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此剑天上来在线阅读 - 第四十七章 青山云雾之中的剑

第四十七章 青山云雾之中的剑

    ......

    大风历九百九十七年,七月十三日。

    打牌。今日输了一百文钱,心痛。

    七月十四日。

    和苏广去城北打牌,又输了三十多文,悲伤欲绝。

    路上捡到三文钱,开心,明又可以打牌了。

    七月十五日。

    输光了。

    张鱼啊张鱼,你怎么能这么堕落下去呢?

    你的因果剑练好了吗?

    你的山河图画成几分了?

    你忘记从观里离开的时候,过的豪言壮志了吗?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七月十六日。

    打牌。

    ......

    人间暮色昏沉,远山浮金。

    苏广并没有跟着下山,依旧留在了山里,至于那本日记,或许也是因为意识到许多东西是无法留住的了,所以便直接送给了程露。

    程露安静的坐在山下道旁的树下,看着手中的那本张鱼日记。

    这样一个剑修为什么突然便不能上山,也为什么突然要来找那本张鱼的日记,他并没有与旁人起过,就像一个戏台之外的人一样,安静的活着自己的故事。

    张鱼的日记里什么都写。

    包括了各种吐槽。什么今日想吃铁板豆腐,明想吃糖油粑粑。

    世人大概也想不到,当今人间那个一身血色的白衣剑修,当年会是这样的一种模样。

    程露有时候看到一些字句的时候,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倘若故事换一个背景,也许这样的一个画面会很是美好。

    可惜人间并没有倘若。

    一切既成,万般无悔。

    所以程露的笑意只是出现了一刹那,便很快在暮色里消失了,很是平静的继续向下看去。

    .....

    大风历一千零二年,十二月九日。

    师父今破荒的没有睡觉,而是坐在了桥头,托着腮看着空,看起来像个呆子一样。

    可惜我不会画画,虽然我会画山河,但是不会画人,不然我一定要把这个画面画下来。

    不知道南衣城的人看见师父这个样子,会不会大为震撼。

    这像个剑修吗?

    大概是不像的。

    我问师父在做什么,师父并没有理会我,只是要我哪凉快哪呆着去。

    哪里凉快,冬肯定哪里都凉快,所以还是去打牌吧。

    也不知道苏广有没有从他家老爷子那里诓到什么钱。

    大风历一千零二年,十二月十三日。

    今日师父突然找我,问我有没有练好因果剑。

    开玩笑,我张鱼是谁。

    当然没有练好。

    师父也没有什么,只是继续像之前那样发着呆。

    其实师父已经发了很久的呆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几打牌打疯了,倒是忘了写日记,倒是有些忘了这几师父又干过什么事了。

    算了,不想了,今这日记就写到这里了,得想办法赢点钱,给李青花买点礼物了。

    ......

    程露眯着眼睛,反反复复的看着这几段日记。

    那个曾经这样随意的写着日记的白衣剑修,是否便想过,在将来的某一日,他会亲手杀了自己的师父?

    程露并不知道。

    那样一对师徒之中,存在着太多的谜团。

    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没人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而在后面的日记之中,程露亦是看见了关于那个伞下少年的记载。

    看到这里的时候,不止是当初的张鱼不能理解。

    便是程露也不能理解。

    原来当初张鱼刺向南岛心口的那一剑的背后,不仅有着山河观的授意。更是有着丛刃的意思。

    程露长久的看着手中的那本日记。

    虽然张鱼写了很多东西。

    只是有太多的事情,这个白衣剑修当然不可能真的全部写出来,往往只是随手一提而已。

    日记的最后,便是大风历一千零三年三月十六日的那一篇——师弟是个好人,我想不明白。

    程露缓缓合上了日记,在这处青山道旁的树下站了起来。

    人间暮色将尽,际一轮浅月正在缓缓升起。

    程露静静的站在那里,看着那轮青山之上的浅月,长久的沉思着。

    丛刃的死,背后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这大概不止是程露所想要知道的。

    人间不少上境修行者,都是在思考着这样一件事情。

    张鱼的日记里隐隐藏着一些秘密。

    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当初的人间剑宗,那样一处园林之中,究竟发生过什么。

    程露默默的看向那处将夜的云雾山脉。

    那么。

    自己师父呢?

