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此剑天上来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工之司

第一百一十二章 天工之司

    许春花在路上想过许多很是令人惊慌的故事。

    譬如梅溪雨这样一个道人,也消失在了那片街坊之中。

    不过好在这样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当她敲着那样一个院子的门的时候,院门还是被道人打开了。

    许春花正想开口说着自己所听到的那些事情,只是才始说了一个字,这个小镇姑娘便很是惊讶的住了口。

    院门是道人打开的,只是道人却并非站在许春花面前。

    恰恰相反的是,道人正安静的背着许春花坐在那扇院门之后——道人开门自然可以不用手。

    “我.....”

    许春花诧异地看着在院门口背对而坐的梅溪雨,下意识地抬手伸到了唇边。

    这样的一幕,自然是吓到了这个小镇姑娘。

    所以许春花犹豫了少许,走入了院中,转身将院门合了上去,在梅溪雨身前俯下身子,很是认真的问道:“你怎么了?”

    梅溪雨抬眸看了一眼许春花,有些勉强的露出了一些笑意,摇摇头说道:“没什么。”

    许春花感觉到梅溪雨说话似乎有些虚弱,伸出手来攥住了道人搭在膝头的手掌,入手确实一片冰凉。

    “你受伤了?”

    这个不会修行的女子有些犹豫的问道。

    梅溪雨自然受了一些伤,只是这个道人依旧是摇着头,将手从小镇姑娘手中抽了回来。

    “没什么,可能是受了一些凉意。”

    梅溪雨如是说着。

    只是可惜这个青天道道人大概不太会说慌,所以当他这样说着的时候,不停的抬眼看着院中的一些青檐。

    这样的表现自然是古怪的。

    而本该敏锐的道人却很是迟钝的看着许春花问着那样一个问题的时候,自然更显得古怪了。

    “你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梅溪雨强自打起了精神问道。

    当一些东西说到这里的时候,许春花自然也清楚,自己所听见的那些东西,极有可能便是真的了。

    小镇姑娘有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轻声说道:“所以南岛真的是十二楼的人?”

    梅溪雨这才终于回过了神来。

    对于青天道而言,十二楼自然不是很是遥远而陌生的名词,他也确实不可能因此而这样精神恍惚。

    只是对于许春花而言,似乎确实便是因为这样的。

    因为少年欺骗了所有人,包括这个道人,才会使得他变成了这般模样。

    二人便这样沉默在了院子里。

    一直过了许久,梅溪雨才轻声说道:“是的。”

    许春花犹豫了少许,看着梅溪雨低声问道:“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这个青天道道人再度沉默了少许,而后缓缓说道:“门下侍中大人开始反击,天狱有很大的麻烦了。”

    天狱有很大的麻烦了,于是少年也会有很大的麻烦了。

    当然,巳午妖府的麻烦是依旧的。

    人间不知道的故事,梅溪雨知道。

    他知道陛下就要回到槐都,那个侍中大人所做的一切,终究要给那位帝王一个交代。

    只是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令梅溪雨感到极为齿冷。

    从那样一处妖府之中出来的时候,梅溪雨分明滴酒未沾,却好像酗饮了数日的人一样,在人间的风里被吹得浑身颤抖。

    那样冷冽而决绝的杀意,哪怕不是针对他梅溪雨,同样足以令人满身寒意。

    许春花当然明白天狱有很大的麻烦了。

    沉默了少许之后,这个小镇姑娘轻声问道:“所以他们会杀了南岛?”

    梅溪雨抬头看着人间向午的日色,静静地看了很久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道人默默的站了起来,长长的叹着气,轻声说道:“接下来的故事,大概我并不能插手进去了。”

    一如当初人间剑宗无法在某些故事里无法给出回应一般。

    在十二楼的故事里,青天道同样只能深缄其口。

    他们说得越多,便越会让一些故事向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许春花想着自己隐隐约约听见过的一些关于青天道讳莫如深的传闻,却也好像明白了为什么梅溪雨看起来这般失神的坐在院子里。

    当十二楼三个字出现的时候,道人便成了局外人。

    梅溪雨没有再说那些东西,只是看着身前的许春花,轻声问道:“你早上吃过东西了吗?”

    ......

    山照水膝头按剑,坐在斜月台边缘,静静地听着那些人间传过来的风声。

    姜叶神色颇有些复杂地站在一旁。

    “原来水在瓶一直藏着的,居然是这些东西,师兄。”

    山照水低头长久的看着那柄膝头有若流水的剑,却是极为叹惋的说道:“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后手。我最初也以为他想要杀南岛的刀在他自己手里——倘若真的是那样,剑宗或许还有一些干预的可能,譬如以岭南遗孤的名义。”

    姜叶轻声说道:“但他把刀交到了天狱手里,一切便不可回旋了。”

    山照水缓缓说道:“所以我在今日清晨最开始听见那样一些消息的时候,都是忍不住想了很久,水在瓶是否早就知道先前的一些事情一定会被阻止,一切都是在等着现而今的故事而已。”

    对此姜叶没有说什么,他自然也不知道。

    这个当初在南衣河边对着少年出了一剑的剑修静静的看向那些槐都街巷。

    “所以大概有些人,确实是要死的。”

    山照水静静的坐在那里,缓缓说道:“没有人是不用死的。”

    姜叶有些诧异的看着山照水,在一番思索之后,却也是明白了为什么这位师兄会说着这样的话。

    槐都风声越急促。

    自然便意味着有些人要回来了。

    斜月台上的这些剑修,自然未曾忘记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人间自然各有各的愁绪。

    ......

