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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青火的剑,怒意的湖

    此剑天上来第三十章青火的剑,怒意的湖人间碎裂了,但是李石没有。

    没人知道那样一柄满是裂纹的剑,究竟是在什么时候,从哪里坠落而来,从而落在了这里的。

    木子花的初试一剑,穿过好似大海一般的剑湖,将那样一处遥远的山崖都劈开来,然而那样一个抬手挡在了身前的道人却什么事都没有。

    山崖在道人的身旁裂开而去,倾倒成为了湖中一些孤屿,却也在中间留下了一线极为漫长的海峡一般的存在。

    云雾漫漫。

    道人站在海峡之中,沉默了许久,向前伸手而去,而后触摸到了那样一柄剑。

    长剑guntang,剑身之上有着经久不灭的烈火,在那些曾经的裂纹之中吞吐着。

    随着那些剑光化作一剑落下,那般强烈的光芒消失,道人的眼眸之中似乎依稀可以看见一些外物了。

    微微睁开眼,落在了剑镡之上。

    上面是极为简单的二字。

    方寸。

    ......

    木子花其实早已经紧张的闭上了眼,手里的白玉京深深的嵌入了大地之中,有一线裂纹从身前的大地产生,一直蔓延向大湖之中。

    惊起白浪未落。

    付江南吃吃地站在那里,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一直过了许久,木子花才很是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大....大概......”

    付江南一时有些说不清话,更何况,那些剑光依旧在向着远方而去,这个知水境的剑修,当然也不可能看得清什么。

    所以磕磕绊绊地说了许久,才憋出了一句。

    “大概是死了.....吧”

    木子花一直听到了这里,才终于小心翼翼地睁开了眼睛。

    两线湖上白浪正在坠落下来,那些剑已经不见了踪影,没入了远方海峡之后的云雾深处,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

    也不知道那里为什么会有着这么多的水汽,蒸的人间一片朦胧。

    木子花蹬着地面,用力地将白玉京从湖畔的泥土里拔了出来,拖着剑走到了湖边,抬手遮住了日光,在那里很是认真的张望着。

    天外邪魔之事,当然不能掉以轻心。

    只是湖畔少年少女一同看了许久,也没有看见什么异常的动静。

    那样一个道人也许真的死了?

    付江南默默地想着。

    木子花大概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松开了白玉京,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回头去捡着自己放在一旁的篮子。

    方才的剑风确实过于浩荡了。

    木子花重新挎起篮子的时候,才发现里面采摘的那些鲜花已经被风吹走了大半,只剩了一些被果子压着的,还皱巴巴地躺在篮子底部。

    付江南回过头来的时候,便看见木子花在那里默默地看着篮子。

    这个少年剑修本以为小镇少女会说着什么很是叹惋的话。

    结果他听见的却是一句很是坚定的自言自语。

    “我要去找艘船来。”

    付江南愣了一愣,看着木子花说道:“找艘船做什么?”

    木子花抬起头来,回头看着那样一片很是迷蒙的新生的湖上崖峡,轻声说道:“花谢了,是可以在地上看见落花的,果子沤烂了,也是可以从泥土里抠出果核的。如果人死了,肯定也是会留下痕迹的。”

    “我要去看看。”

    少女回过头,看着付江南很是认真地说道。

    付江南怔怔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好。”

    “草为萤以前给远方的山送雪的时候,曾经做过一艘小木船,剑湖现在变得很大了,我有些时日没有看见了,不过应该便在这湖岸哪里的。”

    木子花一面思索着,一面看着付江南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找到了船,就到这里来接你。”

    付江南愣了一愣,说道:“我也要去吗?”

    木子花想了想,说道:“难道你真的是山那边的人?”

    付江南沉默了下来,轻声说道:“不是的,我也是天外邪魔。”

    少女却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将白玉京留给了付江南,而后沿着那些起起伏伏的湖岸,向着远方走去。

    ......

