    正当虹君打算翻脸之时，一个声音打断了慕容轩的大献殷勤。那人说道：“你这小子别胡说八道了，我们在这里集会是探讨虹君小姐《桃花屋》，那么高端、动人的巨著，料想你小子没读过，还是走吧，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

    慕容轩循声望去，是坐在右侧的翩翩公子，此人容貌身材颇为出众，满手的贵重戒指，手摇名家所制的折扇。不像个暴发户，应该是富裕煊赫人家的公子，此人身后坐着两个道士，果然道士都愿意参加这样的集会，但这二人显然是这位公子的守卫。这两个道士四五十岁、深敛行藏，仙风道骨远远超过王茱萸。他们并不关注场上的微妙局势，甚至对于虹君的美貌，也只是因欣赏而快乐，并无浪荡子们表露无遗的促狭，修为比慕容轩只高不低，一看就不是平庸之辈。慕容轩看似无意的一瞥就立刻明白了，这二人才是真正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