    梨花谢了。

    柳青河站在天狱深处的小道上,静静地看着那些开始挂果的树,想着或许自己应该在天狱里再种一些白玉兰。

    只是还没有想好这样一个问题的答案究竟是什么的时候。

    便有天狱吏走了进来告诉他,宋应新来了。

    柳青河神色有些讶异。

    他自然也没有想过宋应新会在今日这个时候来天狱之中。

    毕竟他虽然通知了天工司那边,让他们来人将少年带走,但是大概也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宋应新。

    那个天工司司主正在天狱院道上看着一些偶尔可见的一抹白色发着呆,便是柳青河走到了他身旁他都没有发现。

    柳青河在那里静静的站了许久,而后缓缓说道:“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宋应新被突然出声的柳青河吓了一跳,整个人很是敏捷地向着一旁跳开了一步。

    柳青河看着宋应新的这种反应,倒是挑起了眉头。

    “看来你天工司里也发生了一些事情。”

    宋应新站在一旁叹着气,说道:“我也没有想到,你天狱也会有惹上麻烦的一日。”

    人间那些一时半会很难止息下去的舆论趋势,宋应新自然也听说了。

    柳青河微微一笑,说道:“并不算什么大事。”

    宋应新很是惊诧地看着柳青河的这般表情,一时间倒有些分不清他是否是真的不在意这些东西,还是一如既往地带着那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

    “天狱能够压下那些声音?”

    宋应新试探着问道。

    柳青河平静地说道:“当然是很难的事,我的北方调度使清晨的时候脸都绿了。只是我们和巳午妖府不一样,我们的底气往往更足一些,换句话而言,在一切未曾改变的人间故事里,世人可以不需要巳午妖府,但是在许多时候,他们依旧需要天狱。”

    柳青河沿着小道缓缓走着,继续说道:“更何况,天狱也不可能便任由他水在瓶继续下去,兵部尚书的事,哪怕人间风声再如何喧嚣,他终究要做出一个回答。”

    宋应新有些惊讶地说道:“天狱已经查清楚了?”

    柳青河点了点头,只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却也摇了摇头,说道:“未必全然清楚。只是李成河的故事清楚了,但是很显然,有些东西不止如此。南岛的事,是属于天狱内部的事,而他水在瓶能够知道,很显然背后依旧有些需要深掘的点。”

    宋应新皱了皱眉头,说道:“看来天狱确实也需要好好整顿一下了。”

    柳青河淡淡的说道:“那是日后之事。”

    宋应新没有再说什么,毕竟他是天工司司主,不是天狱狱主,天狱之事,自然是柳青河的事。

    二人沿着那些院道闲走着。

    “所以你天工司之中又发生了什么事?”

    柳青河转头看着宋应新问道。

    宋应新眯起了眼睛,说道:“昨日青天道的人来了,想要在天工司寻求一些帮助。”

    柳青河轻声笑了笑,说道:“青天道之事,大概并不会让你亲自来一趟天狱。”

    宋应新停了下来,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在此之后,巳午妖府的人也来了。”

    便是柳青河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亦是皱起了眉头,看着停在那里的宋应新,说道:“他们去天工司做什么?”

    宋应新神色凝重地说道:“来的人是阕予,我并不知道那是否与侍中大人有关。”

    柳青河挑眉说道:“他想要做什么?”

    宋应新轻声叹息一声,说道:“他大概是疯了,我很难理解他是怎么做出这样的选择来的。”

    这个明显受了一些惊吓的天工司司主虽然并没有说明发生了什么,只是柳青河听到这里的时候,却也是意识到了什么,倒是轻声笑了起来。

    “难怪方才我与你说话,会让你吓了一跳。如果我没猜错,他大概是想挟持你,拿到大羿之弓的掌控权。”

    宋应新轻声说道:“是的,可惜他高看了他自己,也低看了天工司。”

    这个天工司司主自然只是一个寻常世人。

    只是拥有大风朝人间最具威慑力武器大羿之弓的天工司,自然不可能真的便这般任人宰割。

    只是不得不承认,宋应新也未曾想过真的会有人想要对天工司动手,自然受了一些惊吓。

    柳青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微微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既然他想要.....”

    这个天狱之主很是轻笑着说道。

    “那你便给他吧。”

    宋应新怔怔地看着柳青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柳青河抬头那些洒落下来的傍晚的光芒,淡淡的说道:“只是今日之事,让我突然想通了一些东西。”

    宋应新有些不明所以地跟了上去,看着柳青河问道:“你想通了什么东西?”