    方寸之上的剑火其实并非全部来自高空坠落而产生的高温。

    也有许多是因为与那些诸多剑湖之剑交错而去,带来的残留着剑意的青火。

    李石只是看了一眼剑镡的功夫,握着剑身的手上便已经被灼伤了。

    这是一件很稀奇的事。

    对于一个大道七叠的道人而言,被剑上的火焰灼伤,大概是很耻辱的事。

    但是李石不得不承认,那些剑火,确实可以伤到自己。

    伤人的当然不是火焰或者谎言。

    只是其间的剑意而已。

    道人并非什么非破境不可的剑修,他没有什么必须要握着这样一柄剑的理由。

    所以在疼痛自掌心传来的那一刹,李石便已经松开了那柄剑。

    裂开的断崖峡谷之中,云雾重新开始涌入,再加上多了一柄这样极为炽热的剑,道人身周的那些湖水都是被蒸腾着,化作了涌动的水汽。

    李石松开了剑,抬起头来,尝试穿过那些水雾,找到这样一剑落下的方向。

    可惜一切都是迷蒙的,哪怕道文落在了其间,亦是无法穿透而去——水雾之中,满是那样一个青裳少年留下来的剑意。

    若是以神思观之,其实可以看见一副很是瑰丽的画面。

    亿万细小的银鱼游走在那些水雾之中,道人的目光也好,那些道文道韵也好,在尝试穿过去的时候,被极为干脆地切断在了其间。

    李石眼角再度有了一些血流,随着道人的抬头,向下而去,落入那青绿如酒的鬓角之中。

    在尝试了许久之后,李石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处天上之镇的一切,哪怕只是一些水汽,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都是远在生命的三尺之外的东西。

    二尺九也是一样的。

    李石没有再去尝试,低下头来,站在那柄方寸之后,沉默了很久,而后伸手重新握住了那样一柄剑,那些青火瞬间随着道人的手臂向上蔓延而去,好似一朵朵蓝青色的花一样,在道人的道袍之上不住的招摇着。

    这是极为痛苦的,只是李石并没有松开这样一柄剑,而后紧紧的握着,而后伸手便往身下的湖水之中送去,瞬间更多的水汽蒸腾了上来,水汽之中的剑意,擦身而过之时,在道人的身上留下了许多细小的伤口。

    他当然不是什么非破境不可的剑修。

    只是在这样一处人间里,大概也只有握着这样一柄剑,才能够给他带来一些安全感。

    明明那个叫做草为萤的少年,明明那个名叫青莲的剑崖剑修,已经在高天之上与神女一战,彻底离开了人间。

    李石不能理解,为什么这样一个地方,还有着能够送出这样一剑的人。

    那一刻的李石,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他能够感受到陈云溪送给自己的那些白发,因为那样一剑之势,在道髻之中极为迅速地燃烧着。

    倘若不是这样一柄从天而降的剑,大概道人也确实是死了。

    道人默默地想着,低下头来,看着那柄被浸在剑湖之水中的剑崖之剑。

    剑上青火依旧,哪怕被湖水包围,依旧很是灼热的燃烧着,倒像是一藤被甩进了水里的牵牛花一样。

    李石等了许久,才终于看见那些青火渐渐熄灭了下去,于是抽出了那样一柄剑,而后站直了身子,抬头看了少久,身形闪烁,轻点着水面,便向着那一处被劈开的崖壁之上而去。

    只是在李石动起来的那一刻,这片大湖之中的一切,也好像活过来了一般。

    李石眯起了眼睛,而后重新落回了那样一处残余在大湖之上的孤屿。

    只是这些变化显然是与李石动不动没有关系的。

    道人执剑警惕地站在那里,然而四周的一切还是在很是浩荡地变化着。

    云雾吞吐,水汽翻涌,大湖之中有着许多波纹荡开,好似有青山将要从湖底升起一般。

    或许也确实如此,有许多好似函谷观道典之中所描述的大鲲一般的黑色脊背自湖水之下抬升而来。

    所有的一切都在向着远方被推涌而去。

    道人握紧方寸,默默地站在那里看着。

    这样的动静并未持续太久。

    那些黑色的脊背也没有真正的破水而出,将道人一口吞下。

    只是云雾搅动间,却是有些水汽被天光破开了,很是明亮的日色照了进来,照得湖水一片青碧之色,好似一块遗失的环佩一般。

    李石沉默了少许,没有催动神海的元气,提着剑,纵身一跃,跳入了大湖之中。

    直到道人落入水下,才看清了那些黑色的脊背是什么。

    是山脉。

    是许多不知为何,被挤到了大湖之下的山脉。

    道人执剑站在湖水之中,沉默地看着那些渐渐平息下去的山脉,全然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答案也许是很简单的。

