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血魔与人的宁静之夜（二）

    这两个字出自索妮斯之口，可谓一语惊人。

    刘默尽力克制着面部表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绷直了身体。

    尽管他在此前就根据索妮斯的态度与表现，对其与血母的关系有了一定的推测，真实的情况也八九不离十，但当听到索妮斯亲口道出真相，还是免不了对他的内心造成一定的触动和震撼，以至于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索妮斯也不等他给出回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自从我有记忆时起，我就从没见过除了它之外的同族，而对于血魔这一类群居的种族来讲，它主动带着我脱离了原本的族群，独自带着我生存，一定是某种缘由的......”

    “我也问过它，可它一直不肯回答，只是夜以继日地锻炼我，并传授我各种战斗的要领与生存的技巧，在和它每天高强度的切磋下，我的实力也一点点成长为如今的程度。”

    “年复一年，随着时间的推移，依然被蒙在鼓里的我，渐渐长大，也开始意识到了自己的与众不同，在它的协助下，不断尝试掌控这种独特的能力，我也明白，它之所以这样执着和迫切地让我变强，也是为了使我能有合适的rou体强度去适应，支配自己的这股力量。”

    “是个好母亲啊。”讲到这，刘默不由得感叹道。

    “以你们人类的标准来说......也许算吧。”索妮斯的头埋得更低了，她少见地没有否定刘默，而是表达了认同。

    “对了，如果说，血魔是异性相配并繁衍后代的话，你的......‘父亲’呢？去了哪儿？”结合血魔的习性，刘默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的一个问题，他问道。

    “我......不清楚，它从来没跟我提过，但有一天，好奇心愈发旺盛的我，在超额完成了它定下的训练项目后，一遍遍地向它发问，它这才肯透露那么一丁点儿。”

    “它只告诉我，它在原本的族群中的地位，被称作‘血母’，而我的另一位血亲，也应该是存在于那庞大的族群当中，而它之所以带着我离开了群体，流浪到千里之外，原因是......”

    索妮斯又停顿了一下，刘默在她身旁，耐心等候着，过一会儿，她接着道——

    “我有许多比我年长的......用人类的话来说，应该叫‘兄长’吧，它们想要杀死我。”

    “什，什么！？”原本刘默一直在静静地聆听着索妮斯的叙述，可当这番话被讲出来时，他瞬间无法保持淡定了。

    “它们和你可是有着血缘关系的同族啊，你对于它们来说，应该是像‘meimei’一样的存在啊，它们怎么能......唔。”

    刘默忽然闭上了嘴，止住了自己因为一时的惊诧而下意识说出口的话语，紧随其后的理性令他想到，索妮斯和她的那些“兄长”，全都是嗜血而凶狠的血魔，而面对这样的魔物，定是不能用普通人类的道德观念去评判它们的所为，就连原本的世界里，野兽族群中同类相残的情况也偶有发生......

    这么一琢磨，刘默便不再惊疑，稍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稳定呼吸后，他继续保持着静默，等待着索妮斯讲出下一句话。

    不过，索妮斯好像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她弯下腰，环抱住双腿的两只胳膊进一步收紧，身穿的黑色短裙略有些走光，她也完全不在意，只是蜷缩着身体，俨然是一位弱小无助的小女孩模样，背对着刘默，火光无法触及的背部，显得格外昏暗。