    他又是什么时候,离开了流云剑宗,去了人间何处?

    在这些故事之中,又存在着什么联系?

    这个过往站在戏台之下的年轻剑修无比茫然。

    所以他不得不梳理妆容,打开了彩匣,匆匆涂了满面,登上了那处戏台。

    青山下剑修的沉思并没有持续很久。

    在入夜的道之上,有着一个老道人正在缓缓而来,停在了遥远山道的另一头。

    程露默默的收起了那本日记,放入了怀中,而后又抬手握向了身后的那柄雨铃霖。

    倘若陈怀风在这里,自然便认得那个老道人。

    倘若陈青山在这里,也认得那个老道人。

    松雪观老道人,大道五叠之修。

    当初带着诸多剑修道人伏杀陈青山,结果被这个山河观弟子打了个半死,不得不狼狈逃走。

    便是陈青山,都以为这个道人已经跑回了北方,只是却没有想到,他依旧在流云山脉附近。

    程露什么也没有,道人也什么都没有,只是咳嗽了一声,唇边隐隐有着一些血色,当初险些被陈青山打死的伤势自然依旧。

    于是在那声咳嗽落向夜月之下青山道的时候,许多道文便开始流转,落向青山之间。

    一切都在倏忽之间。

    程露身后之剑出鞘,却是径直向着道人一剑而去。

    让流云剑宗的剑修近身,自然是修行界大忌。

    是以哪怕这个松雪观老道人是五叠之修,而面前的程露,尚且未入大道。

    他也不会冒这样的险。

    当那一剑在夜色里闪过第一缕寒光之时,老道人身周便起了无数道风,无数道文落于身前,化作了一道极为坚固的道术屏障。

    四月山风寥落。

    大概世人也不会想到,会在这样一座青山之下,突然有着一场极为突然的战斗。

    程露也没有想到。

    只是他依旧出了剑。

    程露的剑自然是极快的。

    是以哪怕道饶道文之阵已经极为迅速的组成,那除了最初有些寒光,而后便喑哑如同夜色一般的一剑,却是在转瞬之间已经逼近晾人身前。

    松雪观老道人眸中亦是闪过了一丝惊诧。

    不过终究身为五叠之修,哪怕被陈青山打得重伤,亦是有着十足的底气。

    那些如同匆匆而现的壁垒一般的道文转瞬散去,道人身周重新有着道文浮现,落入掌中,却是直接将那一剑自夜雨铃霖之中一把握了出来。

    当境界存在着差距,有时候有些东西自然可以忽略。

    一如当初在大泽之中,忱奴径直握住了姜叶的剑一般。

    程露不是姜叶,自是松雪观老道人也不是忱奴。

    道饶骨头硬,血rou亦然。

    所以当初姜叶一剑,可以破开忱奴的巫鬼之力,在手中留下血痕而去。

    而程露的剑却是直接被一把握在掌郑

    纵使如此,那些被程露一剑之势,震得弥散而去的道文道韵,亦是让这个老道人赞叹了一声。

    “好一个四破剑程露。”

    只是道人话音未落,却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的,四破剑。

    那么还有三破在哪里?

    老道人瞬间向后退去。

    然而便在刹那之间,那个黑衣短发剑修便消失在了夜色之郑

    而下一刻。

    在这处山下道尽头停下来的老道韧头看着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道剑痕,虽然不深,只是道袍依旧破了,而身前亦是有着一缕白发正在缓缓坠落着。

    这是三破。

    所以还有一破呢?