    柳青河微微笑道:“关于国子监的那件事。”

    宋应新却是不知道国子监又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柳青河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平静的说道:“就当是天狱送给我们的侍中大人的一份礼物吧。”

    宋应新皱着眉头追问道:“所以到底是什么事?”

    柳青河只是微微笑着,继续向前走去。

    暮色里有个少年正撑着伞背着剑安静地站在那处梨花院落的门口,看着向着这边走过来的二人。

    宋应新的注意力却是被那个少年吸引了过去,一时之间却也忘了方才正在说着什么。

    少年或许终于明白了一些仰人鼻息之下大势不可逆的道理,站在梨院门口,很是端正的向着二人行着礼。

    “见过狱主,见过司主。”

    倘若宋应新与某个南衣城北大少爷一样,大概也会很是傲娇的哼上一声,说着什么迟来的讨好比什么都轻贱之类的话。

    可惜这位中年司主并不是北台。

    所以也只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

    柳青河则是转头看着宋应新,说道:“他便交给你了。”

    宋应新有些喜色地说道:“好!”

    南岛默默地看着这个男人,大概也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激动。

    你又不是剑修,看我的伞有什么意义呢?

    少年如是想着。

    人间暮色渐渐浓郁。

    柳青河没有再说什么,宋应新也全然忘记了方才之事,有些迫不及待的带着少年在暮色里向着天狱之外而去。

    ......

    国子监祭酒闻人怀归静静的站在典藏阁小楼之上,远眺着暮色里的人间,神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下方那些林道之上,那个国子监丞正在匆匆向着这边而来。

    关于国子监学子身份调查之事,自然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完成。

    只是对于他们在槐都之中的行迹,却也有了一些结果。

    国子监丞带着一些文书走上了典藏阁小楼,停在了闻人怀归身后。

    “祭酒大人。”

    闻人怀归转头看着国子监丞手中那些文书,沉默了少许,缓缓说道:“如何?”

    国子监丞翻开了那些文书,很是认真的说道:“吏部与刑部一同协助调查了槐都之中的情况,至于一众学子来历那边,要看天狱那边的结果,可能需要等上一些时日。至少在目前的这些结果来看,这些学子应该不会存在什么问题,未曾与什么可疑之人接触过....”

    闻人怀归在那里安静的听着,一直到国子监丞将那些情况说完,才微微点了点头,好似松了一口气一般,轻声说道:“如此自然最好。”

    国子监丞将那些文书合上,放在了一旁,留给闻人怀归稍后检查一番,只是大约他心中亦是有着许多不解,站在那里犹豫了少许,看着闻人怀归问道:“如果这些学子确实都没有什么问题,那么侍中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闻人怀归静静地站在暮色晚风里,一直过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或许这便是他所想要的答案。”

    国子监丞怔怔地看着那个来自黄粱悬薜院的灵巫。

    或许也是意识到自己说得过于含糊,闻人怀归抬手翻着一旁的文书,缓缓说道:“他所想要见到的,同样是这些学子没有问题。”

    国子监丞好似大梦初醒一般,蓦然转头看向了槐都人间。

    这样一个答案,似乎确实是最为合理的。

    否则那位侍中大人又何必亲自来一趟国子监?

    闻人怀归松开了那些文书,任由它们被晚风吹得重新合了上去。

    “他在用他的大势,让国子监与吏部,不得不反复的认真的去核查所有学子的来历。”

    国子监丞收回了目光,长久的看着院内,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或许也本就不用说些什么。

    ......

    这是南岛第一次来到这样一处闻名遐迩的人间司衙。

    便是秦初来柳青河那样的人,在走入这片槐都地底人间的时候,都会觉得无比感叹,自然更不用说这样一个少年。

    背着剑撑着伞的少年走在那些悬阶之上,如同一个初识人间的孩童一般,嘴巴与眼睛睁得极大——或许更像一条没见过世面的愚蠢的吐着泡泡鱼一样。

    “这里便是天工司?”

    南岛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着一旁的宋应新。

    哪怕当初在岭南的时候,乐朝天便已经与他极为赞叹提过这样一处人间司衙。

    只是大概对于少年而言,关于司衙这样的东西,依旧只是囿于人间世俗的认知。

    他从未想过,天工司会是这样一处浩瀚而磅礴的近似于深谷都城一般的存在。

    宋应新轻声笑着,在那条向下而去的悬阶上停了下来,看着那些遍地的司衙与蒸腾的水雾。

    “是的。”

    少年很是感叹的看着,只是还未来得及多说些什么,身后的鹦鹉洲却是不住地轻鸣着。

    剑鸣清越。

    南岛怔怔地停了下来,看着某个被钉在远处山崖之上的男人。

    男人当然不是让少年震惊的东西。

    哪怕那是一个妖力浑厚的大妖。

    真正让少年如同被高山砸中一般的,是那个大妖心口插着的一柄流溢着丝丝极为熟悉的白芒的剑。

    宋应新的声音在少年耳畔很是平静的响起,只是那样平静的声音,不亚于某种极为宏大的高崖坠流之音。

    “那是仙气。”

    少年蓦然回头,怔怔地看着那个只是一个寻常世人的宋应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