篡位称帝(二)
淮祯的第一反应是不信。 “韶儿一定是遇上危险了,他一定是被人挟持了!是不是文容语在后宫造谣!” 吴莽:“文妃在君上离京当天就被君后勒死了。” 这反倒给了淮祯自我安慰的依据:“这就对了,文容语死了,文腾才想拼个鱼死网破,一定是文氏一党在针对韶儿!” “可太傅昨日就被君后当众问斩了!” 一旁的术律澄辉听了,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叹道:“贵国君后真乃奇男子。” 淮暄瞪他一眼,术律澄辉把大拇指收回了指缝里。 淮祯原地凌乱,他不可能相信楚韶在背后捅自己刀子,临行前,楚韶已经态度软化,他说过,要和他好好过日子的。 “朕不信...朕现在就要回京!他一定有苦衷,他一定是被人挟持了!” 他下令让吴莽紧急收整军队,连午膳都没心情吃,立刻就要返回国都。 临行前,淮九顾到底不放心淮暄,都上马了又下来,拉过淮暄叮嘱道:“等京中事务处理好了,朕会让术律澄辉拿出该有的诚意,不会不明不白地让你留在这里。” 淮暄看皇兄都火烧眉毛了还来关心自己,一时感动,为了让他安心,便告诉他:“我没打算久留在西夷,我找慕容拿了最后一颗钟情蛊。” 淮祯微惊:“你拿这种东西做什么?快扔掉!你想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你...该不会想自己吃吧?!” “我又不傻!”淮暄悄悄告诉皇兄,“我会找个机会,把情蛊下进术律的酒里,再找个美人让术律要死要活地爱上,这样,我就能脱身了!” “这不是把术律澄辉往别人怀里推吗?难道你根本不喜欢他?” 淮暄答非所问:“凤凰木要用心头血才能养活,哥哥猜猜,西夷宫里那棵巨大的凤凰木是用谁的心头血养的?” 淮祯恍然,“难道?!” “他心里装着故人。”淮暄肯定了他的猜想,黯然道,“那一个月的醉生梦死就是一场梦,他在床上对着我喊出别人的名字时,梦就醒了。” “......”淮祯拳头都攥紧了,“术律澄辉把你当什么?!你现在就跟朕回中溱!难道西夷还敢拦着不成?” 淮暄摇摇头,按住了皇兄,“他修书让我同来西夷时,我就知道他怀着什么心思,当下最要紧的是皇嫂,凤凰木虽然到手了,能不能养活还是个未知数,万一术律留了后手呢?现在不好撕破脸的。” “可是你...” “他不会亏待我的,他也不敢。母国是我最坚实的靠山,皇兄是我最大的底气。” 就算给术律澄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亏待淮暄,否则西夷就等着做下一个三月灭国的南岐。 淮暄目中坚定,十分冷静清醒,“况且我还有钟情蛊,脱身只是时间问题,皇兄放心。” 淮九顾一直以为淮暄是个傻的,没想到他比谁都有主意。 京中情况未知,楚韶还等着续命的药,两难之间,淮祯只能先舍下弟弟。 淮暄目送淮祯带着军队离开西夷皇宫。 他不知道,隐在暗处的术律澄辉早将一切都听在耳朵里。 - 入夜,溱宫。 温霆立在御书房殿外,等着楚韶召他觐见。 等了有一盏茶的功夫,御书房中还毫无动静,被遣在外的香岫也心生疑惑,便进御书房看了一眼。 只见楚韶一只手托着脸颊,一只手还拿着笔,笔已经七歪八斜,在奏折上洇了一团墨迹,楚轻煦双眸微阖,竟然在打盹。 “君后?”香岫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楚韶的肩膀,连着叫了两三声,楚韶才幽幽睁眼。 香岫已拿了件披风盖在他肩上,“殿下如果发困,不如去榻上睡一会儿?您这几日,都没休息好。” 