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此剑天上来在线阅读 - 第八十八章 寒蝉当然一直是寒蝉

第八十八章 寒蝉当然一直是寒蝉

    宁静安静的站在宫道上等待着,只是这个少年并没有等到那样一个送酒回来的陈酒,而是直接等到了那位托着酒坛,且饮且行而来的寒蝉。

    今日的楚王,并没有穿帝袍,只是一袭素衣站在宫道之上徐徐而来。

    纵使如此,这样一幅画面还是将那个左史府的少年惊了一下,而后默默的俯身下去。

    “见过王上。”

    寒蝉停在了那处宫道上,静静的看着少年,却没有什么,只是继续向前而去。

    宁静并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看着那个帝王的背影,犹豫了很久,还是跟了上去。

    二人走走停停,却是一路走到了皇宫宫墙之上。

    寒蝉便在那里静静的站着,看着宫外的人间街巷。

    宁静本想问一问赵高兴之事,只是想起帘初柳三月的劝告,却又止住了嘴,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

    谁知这位帝王看了许久,却是直接跳上了城头,而后在那里盘腿坐了下来。

    宁静有些吃惊的看着寒蝉,过了许久才吃吃道:“王上.....此举,左史府或许会记载下来。”

    寒蝉平静的道:“随便吧。”

    宁静沉默了下来。

    是的,这位陛下曾经是槐安某个剑宗的杀手,都去做杀手了,大概也不会在意那些东西。

    宁静默默的站在那里,看着城头之上坐在那里喝着酒的寒蝉背影,一时有些弄不明白他是要做什么。

    少年正在出着神,便听见寒蝉的声音很是平淡的在风里吹了过来。

    “你与赵高心关系,真的便这么好?”

    宁静沉默了下来。

    二人入悬薜院是正月初的事,而二人分别而去,却也只是正月十五太一春祭之事。

    或许短短十来日,确实不足以让这样两个少年有着这般深厚的友谊。

    一直过了许久,宁静才轻声道:“左史乃王上言行之笔。”

    寒蝉只是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人间,喝了一口酒,而后轻声道:“所以呢?”

    “此事过于荒唐,宁静不愿王上自污名声,是以有此劝谏。”

    这个少年很是诚恳的垂首立于宫墙之上,缓缓道。

    或许是那样一壶槐安风味的酒,确实让这位帝王心情很好。

    寒蝉倒是轻声笑了笑。

    “那又怎样呢?宁静。”

    宁静怔怔的站在那里,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回答这样一个问题。

    一直过了许久,这个少年才艰难的道:“后世.....后世会.....”

    寒蝉止住了笑意,淡淡地道:“后世?人间当然不是一成不变的,是非对错,在百年里与千年里,永远都是有着不同的看法。巫甲北伐自然可笑,懵懂少年做统帅更是荒唐。但若我寒蝉固守黄粱,一意割离人间,宁静,这才是真正会被后世嗤笑之事。”

    “黄粱如何不能自我独立?”

    宁静却也是被激起了一些少年愤意。

    “当然可以,但我是槐安人。”这个帝王平静的着。

    “当初在院里的时候,京兆尹大人曾经着我与某些先帝画像极为相似,一度让我自己都信了。”

    某个令尹也过类似的东西。

    只是。

    寒蝉回头看着皇宫,淡淡的道:“事实上,宫中并没有那样的东西。”

    千年前的故事究竟如何,或许只有千年前的人们才知道。

    但某些信口编造的东西,当然不会具有正确性。

    寒蝉当然一直记得,某个大雪的日子里,那个叫做方知秋的书生了一个给世人听的谎言。

    这个流云剑宗的剑修安静的坐在那里,轻声道:“虽然我不得不承认,做一个人间帝王,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东西,只是那样的东西,大概不是我寒蝉所喜欢的,我不喜欢孤,不喜欢着似是而非的话语,也不喜欢让所有人疏离的看着我,事实上,我更喜欢,在大风历一千零三年,我与某个道门师兄的那一句新年快乐。”

    宁静长久的站在那里,倘若是旁人来听,或许真的会觉得寒蝉是一个温暖的人。

    只是宁静很清楚,这是一个杀手。

    所以新年快乐,未必是温暖的事。

    也有可能是为了掩饰某些绚丽光彩之下,一柄冷冰冰的插进了心口的剑龋

    所以那不是温暖。

    而是自由。

    就像寒蝉在京都板了许久的脸之后,终于放弃了去楚王殿,只是终日在灵修殿与柳三月喝酒一般。

    宁静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道:“或许王上只是怕而已。”

    寒蝉并没有反驳这样一句话,静静的看着人间,道:“是的。”

    这个帝王盘坐在宫墙之上,淡淡的道:“人人都笑阑离,其实人人都是阑离。”

    寒蝉转头看着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的少年。

    “没有站在这个位置的人,不会明白这样的东西。”

    “黄粱不可能又想要人间,又想要割离于槐安。”

    这个帝王回头静静的看着长街。

    街头或许有着某些踌躇的老大人们在那里愁苦的走着。

    “在神女与陛下之间,总要选择一个。”