    云雾散去,山崖合并,大湖汇聚成海,未必不是新的人间。

    这是当初那个青裳少年亲口说的东西。

    而一切正在渐渐成为现实。

    .......

    那样一艘小舟也许确实随着大湖的变化,被推涌到了很远的地方去了。

    木子花去了很久都没有回来。

    付江南握着白玉京,很是警惕地站在那棵不住地飘飞着桃花的树下。

    说起来付江南其实一直很遗憾,当初在南衣城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去看一看那样一株盛开在剑宗园林里的桃树。

    后来到了岭南,见到那样一簇被某个少年师叔带回来的桃花,付江南依旧觉得有些不能如愿。

    但没有想到,这一次阴差阳错的,反倒是在天上镇看见了。

    入秋的山花繁烈,入秋的桃花......

    付江南一时不知道应该怎样去形容。

    发了一会的呆之后,付江南决定摘一枝桃花,若是日后不能再来了,也算是一种纪念。

    毕竟寻常的桃花,带走了,日后枯萎了,哪怕再如何说起,也不能证明什么。

    但是这样一株不会谢的桃花,却是一直可以提醒这样一个少年,你去过一个很是奇妙的人间。

    少年剑修握着剑,一面看着大湖远崖的云雾深处,一面抬起手来,在那株很是硕大的桃树垂下的某枝枝条边,折下了一枝,放在了袖子里。

    只是少年才始将那样一枝桃花塞进了袖子里,人间便惊生异变。

    大地好像震颤了一下。

    这是最为直观的感受。

    付江南一时都没有站稳,好在及时的将白玉京插进了泥土里,才堪堪稳住了身子。

    抬头向着大湖远去看去的时候,付江南却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木子花会说剑湖这边的故事,也许会吓到他。

    少年确实是被吓到了。

    当那些云雾翻涌着,有一些黑色的山脊,好似巨兽的齿牙一般,在远方若隐若现,有更多的山崖在大湖的极远处开裂着,人间好像下着雨,也好像下着雪——那也许便是那些云崖之中的山泉或者山雪在裂开的大地之中飘落而来的景象。

    付江南拄着剑,稳着身子,很是震撼地站在那里看着。

    如果不是木子花提前与他说过大湖就像一个少年一样正在生长,大概他都会以为是自己折了那一枝桃花,惹怒了这片人间的某些莫名的生灵。

    这看起来却是很像是天地之怒。

    又好像是一种生命勃发的景象。

    生长当然是呈现出一种怒意的。

    所以世人会说生机勃勃,会说春意迸发。

    那是极富有力量感的东西,远胜于人间一切生灵的力量。

    好在这样的场景并未持续太久。

    云崖开裂而远去,大湖似乎又宽广了一些,那些裂开的遥远的崖壁之上,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覆上了青苔,开上了白花,也许还悬着一些晶莹的露水,或者轻薄的雪屑。

    一切招摇着。

    付江南还在那里怔怔的看着的时候,不远处却是传来了少女有些关心的声音。

    “你没有被吓到吧。”

    付江南转头看去,木子花已经乘着一艘长着一些苔藓的小舟回来了,那篮花果便挂在舟头,里面残余的色彩鲜艳的花瓣与果子在日色的照耀下,像是一个摇晃的灯笼一样。

    “还好。”

    付江南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如果不是先前已经看过了木子花的那一剑,大概这个少年真的会受到更深的惊吓。

    只是这也让少年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片人间,大概是没有逻辑的。

    又或者说。

    逻辑还在形成之中。

    就像拨云见日的赶雾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