楚韶双目渐渐清明,又喝了两口温茶,困意淡了下去,他顺手把那本毁了的奏折合上放到一旁。 香岫提醒说:“温将军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让他进来吧。” 温霆走进殿内,只觉得烛火下的楚韶憔悴不已。 纵使如今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又有慕容这样的神医照顾,却还是能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惨样。 这一切,都怪淮祯! “殿下今日的药可喝了吗?”他实在是忍不住关心了一句。 楚韶抬眼,有些意外地看了温纪影一眼。 温霆心知自己僭越了,正要请罪,就听楚韶柔声答道:“喝了的,一直在喝。” “那就好...”温霆想起此行的目的来,“明镜司已经将篡位的消息送到了君上耳中,两日内,君上应该就能赶回国都。” 楚轻煦点点头,淡声道:“我希望他早点回来。” 暴力清洗逆党已经招致民怨,眼下的局势迟早要崩盘,留给楚韶只手遮天的时间并不多。 “...恕臣多嘴,篡位一事非同小可,哪怕是谣言,恐怕也会让君上对你心生芥蒂啊。” 楚韶笑了起来,“这也不一定是谣言啊。” “......”温霆摸不透楚轻煦在想什么了,他近日所做种种,分明完全没有给自己留条后路的意思。 如果楚韶真是南岐人士,就算他手握玉玺兵符,也只能镇得住中溱人心一时,镇不住一世。 淮祯迟早会夺回权力,继续稳坐中溱江山,到时候若来一出万民请愿,要他赐死楚韶,那么又有谁能冒天下之大不韪来保住楚轻煦呢? 温纪影是有心无力,他也不相信淮祯在这些事之后能待楚韶一如当初,他只希望在这场清洗结束之后,楚韶能全身而退。 正想劝他顾及自身,司云忽然冲进殿内,禀道:“淮祯带兵从西夷连夜赶回来了,现在离京都城楼不足五十里!” 楚韶毫不意外,“他果然最在意皇位。” - 京都城楼近在咫尺之间,淮祯却莫名生出了怯意。 他怕楚韶真在背后捅他一刀,更怕楚韶是被人挟持陷害。 这两个糟糕的情况注定有一个已经发生了的话,淮祯宁愿是前者。 他不得不提防着最糟的情况,便解下随身的令牌,交到吴莽手中:“传朕口谕,毗邻京都城的各州郡立刻将驻州军队调回国都,直接受朕调遣。” 毗邻国都的州郡有六个,每个州郡至少有五万常驻陆军,若能同时调来,淮祯手上就能有三十万兵力。 吴莽心知事态紧急,接过令牌立刻带了一小队人马去各州调兵。 淮祯手上能直接调遣的军队除去吴莽带走的五百人,只剩下四千五了,而他留在京都的是二十万有丰富前线经验的陆军。 如果真跟京中不明势力对着来,实在有些螳臂当车了。 但他从不畏战! 他高举手中的君王佩剑,振声下令:“呈纵横式包围京都城楼!” 众将士领命,疾步行进,有序分散,以最佳的防御纵队包围了城楼。 城楼上的护卫军统领见领军的是淮祯,一时激动不已:“君上!!” 淮祯看他如此热情,丝毫不像是正在被谋反的状态,一时竟怀疑是情报出错了。 “快开城门!让朕进京!” 护卫军统领憨厚的笑容顿时僵了僵,“末将也想恭迎君上回京!但是君后不让!” “这真是君后的意思!?朕不信!朕是他的夫君!!” “末将也不敢相信!但这确实是君后殿下的命令,君后手握兵符,末将实在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淮祯手上还有一枚兵符,但这枚兵符没有楚韶的虎符威力大。 楚韶那枚是君王虎符,能调天下所有中溱军队,让他们供他差遣。 而淮祯手上这枚,最多是亲王规格,只能调遣各州驻军,却对京中和边境军队没有效力。 