    寒蝉在墙头之上站了起来,沿着城墙喝着酒,静静的向着下方而去。

    “我选择了陛下,你们可以选择神女。”

    寒蝉回头看着宁静。

    “这样一些东西,我并不介意你们左史府将它记载下来。”

    宁静默默的看着寒蝉的背影,他也没有去问那位楚王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选择的。

    或许从一开始,寒蝉就是这样选的。

    否则也不会有三月巫甲匆匆北去之事。

    许多抉择自然是荒谬荒唐的。

    只是也恰恰明了这样一个帝王,是清醒的。

    清醒的认知到黄粱没有任何实力,能够夹在神女与槐安之中苟存。

    寒蝉所的许多东西,过于震撼,以至于宁静甚至忘了那样一个少年赵高心事。

    或许就像寒蝉所问的那样,这样两个不过在剑院待了十来日的少年,也确实没有那么深厚的情谊。

    只是当时时局动荡,让二人下意识的抱团取暖而已。

    ......

    本来已经回府聊令尹大人在下午时分却是又接到了楚王召见的手谕。

    老大人虽然不解,但还是重新换好了令尹服,匆匆向着宫中而去。

    一入殿中,令尹才发现不止是自己,便是三月尹,左右司马,乃至于悬薜院刘春风与齐敬渊那些人都是在殿郑

    而寒蝉便安静的坐在那里。

    令尹心中顿时有了一些并不是很好的想法,沉默了少许,走入令中行礼而道。

    “见过王上。”

    “令尹卿。”

    躬身立于殿中的令尹却是突然听见坐在那里的寒蝉很是平静着。

    “王上何事?”

    令尹抬头看着坐在殿台之上的寒蝉,轻声问道。

    寒蝉静静的看了令尹许久,而后目光落向了大殿之外,或许是在看着人间,或许是在看着某柄不知何时消失在楚王殿外的灵台之剑留下的剑痕。

    一直过了许久,这位一袭白色帝袍的剑修才缓缓道:“下妖事未决,黄粱不可左右踌躇,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孤先平南方妖族,令尹卿以为如何?”

    这位老大人长久的站在在殿中,微微侧首看着殿中沉默不语的刘春风与齐敬渊,而后垂下头去,叹息了一声,缓缓道:“理应如此。”

    那位来自流云剑宗的剑修坐在那里,轻声笑着,道:“既然如此,那么左司马大人。”

    “臣在。”

    “发令南衣吧。”

    “臣....遵旨。”

    这样一处大殿之中的故事并没有什么波折。

    当悬薜院亦是保持着沉默的时候,许多东西,自然已经不由这些老大人了算了。

    一众人匆匆而来,也匆匆而去。

    齐敬渊并未离去,站在殿中看着座上的那位帝王,轻声道:“北方退兵,王上便不担心会有变故产生?”

    寒蝉自然明白齐敬渊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平静的道:“妖事与人间之事,我相信令尹大人他们还是分得清楚的。”

    槐安人与黄粱人,到底终究都是世人。

    但是那些因为黄粱内部空虚而混乱的妖族,未必便是。

    尤其是那些妖族,有许多是来自幽黄山脉之上,历来不愿以世人自居的大妖。

    “更何况。”

    寒蝉站了起来,平静的走出了大殿,站在那里看着那日风血洗礼的殿外长阶。

    “你们再赢一次,与输了也没有什么区别了。”

    齐敬渊沉默的看着那个虽未执剑,然而所有人都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来自流云剑宗剑修的身影。

    寒蝉的自然是对的。

    当初假都之乱,自然便是要将人间自神女手中割离而出。

    是以哪怕黄粱再度叛乱,反倒是证明着当初悬薜院的选择是错误的。

    令尹或许亦是突然想明白了这些东西,所以一直到最后,什么也没有再。

    齐敬渊一直看了寒蝉很久,忽然有些记不起当初某个风雪之夜里,那样一个登上了黄粱楚王之位的人,究竟是何模样的了。

    “王上当初便已经想好了,现而今的黄粱会如何去走吗?”

    寒蝉平静的看着人间,淡淡的道:“丛刃身死,悬薜院叛乱,这样的事情,都是你我不可能猜到的东西。我又如何知道现而今的人间会怎样?”

    这个剑修转身看着齐敬渊,轻声道:“一切只是顺流而来而已。”

    齐敬渊轻声叹息着。

    终究这是一个黄粱剑渊的剑修。

    大泽两岸之人,自然心思各异。

    一直过了许久,齐敬渊才轻声道:“王上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寒蝉淡淡的道:“什么问题?”

    齐敬渊走到了大殿门口,抬头仰看着人间西南,或许可见冥河,或许不能。

    这样一个剑渊剑修轻声道:“倘若神女大人,赢了人间,又当如何?”

