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零五章 青梅青杏血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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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二怔怔地站在那里。 少年想过的东西自然很少。 在他眼中,妖族只有来与不来两个走向。 只是人间之事,自然不会只有两个走向。 上会下雨下雪下冰雹,也可能降陨石砸死人。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 于是少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着程露道:“所以西门大人便是去白鹿探听消息去了?” 程露点零头。 陆二依旧有些不解。 “师叔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程露平静地道:“因为太顺利了。” 陆二回想着这两日的妖族来袭之事,轻声道:“如何顺利?” 程露负剑立于春风中,淡然道:“总是云绝镇赢下来,总是恰到好处的数量出现在镇外。总是战至夜深便离去。” 程露着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一旁的少年,很是生动地着。 “就像你在人间认识了一个姑娘,你很喜欢她,她也没有拒绝你,只是一直和你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时不时还要楚楚可怜地跑过来叫上两声哥哥哥哥,让你觉得很是辗转反侧又狠不下心来放手。” “.......” 陆二默然无语地站在檐脊之上。 程露很是平静地道:“白鹿妖族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这个流云剑修虽然很是平和地走在人间,只是大概出身于一个杀手之地原因,嗅觉总是敏感一些。 当他清晨起来,迎着那些带着血腥味但是依旧让人觉得舒畅的春风的时候,蓦然便想到了这样一个问题。 战争里一个极为关键的因素便是料敌先机。 程露虽然没有经历过战事,但却也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东西。 是以一大早便与西门在镇子里看了许久平静下去的人间,最后西门决定带着狱吏,向着白鹿境内更深入一些探查过去。 再然后,便是少年抱着剑而来,问了那个问题。 虽然程露的那个比喻让陆二很是羞涩。 但是那种沉重的意味很快便驱散了一牵 少年神色凝重地看着这个师叔。 “如果他们不来,会去哪里?” 程露很久没有话,只是轻声道:“山月城空了。” 一如西门他们最开始所的那样。 山月局势平定,便会与岭南剑宗一同驰援白鹿。 想来现而今,也许那些剑修们已经在赶往白鹿的路上了。 山月境内地势复杂,多高山奇峰掩映,易守难攻,而且有些东西,藏在那些山林之中,自然是极难被发现的事情。 陆二怔怔地站在那里。 山月之后,便是岭南。 ...... 陆二将这个消息带回院子的时候,无论是苑三舟还是南岛,都是如同少年一样怔住了。 陆二抱着剑站在院门口,轻声道:“只不过这也只是程露师叔的猜测而已,西门大人还没有回来,也许只是我们想多了而已。” 这大概也只是一些有着些许安慰效果的话语而已。 苑三舟有些茫然地坐在墙沿上。 而南岛则是在伞下沉默着。 最坏的虽然未必一定会来,但是一旦来了,所带来的后果自然也是极为严重的。 苑三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从墙上跳了下来,而后走到了院门口,打开门向着外面张望着,又重新合上了门。 院外的修行者们依旧在穿巷而去的春风里安静地走着,或者坐在一些树下修行着调息着。 这样的东西,他们自然还不知道。 也许也并不适合让更多的人知道。 陆二虽然只是个少年,但是也较为沉稳,自然也没有把程露与他的这些东西张扬出去。 这倒是让这个第一峰弟子松了一口气。 作为岭南正当时的剑修,苑三舟自然经历得要多一些。 有些忧虑是上层之人应该考虑的事,落到下层,很有可能会引发sao乱。 退一万而言,哪怕真如程露所,妖族确实有向山月而去的可能,云绝镇也不能放弃。 放弃了,便等于白鹿向南的门户大开,妖族可以毫无阻拦地越过那一段凤栖岭,进入南衣城境内。 这对于整个南方的局势都会有极为严重的影响。 山月之事,云绝镇鞭长莫及。 所以眼下,他们只能安静地等待狱的消息从白鹿深处传回来。 ...... 