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凶星饕餮
黑雾弥漫，一群骷髅在围杀一个青年。青年持长剑，好似负伤已久，衣衫尽是血迹，许多细小伤口已经结痂，疲惫的面容透着一股坚毅之意。交战已久，地面布满被击碎的白骨碎片，在幽暗地面甚是晃眼。 汗珠混杂着血水在男子脸庞滑落。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剑眉如峰，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挺直的鼻梁使他的脸看起来更瘦削。这张脸让人一下子联想到花岗石，倔强，坚定，冷漠，对任何事漠不关心，甚至对他自己。 这青年正是纪康。 不是天地如何生出骷髅此物。骨硬如寒铁，爪似利刃，寻常刀剑难以匹敌，稍不留神便会留下透骨之伤，端的是屠戮武者比杀鸡屠狗还要容易。 可这是长生剑纪康，这是一柄杀人求生的剑，又企是寻常江湖武者。 剑又名“夺命龙”，为夺命之用，夺命杀人也。故剑道于人道之上，而从于天道，则心坚，心坚，则不惑，不惑则无所惧。长生剑已然触及剑道，心坚无惧。 一阵冽寒之声响起，纪康内力激发，圆转长剑横削，攻出尺寸空间，随后便极快接连出剑。剑光如雪，剑势惊人，刁钻老练，俱攻向骷髅颈、脊、腰等连接处。好似不知疲惫，不断挥剑。骷髅骸骨纷纷碎裂落下，再猛一斜劈，围攻之势俨然出现缺口，疾身闪出。再逐一反攻，这群骷髅便真成了一地骸骨。 没有言语，没有惊异，似此遭遇已是寻常，纪康倚剑而立，全身颤抖喘息着。满地骸骨给永夜的魔地铺上一层白雪，而剑客便是伫立白色魔地的勇士。纪康稍微歇息回复内力精气，露出孤狼般冷漠倔强的眼神，便再迈步缓慢前进。 若有旁人在此，定会高呼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侠士之感。 此地绝不是阴间地府，自己并未坠崖身亡。哪怕这里尽皆被黑雾笼罩，无活物存在，哪怕有骷髅幽鬼之物横行，他也深知此地绝不是阴间，醒来之时还有这种想法，在看到一墓碑之处再无此念想。 坠魔谷，天北坠魔谷，九州禁地！这是一片黑雾弥漫的魔谷，民间记载甚少，传说布满着各种大凶险，大灾厄。 浓郁的黑雾笼罩着方圆百里之地，只听到阴风阵阵，撕扯吹卷着枯草碎骨，像是布满恶鬼凶物的魔窟，无数恶鬼在咆哮哀嚎。黑雾深处许多地方接连不断传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好似战场兵器交战一样。 被追击之时奔着荒野之处逃去，并无择路，坠崖大难不死，竟是来到是此地。传说无人进入此地还能活着出来，就算是避险进入此地的那些江湖高手也不例外，故坠魔谷成了人人闻之色变的禁地。倒真是应了老话，大难不死，劫难继续。 纪康却无恐惧之意，大难不死已是极好，奢求太多已是贪婪。遗憾的是墓碑只写死者葬于坠魔谷，却未记载方位，对寻出处无帮助。约莫前行十日，此地无活物无草木可以用来进食，单靠着内力精元维系，怕是也无法再支撑多久了。想到这，纪康脚力又快上几分。 杀！前进！杀！前进！杀……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前进了多远，送走几多骷髅、幽鬼轮回，遇到的鬼物倒是越来越稀少了，似乎快到边界了，只是黑雾越来浓烈，视线越发受限。此地倒也是奇异，不是阴间，却又有着骷髅幽鬼之物。 此时的纪康身心俱疲，长时间滴米未入，又连续与鬼物屏神厮杀，饶是他也快要到达极限。幸而剑技更加精进，越向前耗费力气对付的骷髅反而越少，幽鬼更多。幽鬼虽鬼魅迅疾，却好似前世攻高血薄的刺客，应付省力许多，纪康的身法本就是江湖前列，无需周旋太多，遇至便迅速将其击散，化成黑气而去。 正持剑略微休息，忽而双眼一黑，心神震动，恍惚中隐约感觉前方似有大凶厄，又暗藏渴求之机。