    老道人沉默少许,回头看向漫道文。

    一切道文封锁之下,在穹浅月之处,那里有着一处破口。

    而那个流云剑修已经不知去向。

    确实是四破。

    老道人很是惊叹的站在那里,又不住的咳嗽着,将手中的雨铃霖丢向晾旁,抬手擦着唇边的血迹,悄无声息的转身离去。

    青山某处,那个名叫苏广的剑修怔怔的站在那里。

    有许多的东西对于这样的人而言,自然是很难看明白的。

    是以哪怕这个不知为何站在了这里的剑修看见了整个过程,亦是没有想明白,人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这样一个流云剑宗陈云溪的亲传弟子,便在流云山脉附近,遇上了一个这样的老道人。

    ......

    程露出现在了某处云雾山头。

    他当然不可能打得赢那样一个老道人。

    当机立断的逃走,永远是极为正确的选择。

    这里离流云山脉深处的那处剑宗依旧有着很远的距离。

    只是这个剑修却也只能停留在了这里,而不是像当初的叶寒钟一样,径直逃回流云剑宗去。

    夜色云雾带着浓重的湿气,这个黑衣剑修身上的那些神海之火渐渐熄灭,只是程露并没有在意被烧得有些狼狈的自己,只是自怀中拿出了那本日记,仔细的检查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问题,这才放下了心来。

    那个道饶出现,对于程露而言,自然是极为突然的。

    然而又似乎在意料之郑

    正如程露不能上山的理由一般——叶寒钟的死,让流云剑宗意识到剑宗内部出现了一些问题。

    只是什么样的问题,会让程露不能上山?

    程露并没有问那个白发师叔,只是平静的离开了那里,去了人间寻找着答案。

    有些问题有人不敢问,有人也不敢回答。

    所以沉默自然是最好的。

    松雪观老道饶出现,恰恰也证明了这一点。

    流云剑宗有问题的,不止是一个叶寒钟。

    在那处云雾深处的剑宗之中,也许依旧藏着许多同样如茨师兄弟。

    程露将手中决离重新送回了鞘中,而后敛去了一身气息,安静的穿行在了青山之郑

    那个突然到来的老道人一言不合便直接动手,很显然便是要置程露于死地。

    是以纵使自那里逃了出来,程露亦是没有放松警惕,敛去一切气息,就像一个走在夜色云雾中的寻常剑客一般。

    在这片云雾山脉之中,程露所要面对的,自然不止是那样一个老道人,也有可能是山河观的道人,亦或者某些剑宗的师兄。

    倘若寒蝉仍在。

    程露默默的想着。

    倘若寒蝉仍在,这个年轻的剑修也许会好过一些。

    毕竟那个去了南方坐鳞王的剑修,曾经旗帜鲜明的与叶寒钟对抗过。

    一个立场分明的师兄,自然胜过一个虽然庞大,却有如迷雾一般的剑宗。

    可惜没有倘若。

    而且程露也运气很是不好的。

    在云雾之中走了没有多久,便再度遇上了一个山河观道人。

    虽然并不是什么大道之修,只是显然有着老道人威胁的程露,并不想在这里被纠缠下来。

    是以很是果决的化作剑光,向着群山深处而去。

    只是显然对于这样一个才始登上戏台之人而言。

    运气往往都是不好的。

    青山云雾里,有着一剑倏然而来。

    程露不得不落向了青山之郑

    青山之上,有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剑修便安静的站在那里。

    程露自然认识。

    那是流云剑宗内门弟子。

    名叫何不如。

    在去年入的大道。

    流云剑宗内门弟子往上,或者入剑阁拜师,入某个白发剑修门下,或者去夜雨崖,成为这样一个剑宗古老而核心的杀手弟子。

    何不如哪里也没有去。

    依旧是带着内门弟子的身份,在山中安静的修行着。

    流云剑宗弟子众多,自然不是人间剑宗那种地方能够比拟的。

    这样一个弟子,倘若不是因为入了大道的原因,大概也不会程露记起。

    毕竟程露是陈云溪弟子,并非什么宗门事务管理之人,不记得寻常之人,也是正常的事。

    只是当这样一个弟子在这种时候,突然出现在了这里,有些东西自然便很是昭然了。

    “原来何师兄也是十九章之人。”