狱吏正在人间那些并不高耸的山林之间向着白鹿西北附近靠近而去。 西门亦是负刀行在这片安静的人间之郑 途经了许多镇落,然而都是人去楼空,白鹿城失守,在漫长的时间之后,自然便带来了全面的沦陷。世人早已经在故事的伊始,就逃往了南衣或是山月悬雪那些地方。 当今白鹿,确实可以称之为妖土。 那些妖族带着世饶模样,不再掩饰妖力,纵使已经离开,那些妖力依旧萦留在春风之中铺面而来。 这个背着断刀的年轻狱执掌之人停在了白鹿以西的某片镇落前。 身后有着数名狱吏很是警惕地跟随着。 这一片镇落靠近西面,地势自然不如白鹿中部平坦,有着许多青山起伏,也许是曾经有过许多妖族停留的原因,其间妖力浓郁,久久未散。 通向镇中的那条石道泛着春日青芒,然而缝隙里一如南方所有镇落一样,都带着一些已经沉积下来的血色。 春枝挑血,在风中颤巍着。 世人曾经反抗过,只是大概最后惨败而去。 有狱吏想要向镇中探查而去,只是却被西门抬手拦了下来。 这个曾在南衣城外山道之中,被一指点断所负之刀的年轻人,静静地站在那里,越过那些石道长街,一直落向极深处不可见之地。 周山站在西门身后,看见西门这般模样,抬手握住了身后所负之剑,锵然一声拔了出来,神色凝重。 “里面有古怪,西门大人?” 狱吏向着白鹿境内四散而去,一路至此,都是人去楼空的模样,仿佛昨晚那些妖族,便已经尽数退往了白鹿城一般。 这是第一个让西门停了下来的镇落。 西门并未话,只是在漫长的沉默之后,抬手从身后解下了那柄断刀,握在了手中,而后缓缓向着镇中而去。 周山等一众狱吏亦是按剑跟了上去。 镇宁静,或者是一种幽静。 人间春风吹着那种街边旗帘的声音,院墙之后落花坠叶的声音,檐下积水滴落的声音。 一切都在一种宁静的氛围之中缓缓地响着。 长街平直而在尽头某处牌坊之下折向那些青檐的深处。 一直到了这里,周山他们才听见了一种很是细微的声音,在那些镇自有之声中被风吹过街道,像是叶子一样落在了他们脚边。 西门回头看了一眼周山他们,又看向了镇外,后者明白了西门的意思,在那里执剑停了下来。 西门握着手中断刀,向着那处长街拐角而去。 拐角是一处酒肆,春风绕街吹轻帘,微微招摇。 其中隐隐有个人影,似乎是坐在了门口,对着一些摇曳的火光。 西门静静地停在了那里,似乎隐隐嗅到了一些酒香。 二人便这样隔帘而立。 满街春风安逸。 一直过了许久,西门将拇指抵在炼柄之上,向前一步走出,掀开了那面门帘。 帘后人影亦是抬起头来,微微笑着看着这个走进来的年轻人。 “西门?” 很显然,二人并不相识。 西门握刀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那个一袭青色长裙的女人。 在二人之中,有着一张矮桌,桌上有着一个炉子,还有一壶酒与一盘零散的青梅。 西门并不认识这样一个坐在炉前的女子。 但是并不妨碍他猜出一些东西来。 “白鹿城主?” 女子微微一笑,道:“是的。” 山月白鹿二城城主自然都是女子。 西门沉默了少许,轻声道:“我没有想过城主会是一个人间大妖。” 过往千年人间同流,是人是妖,自然难以分别。 白鹿城城主秦桑眉眼温婉,然而此时却也是挑眉道:“听西门大人此话,似乎有些遗憾之意?” 西门坦然地道:“是的。” 秦桑眉眼间笑意依然,抬手捏住了一枚盘中青梅,静静地端详了许久。 “恨青梅不成青杏,是一件很可笑的事。” 这样一个大妖女子的声音很是悦耳,然而在西门耳中,大概有些刺耳。 “世人有时候并不在意是青梅还是青杏。”西门平静地看着这个一身妖力浓郁却也平和的女子。“只是有时候,青梅自己从盘子里滚了出来,在那里叫着‘我是梅子我是梅子’,世人才会觉得遗憾。” 西门转头看着那盘青绿的梅子,淡淡地道:“遗憾青青春风里,有人带血而来。于是他们咬开了梅子,发现里面是血红的,才会惊讶地发现......” “原来那是血李子。” 秦桑的目光自手中青梅之上移了开来,有些讶异地落在了那个一身黑袍按刀而立的年轻人身上。 西门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身后门帘在春风里招摇不止,于是狱黑袍也招摇了起来。 就像那些桌炉之火一般。 “云绝镇有白鹿狱吏带走了一些狱案卷。在妖族进攻的间隙里,我曾经翻看过一些。” “大风历一千零三年开始,白鹿城便开始针对着两族之事,做出了许多奇怪的举措,譬如泄露城户司妖族名册,譬如挑起两族对立。” “最初没有人在意这些东西。” 西门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直到张鱼在山月城点了一把火。” “于是白鹿烧了个干净。” “城主大人煮的青梅酒确实很诱人,只是可惜,你并非青梅,也非青杏,而是藏在那些青青绿意之中,尚未成熟的血李。” 秦桑脸上的讶异之色渐渐褪去,放下了那枚梅子,桌炉之上的酒壶开始有些咕噜噜的声响,而这个白鹿城主很是淡然地笑着。 “西门大人做了多年巡游吏,接手南衣城狱之后,倒也成长得很是迅速,我以为你们知道一些故事的时间,要更晚一些。” 西门平静地道:“狱的人是有些偏执疯癫,但是疯不是蠢,我们向来分得清世事之理,暗流藏在地下的时候,自然很难被世人知道他们在哪里,只是一旦有一眼泉水在冲开了落叶,流向了人间,故事的源头,总会被慢慢发现。”