吴莽去各州调兵还需时间,淮祯当下真是无兵可用,军队纪律严明,也不能让他刷脸。 眼下没有虎符,当真是寸步难行。 “朕问你!京中到底是何情形?!君后可还好!?” “君后好得很啊!!”护卫统领憨厚地回答,“京中现在是君后说了算!”? 淮祯被他噎了一下,“...可朕才是皇帝!!” “可君后有玉玺啊!!” “......”淮祯一口老血都快堵到喉咙口了,“让君后来见朕!” 又想起夜里风大,“让他穿得严实点再来城楼!” 话音刚落,护卫军统领忽然朝左边方向点头行礼,淮祯凝眸望去,只见他日思夜想的楚轻煦果然裹得严严实实地来了城楼。 月色下,这张脸还是好看得紧。 看到他安然无恙,淮祯心中大石落定。 “韶儿!别闹了!快开城门,让朕进去!” 楚韶俯视着城楼外的淮九顾,看他风尘仆仆,想来是赶了一天的路,连战甲都没来得及换上。 “淮祯,我没有在跟你闹。”楚轻煦的声音很轻,随着风灌入淮祯耳中,“我杀了你的妃嫔,杀了你的重臣。” 亲口从楚韶口中印证了京中的变故,淮祯震惊之余下意识为楚韶着想,“这些人迟早要死,但你不必亲自动手!” 没有证据就这样清洗了名声鼎沸的文氏一族,这原是淮祯想过的对策。 但任何一个理智尚存的人都知道这是在授天下人以把柄,且不说史书将如何口诛笔伐,就是眼下,等这群百姓从惊慌中回过神来,楚韶将成中溱的千古罪人! 淮九顾脑中划过许多想法,短短一瞬,他已下定决心和楚轻煦共同面对这场即将到来的风雨:“你开城门!有什么事朕替你挡着!韶儿!你听到了吗?!” 楚韶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城楼下的淮九顾,这人是疯了,一个君王,若不得民心,下场只会惨绝。 “难道你没收到线报吗?”他问淮祯,“线报里说过我想做什么。” “朕不相信你会篡位......!” 话才说到一半,淮祯只觉肩上一痛,身形一个不稳跌下马背。 “君上!!” 他身边的将士立刻跳下马去扶,城外包围的军队立刻将刀尖对准京都城门,是随时开战的信号。 淮祯把手从左肩移开,摊开手心,满手是血。 他低头看了看这把射中他的短箭,箭尾雕着熟悉的一团“凤凰”,他极为受伤地抬头,城楼上,楚韶手中还握着那把袖箭,黑漆漆的箭口还对着他。 这是楚轻煦第二次,用这把梅花袖箭伤他,第一次是为了岱钦,第二次是为了夺他的天下。 城楼上的护卫军都吃惊于君后这一箭,一时不知该站哪边。 楚韶抬起淮祯亲手献给他的虎符,早就埋伏在郊外的两万士兵得到指令,立刻从暗处现身,直接反包围了淮祯和他的四千将士。 “淮祯,你只有两条路可走。”楚轻煦悲悯地看着狼狈的中溱君王,“要么受降,要么开战。” 几乎是同时,暴雨倾盆而下。 淮祯逆着风雨,仰视着拿虎符呼风唤雨的楚韶,终于在滚滚雷声中清醒过来。 原来那晚的温存与柔情,不过是场骗局而已——楚韶用所谓的真情与脆弱,骗走了他的虎符与玉玺,他如今坐享其成。 淮祯握紧短箭末端,猛地拔出,血如柱般呲出来,剧痛之中,他弓起了腰背,却不忘用手按住怀里那一截凤凰木,生怕这续命的神药,沾染半点污泥。 四千对两万,且不说实力悬殊,就算真能势均力敌,淮祯根本无法看着自己一手调教的将士们在国都门口相互残杀。 他半身染血,认命般凝视着城楼上他一手成就的君后:“楚轻煦,这辈子朕都赢不了你......” 楚韶面上无波无澜,握着袖箭的手却隐在袖下抖个不停,他下令道: “把淮九顾,押进......” 天牢二字在嘴边转了转又咽回去——天牢又湿又冷,还有老鼠,太苦了。 楚韶终究是说:“把他押进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