这感应是两世为人生而俱来的，时有时无，这次竟如此强烈。随即运气收敛心神，调整状态，双目凝聚精元，持剑缓步进行。 “不好……”正小心前行着，纪康像是看到某物一般，身形疾退。 “哈哈，小家伙还挺敏锐”。 百鬼千魔凝集般的可怕言语响起，不知何来，仿佛周遭天地尽被此语萦绕，刺痛耳膜，震碎心神。狂风兀地升起，倒卷着浓郁的黑气袭来，这黑风带着血腥气，势无可挡，凝聚内力后退的纪康螳臂当车一般被卷起， 待到心神归位，纪康瘦削的身前赫然是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可怕存在。 暴虐嗜血的气息透过浓郁的黑雾，侵蚀心神。意识被冲垮摇摇欲坠。纪康于魔地无数厮杀，已触摸剑道，本已心坚无惧，此时却也惧意瞬间充斥全身，如入冰窖！ 纪康想起说书人的传颂：“古有凶星降世，划破虚空，坠落于此，谓之坠魔。从此此地百里黑雾蔓延，万物枯朽，不知日月经年。人入此极容易迷失，三国间有两军在此对垒，一夜间失去踪迹，再不复出现。” 降世凶星！ 困兽之斗！ “噫……” 一声低沉的，却无比庞大的叹息声，仿佛倾压了整片天地一样，在百里黑雾里回响。纪康的心神似乎受到这无比庞大的精神力量冲击，本来摇摇欲坠的意识一下子被冲垮丧失，倒地昏迷。 黑雾里日月难辨，星辰不透，不知过了多久，纪康缓缓醒来。 一个充斥腐朽气息、巨大狰狞的凶兽头颅吞吐着黑雾，正双目凝视着自己。 恐惧之意如汪洋大海深沉入骨，瞬间将纪康全身死死包裹住，哪怕一根手指头都无法动弹，任如何竭力也无法抑制。就好像这恐惧不是随人意志而来，而是天地凶物自身在影响着环境。 纪康竭力运转思绪，想着对策。自身未死，说明对方并不是无理智的魔物，暂时未对自己有杀机。就好比人类见到蚂蚁可杀可不杀一般，多么可笑！旋即缓缓开口道：“想必阁下便是上古传说降世的凶星吧。” 那头颅漆黑如墨，头顶峥嵘，布满一道道裂纹，充斥腐朽之意的黑气不断从沟壑纵横的裂纹中冒出，升腾融入周围的黑雾里。闻声，硕大的鼻孔呼出一口黑气，这黑气如墨水一般粘稠浓郁，带着戾气凶意，冲击着身前的羸弱人类。 纪康脸色坚毅，不断抑制着全身惧意，调动全部精元冲击全身，五脏六腑嗡嗡作颤。猛一咬牙透出血印，双臂伸出护住脑袋和胸口，瘦削挺拔的身体在黑风的冲击下变得摇摇欲坠，却毫不后退，双腿死死钉在地上。 黑风许久散去，纪康周身被锋芒如刀的黑风刮出一道道伤口，血滴不断低落，被黑色雾气吞没。他全身颤抖着，滴血的双臂缓缓放下，露出倔强的脸庞。 “咦。” 那庞大的凶兽头颅约莫数十米，一下子冲到纪康身前，死死盯着他，咧开巨口问道：“羸弱倔强的人类，知道我是谁吗。” 纪康望着正对着自己的森然巨口，利齿如利器般锋芒，巨口深处漆黑一片，仿佛能吞没无边黑暗，惑动人心。 “上古有凶星破碎虚空，自仙界降世于此！阁下身陨，只余头颅尚能存活数千年之久，想必在仙界也是位绝代纵横的人物。”纪康缓缓开口。 “仙界，仙界？哈哈哈……仙界不过一场笑话！” 巨大的头颅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放声大笑起来，笑中似有嘲讽之意。 笑声撼动天地，黑雾翻滚，纪康极力稳住身体，不知此凶星为何忽然嘲笑，不知是嘲笑自己所言，还是在自嘲。 许久，巨大头颅停止大笑，双目凝视眼前这个渺小倔强的青年，道：“记住，吾名，饕餮！” “饕餮！” 声音蕴含无边霸道，震聩天地，不断回响。 巨大的凶星头颅一扫而去腐朽魔厄之气，散发出无穷威势，天地瞬间风云色变，百里黑雾剧烈翻滚，无数枯石骸骨倒卷飞腾，被撕扯粉碎。璀璨金光闪烁，狰狞的头颅陡然间浮现出赤金色的龙纹，金光直冲天际，穿透百里黑雾，勾连贯穿天地，映出满天金云，有金龙在云端隐约穿梭。 天地至尊，五爪金龙。 上古传说龙生九子，饕餮噬天，睥睨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