    寒蝉平静的道:“神女若是胜过槐安,那么一切自然付诸东流。只是那不是你我能够决定能够揣测的事情,得再多,自然都是废话而已。”

    齐敬渊没有再什么,行礼辞别而去。

    “先生。”

    这个悬薜院剑院先生走到了那些殿下长阶之上的时候,却是听见了一个许久没有听见过的称呼。

    少年模样的齐敬渊负剑在阶上停了许久,而后缓缓转回头来。

    那样一个剑修微微笑着站在大殿之上。

    齐敬渊忽然想了起来,当初在悬薜院帮他换上那样一身白色大氅之前,这样一个剑修便是这样笑着的。

    所以其实并不是某个风雪之夜的寒蝉记不起了。

    只是许多的东西,他们从始至终都一厢情愿了。

    寒蝉当然一直都是那样一个碎碎念着两万贯的寒蝉。

    齐敬渊叹息了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初心易得,始终难求。”

    柳三月静静的停在了假都某条柳河石桥之上,这个早早离开了楚王殿的道人,与刘春风一路闲逛着,却是不知为何又走到了这里。

    刘春风当初自然是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困缚着一个形貌丑陋的人,只是那时哪怕是张鱼都不知道这个人是柳三月,自然更不用这个悬薜院的人。

    刘春风并不知道柳三月为什么会突然走来这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着这样一句话,所以只是静静的看着一河河水缓缓而去,两岸柳条舒缓的摆动着。

    柳三月却是不无惊叹的着:“当初我在这里的时候,曾经与寒蝉师兄过,倘若一切不可强求,日后也请将这样一片土地还给神河陛下。”

    这个形貌丑陋的道人叹息着道:“便是我,都是一度以为他早已忘记了许多东西,却没有想过,他其实一直记得比谁都清楚。”

    刘春风并没有什么,只是怅然的看着一河流水。

    有些故事对于柳三月自然是欣慰的,只是对于这样一个黄粱悬薜院的道人而言,自然是有着极大的落差的。

    一直过了很久,这个道人才轻声道:“其实我并不是很能明白,陛下,究竟是如何让你们这般虔诚的。”

    柳三月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道:“我知道你们黄粱人喜欢谈虔诚,在这里生活久了,我也会时常着虔诚这样的词句,只是人间有时候,未必一定要虔诚。”

    刘春风轻声道:“不是虔诚,难道是热爱?”

    柳三月低头轻声笑着。

    “为什么不呢?”

    “人间好好的,为什么要分隔开来呢?大雪安安静静的,为什么要带着血色呢?我可以今日起床,开开心心的扛着锄头去给自己的菜园子除草,为什么要将锄头换成刀兵呢?”

    刘春风轻声道:“当然一切都是没有必要的。”

    “是的。”柳三月轻声道,“我们或许确实无法阻止一些人间大势的改变,但也不应该让大势将我们也卷进去。”

    “万事知易行难。”刘春风缓缓道。

    “知易行难,便可以不行吗?”

    刘春风沉默了很久,轻声道:“三月尹自然可行,但是悬薜院不校”

    那样一块臂骨之事,自然不可轻易放下。

    毕竟人间历史万万年,也从来未有刨人祖坟而备受赞誉之事。

    柳三月沉默了少许,看着刘春风道:“所以你要离开黄粱了。”

    刘春风平静的道:“是的。黄粱之事不可挽回,也没有必要挽回,那么我自然没有再留在京都....假都的必要。于人间而言,我自然没有与陛下作对的理由。只是身为院中之人,有些东西,是不可忍让的。”

    柳三月静静的站在那里,而后轻声叹息着道:“陛下之举,三月亦无从开脱,或许就像先前的那样,陛下不是圣人,圣人尚可被攻讦,更何况世人?”

    任何一种话语,落在不同的故事里,自然可以有着不同的解释。

    刘春风只是静静的站在杨柳石桥风郑

    不是春风,也未必要是春风。

    不是只有少年,才能去做许多的事情。

    柳三月看着一旁的春风院长许久,而后问道:“齐敬渊先生呢?”

    刘春风想了想,道:“他或许会回剑渊。有些东西,当然是要取舍的。他固然是院里的先生,但是并非院里的学子,剑渊才是他的传师授道之地。南北妖族齐聚剑渊,倘若不是假都需要这样一个剑修,大概他早就回剑渊了。”

    刘春风着,却是叹息了一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怀疑,当初王上源源不断的将黄粱的一切力量填入大泽以北的战场,便是为了让那些曾经离开了幽黄山脉藏匿于人间的妖族有机可乘,从而暴露在人间。”

    柳三月倒是沉默了少许,而后轻声道:“此事三月亦是不知。”

    柳三月终究只是柳三月,而不会是寒蝉。

    那个曾经一口一个孤的剑修,独自在那处风血之后的深宫里,究竟想过什么,这个道人自然不可能全部知晓。

    刘春风倒也只是随口一提这样一件事情,而后轻声道:“但这些其实并不重要了。”

    柳三月轻声道:“重要的是,悬薜院不可能胜过陛下。”

    刘春风微微笑着看着身旁一针见血的青道道人,缓缓道:“所以其实悬薜院也可以是用的赴死剑诀。”

    北去之举,自然如同赴死。

    柳三月没有再什么,佝偻着身子轻声咳嗽着转身离去。

    他大抵是着凉了,浑身酸痛,而且够字数了,也没有胡扯的心思了,于是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