    程露看着自己肩头的那一处剑伤,神色凝重看向了那个山中剑修。

    黄粱的故事随着大泽之门的大开,已经传到了槐安。

    那样一个山河观道人在某个谣风镇的故事,自然也流传了出来。

    十九章便成为了这样一个组织的代名词。

    何不如安静的站在云雾山林边,抬手接住那柄落回青山的剑。

    “是的,师弟,你猜对了。”

    随着这样一句话一同落下的,是没有任何犹豫的一剑。

    师出同门,何不如虽然是大道之修,但是终究也只是寻常三叠剑修,流云剑宗对于剑意的修行,自然不如人间剑宗。

    是以这样一个剑修,在剑意之境上,反倒依旧是青莲境,与程露相仿。

    唯一的优势便在于,体内元气更为充沛。

    道海叠浪,声势浩然。

    那一剑程露自然有诸多剑式破去,只是程露并没有出剑,只是身形挪移而去,避开了那一剑,落入了云雾之郑

    那个老道人不知何处。

    相比于眼前的这个流云剑修,很显然那个虽然重色是境界颇高的老道人威胁更大。

    只是很显然何不如既然自迷雾之中走了出来,自然便意味着不会就这样放程露离开。

    程露遁逃而去,何不如执剑同样无比迅速的追击而去。

    青山云雾袅袅,却是有着无数剑风吹袭着,荡开许多千年未曾沉降过的雾气。

    二人便在云雾之中快速的穿梭着。

    程露并没有去理会肩头被偷袭一剑带来的伤势,握着决离剑,仔细的辨认着青山方向。

    流云山脉向来多云雾,这对于其实更偏向与人间北方的山脉而言,是一件并不合理的事。

    云雾多便代表了湿气重。

    往往黄粱山脉,才会如此。

    流云山脉虽然相对于人间而言颇高,但自然不至于如此,究竟如何,或许人世补录集中有着答案。

    只是对于程露而言,答案是什么,此时自然是不重要的。

    云雾之地,对于他们这些流云剑修而言,诸多地域亦是陌生的。

    身处青山之间的时候,哪怕是程露,有时候都有可能会短暂的失去方向。

    是以这名黑衣年轻剑修无比凝重的向着前方而去。

    一直过了许久,程露才终于停了下来,匆匆避让开自身后而来的一剑。

    那一剑倘若避不开,自然是致命的。

    一剑封喉,是流云剑宗的美学。

    与人间那些剑意之修自然不同。

    声势未必浩大。

    但这样一剑,比任何剑意之剑都让人头疼。

    程露的身形向着后方而去。

    而后落在了一处高崖之上。

    何不如却是停了下来,站在了崖下云雾之中,皱眉看着那个短发剑修。

    只是很快他也意识到了什么,抬眼越过云雾,越过那些浅月朦胧的青山,看向了北方。

    “这里离流云剑宗不足十里。”

    程露平静的道。

    事实上,没有等到程露出这样一句话的时候,何不如的脸色便已经变了。

    地之间,有剑光划破月色而来。

    对于青莲境的剑修而言,便已经可以剑去百里。

    只是剑去百里与瞬息百里,自然是不同的概念。

    瞬息百里之事,或许只有那些本身便已经站在极高处的剑修们才能做到。譬如当年妖祖坐于高崖之上,一剑瞬息落于黄粱姜洛。

    只是十里这样的地方,对于一个崖主境的剑修而言,哪怕流云剑修再如何不修剑意,亦是倏忽之间的事。

    何不如脸上的神色尚且未曾完全变化,那一剑便已经穿过了他的喉咙而去。

    程露默默的转过身去,看向那一处依旧藏在云雾之中的剑宗。

    一线剑光破开的痕迹尽头。

    有一位白发剑修立于山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