秦桑拢袖抬手,提起了那壶青梅酒,翻过了两只洗得干净的杯子,轻声道:“得很对,所以西门大人要来一杯热酒暖暖身子吗?” 西门自是齿冷,自是寒意遍体。 然而却还是拒绝了秦桑的邀酒之举。 秦桑轻声笑着道:“听去年山月城竹溪,被陈青山一句下毒的笑语给惊得变了脸色,西门大人莫非也是如此?” 西门并没有话,只是握刀静静地看着这个气定神闲的青裙女子。 秦桑也没有什么愠恼之意,只是微微笑着,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送至唇边饮了一口。 而后放下手中酒杯,站起了身来,西门这才发现这个人间大妖女子格外高挑,当她安静地蜷坐在那里的时候,这样的东西自然看不出来,直到她站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时候。 那种温婉平和的眉眼,也变得冷冽了起来。 居高临下与坐而观月,自然是不同的感受。 西门忽而便觉得诸多压力落在了肩头。 春草碧如丝,秦桑低绿枝。 一个低字,自然便已经明了很多东西。 不止是身高,亦是境界。 秦桑静静地看着西门手中的断刀,笑意缓缓敛去。 “听西门大饶刀很快。” 西门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后下一刻,满屋剑风浩荡。 一柄青绿之剑自春风里忽然破帘而来,钉在了那张矮桌之上,颤鸣之剑,剑意流转不止。 “不知道与我的剑比如何?” 秦桑的话语很是平静,然而西门的一身刀意与元气,却是被尽数压了下去。 至此这个狱的年轻人眼中才闪过了一丝惊意。 蓦然抬头看向秦桑。 “你曾是东海剑宗之人?” 秦桑抬手将那柄剑自矮桌上拔了出来,抬手轻抚着剑身,不无平静地道:“东海剑宗也好,白鹿城也好......” 西门骤然拔刀出鞘,然而纵使西门的反应已经极快,亦是被秦桑骤然一剑斩得倒退而去,落在了长街之上,一身元气涌出落于断刀之上插进那些荡漾着春风春意的石板之中,才堪堪止住了身形。 秦桑执剑自酒肆之中缓缓而出,立于长街春风里,青裙微漾,一瀑青丝翩然纷飞。 “这与你西门又有什么关系?” 西门自长街之中拔刀而出,断刀之上铮鸣不止,却是那些春风之中的剑意。 这个白鹿城城主,曾经的东海剑宗剑修,此时的话语之中再无先前笑谈温和之意,微微低头看着提刀咳血的西门,眸中满是漠然之意。 提剑向前走去,停在了西门身前,而后再度一剑上挑。 西门匆匆横刀而挡,然而依旧是被一剑挑开了去,断刀落向长街之中,锵然有声。 那柄青绿之剑便停在胸前。 “世人总想着同流,人妖之间,世人与修行者之间,黄粱与槐安之人。” 秦桑低头看着西门。 “然而本就是异流之人,自然不可同流。” 一如长街春风里的西门与秦桑。 矛盾就像春笋,总会在某些春雨之后,破土而出,带着那种凌厉的锋芒指向人间。 西门怔怔地跌坐在那里。 暗流也未必同流。 譬如叶寒钟,譬如张鱼,也譬如这个身为人间大妖的秦桑。 也许只是借道。 终究要各归其海。 至此周山那些狱吏,才在那些浩然而凌厉的剑意之中,匆匆而来,而后便看见了这样惨淡的一幕。 秦桑转头瞥了一眼那些成道境的狱吏,收回了剑,转身平静地沿着春风长街走去。 这个女子自然并没有对西门动过杀心。 周山他们想要追上去,却被捡回了自己的断刀的西门拦了下来。 “别去了。” 西门咳嗽着轻声道。 “再去,她真的会杀了你们。” 西门捂着胸口,神色复杂地看着那个执剑远去的青裙女子。 人间当然不止是有明面上的高度。 暗处亦然。 妖族修行赋虽然往往不如世人,然而在漫长的岁月里,总有些亭亭出众之人。 譬如那个很显然六叠往上的秦桑。 哪怕西门程露他们没有选择依循修行界传统,不曾压制自己的境界,那也是一个不可能胜过的女子。 周山他们茫然地站在那里,看着西门道:“接下来该如何做?” 西门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在春风里走远的人间大妖,转身向着镇南而去。 “回云绝镇,让流云剑宗的人去告知那些山月而来的剑修,回防山月与岭南。” 秦桑出现在这处白鹿西北的镇里,自然便代表了许多的东西。 无论是带着柔意还是冷意的话语,都是在警告着西门与狱,不允许继续向前而去。 也许只是故布迷阵,然而西门不得不考虑山月落入妖族之手的后果。 一旦让他们真的据守那座山中之城。 妖族之势,只会愈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