    在其身上感受不到任何原有的杀气与阴冷，剩下的，唯有一缕淡淡的悲凄，仿佛无家可归，漫无目的地向着四处飘散，最后被刘默接纳于脑海之中。

    刘默抿了抿嘴唇，索妮斯那看上去无比孤独的背影也倒映在他的眼底，他的右手搁置在草地上，时而铺开，时而收拢。

    短暂的沉寂。

    刘默仿佛拿定了主意，轻缓地呼出一口气，默默地闭上了眼睛，右手也随之一下子握紧。

    而后，他睁开眼，站起身，挪动脚尖，又向着索妮斯靠近了一点点。

    “没想到，你有着这样的，值得怜悯的过往啊。”刘默喟叹道。

    “我并不可怜，只是......不幸罢了。”索妮斯的声音压得很低，自己低落的情绪却难以掩藏。

    “很多天前，我们也是像现在这样，在夜晚的森林，围着火堆，一起坐着讲话呢。”刘默利落地坐了下来，和索妮斯肩并肩地挨着。

    “是吗......没印象了。”嘴上这么说，可当时的景象却自动在索妮斯的脑海中浮现。

    “不过那时候，你还保持着原本的姿态，伤没好，态度也很臭，不理不睬的，还特别想杀死我。”刘默的语气中略带有开玩笑的意思。

    “现在我也很想杀掉你，你可别侥幸，哼。”久违的一声“哼”，索妮斯的心情似是有点好转。

    “嘛，毕竟你是血魔啊，而我是你的储备粮，呵，虽然我不太中意这个称呼，不过，能以这种方式在你身边，倒也不赖。”

    “我不也很讨厌‘索妮斯’这个名字？这可是你给我擅自起的。”索妮斯微微抬起头，白了刘默一眼。

    “诶？可我已经不止一次这样叫你了，你都是默认了，也没怎么抗拒和反对啊。”刘默装作一脸疑惑的样子。

    “你！那些是特殊情况，不算。”索妮斯说话的语调又渐渐恢复了平常的状态，“我一直都很纳闷，你这家伙真的是人类吗？要是在遇见我之前，你就一直是用这种方式跟魔物相处的话，早都不知道死多少回了。”

    “呃，也许不会，对待一般的魔物的话，我可能不会像这样死皮赖脸。”

    “为什么？”

    “因为索妮斯是特别的啊，所以我才想和这样的你在一起。”话音刚落，刘默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连忙补充解释道：“和你行动，在一起行动，哈哈。”他尴尬又干涩地笑了笑。

    “特，特别的？我就是一个血魔，被其他生物所惧，恨不得诛之殆尽，又有什么特别......”索妮斯不解道。

    “在一起”这三个字对于她这个魔物而言没有什么别的特殊含义，反倒是刘默口中的“特别”，让熟悉而又莫名其妙的燥热感再次涌了上来，这是索妮斯曾经从未有过的感觉，直到遇上刘默，每当这个人类说出一些稀奇古怪的话时，她就免不了会有这种异常，而且不知为何，今晚尤为敏感和强烈。

    “不是哦。”刘默随即回答道：“我并不认为你是身为血魔而特别，我想要和你交易，和你结伴而行，只是因为你是‘索妮斯’，是一个独特的存在，于我而言，仅此而已。”。

    “唔......”此话一出，索妮斯苍白的脸庞“唰”地一下染上了一层绯红，她不知该怎样回复是好，就连平常那些否定和刻薄的话语，现在也无法从她口中说出。

    “正如我白天所说的，你对你母亲的那份感情，想要找回它的那份坚毅与执着，都是对我无形的激励和鼓动，我也为此下定了决心，要和你一起，前往金珖镇，阻止驭魔团，推翻他们的计划，并助你救出血母。”

    “当然，我也会赌上自己的性命守护你，在你陷入怒火时，把你拉出来，虽然，这话没什么说服力，毕竟以我现在的实力不一定打得过你啊，呵。”

    “不过，我相信，只要我们联手，最后一定能把你的母亲救回来的。”刘默坚定地点点头。

    又是一时的寂静。

    “你......你真的是我所见过的，最最奇怪的人类了。”沉默许久，索妮斯只得这样说道。

    “没办法，我就是这样一个不要命的怪人啊。”刘默摇摇头，自嘲地说道。

    “不过有你这句话，我......”索妮斯还想接着说些什么，但是......

    “嗯？”

    突然，一阵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