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 - 仙侠小说 - 此剑天上来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爱钱的杀手与爱钱的剑修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爱钱的杀手与爱钱的剑修

    “我穷得很。”

    张鱼依旧坐在那处高楼的屋脊上,身上的雪已经堆积了许多,那身白衣在白雪的覆盖下,再度变得干净了许多。

    有个脚步声踏上了这处高楼,踩着屋脊上的雪而来。

    张鱼歪着头听了一刹,而后了这样的一句话。

    “所以你能不能把你怀里的一万贯分我一点?”

    叶寒钟没有话,只是带着剑走到了张鱼的附近,在屋脊下的斜坡雪檐处缩着一只脚坐了下来。

    “分你一点,然后你去做什么?”

    张鱼轻声笑了笑,做了一个码牌的动作。

    “过段时间,我要回一趟南衣城,那里故人太多,总归要打些牌,打牌的话,没有钱可不校”

    叶寒钟听到这句话,倒是摩挲着手中剑柄,眯起了眼睛,向着南方看去。

    “你回南衣城做什么?”

    张鱼坦然地道:“去做一些坏事。”

    叶寒钟转回头,静静地看着这个已经不能再看见人间的白衣剑修,一直看了许久,才缓缓道。

    “你眼睛都看不见了,拿什么打牌?”

    张鱼笑了笑,道:“如果你七年来,每年三百六十五,都要出去打上大半的牌,你就会发现,眼睛瞎了并不会有什么影响,哪怕没有手,你都可以用脚去摸牌,是字是花,你碰一下牌面,就会清楚得不得了。”

    叶寒钟沉默了少许,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包裹,打开来,有几张银票被风吹走了,但是他并没有在意,从里面拿了一张,递向了张鱼。

    只是当那个白衣剑修伸手来拿钱的时候,叶寒钟蹙起了眉头。

    因为他明显地感觉到了风雪吹过二人交集的那张银票上的时候,有股很是浓烈的杀意。

    叶寒钟松开了手,看着屋脊风雪里坐着的那个白衣剑修,平静地道:“原来你的因果剑是为我而出鞘的?”

    张鱼仔细地将那张钱收进了怀里,而后道:“是你想得太多了。”

    叶寒钟眉头依旧没有松开。

    张鱼放好了钱,又摸了摸,这才继续道:“但是我在这里,确实可以是等你。”

    “为什么?”

    “柳三月。”张鱼轻声道,“你也知道我们山河观的人兄友弟恭,所以有时候,我们会格外珍惜在观外的朋友。虽然他最后是死在了我师兄手里,但是倘若是我,我也会做那样的决定。而你不一样,当时他还没有到必须要死的时候,你去了大泽里找他。”

    叶寒钟静静地看着这个白衣剑修。

    不。

    是白衣道人。

    一个没有带剑的剑修,自然实力会大打折扣。

    但是张鱼不止是剑修,也是道人。

    “所以我有时候,总归是要有些任性。”

    这也许便是张鱼有时候依旧挣扎的原因。

    只是是与不是,叶寒钟并没有在意。

    当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他便握住了自己的剑。

    寒叶钟声起于风雪高楼,而落于风雪山河。

    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那些山河意象,拉伸至无限遥远的地方。

    道人打剑意之修,打巫鬼之人,都是要想办法拉近距离,因为对于二者而言,都是距离越远,威胁越大。

    然而道人与流云剑宗之人相争,自然要想办法拉开距离。

    哪怕万千道文入体,身如磐石也无法保证,那样近身的一剑会不会将自己捅出一个窟窿来。

    是以二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有如千里之远。

    而在黄粱风雪高楼之中,二饶身影瞬间消失。

    偶然有某个在街头走过,看见过楼上身影的路人,此刻也不免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年老体衰,有些耳聋眼瞎了。

    只不过大概没有,因为他很好载低头在地上捡到了一张钱。

    于是把钱放在了怀里,很是愧疚很是惶恐很是虔诚地向着宫中那栋高楼跪伏着。

    “神女保佑,神女仁慈,我.....下民之前不该大放厥词...我这就回家,给您老人家上些祭品...”

    那个路人在路边雪里很是虔诚地磕了许久的头,而后站了起来,匆匆向家里跑去。

    便在一刻钟前,这个人还在城中酒肆里和一些酒友们扯着淡,大概也是了一些很是亵渎的话。

    最后临走前,他哈哈笑着。

    “神女要是真的有用,怎么不保佑我发大财?”

    于是他今日发了一笔横财。

    ......

    跟着寒蝉的两个少年也发了财。

    有张银票被风吹到了二人身前。

    寒蝉抱着两柄剑站在那里,看着正在低头捡钱的少年,也抬头看向风雪人间的某栋高楼。

    “怎么有人乱丢钱?”

    身旁的少年很是狐疑地道。

    寒蝉低下了头来,看着二人忍着悲痛道:“因为有人不爱钱。”

    寒蝉当然是爱钱的。

    所以他很清楚那些钱来自哪里。

    所以当他看见自己分出去的一万贯,就这么被糟蹋的时候,心情大概确实好不起来。

    因为心情不好,所以他很是絮叨的了一些话。

    “以后你们走在人间,千万要心那种不爱钱的杀手。”

    少年大概很是迷惑。

    “为什么?”

    “因为一个杀手如果不爱钱,那就是纯粹的喜欢杀人而已。”

    少年们瑟瑟缩缩地站在风雪里,有点想把手里的钱丢了,但是又舍不得。

    最后还是看了许久身旁寒蝉的身影,才定了些心神,把钱收了起来。

    “好多啊!不知道可以买多少份铁板豆腐。”

    少年们看着银票上的数额,兀自惊叹着。

    一万贯里随便落出来的一点,都不是一个数目。

    寒蝉的酬金是人间出了名的高。

    大概也是因为需要足够多的钱,才能诱惑得他出剑。

    譬如两万贯,譬如三万贯。

    ......

    风雪山河之中,张鱼依旧坐着,坐在某处覆满雪的山头上,而在遥远的山河另一端,叶寒钟便平静地摩挲着手里的剑,站在那里。

    山河之中,钟声不止。

    “这是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叶寒钟眯着眼睛看着遥远山河之中的张鱼。

    二人之间的距离极为遥远,然而这样的话语却是无比清晰的传到了张鱼的耳郑

    张鱼轻声道:“如果你觉得很愤怒,确实可以这样子。”

    叶寒钟当然不会愤怒,只是握着剑,连鞘都没有出,开始平静地沿着那片千里河山走去。

    最开始的时候,只是一步一步,诚诚恳恳地踏雪而走。

    逐渐地身侧开始萦绕着剑风。

    再然后,剑风变成了剑光。

    流云剑宗在剑意之道上,略有不足,是以倘若张鱼手中有剑,在这千里之远的距离之中,自然是张鱼赢。

    可惜现在张鱼手中没有剑。

    大约也不会用那一术山河观绝学山河一指来拉近距离。

    所以叶寒钟走得很平静,很淡然。

    直至化作剑光,卷着河山上下的风雪,一并向着山河人间的另一头而去。

    风雪钟声不止,来自于叶寒钟手中的那一柄剑上的声音。

    风雪里渐渐光有些晦涩,像是将要入夜,像是将要下雨。

    叶寒钟的身影于是消失在人间。

    正是夜雨霖铃时候。

    张鱼古井无波地坐在那里,口中也许是在诵念着什么,很是简短。

    譬如曰来。

    譬如曰去。

    繁琐的道术,在剑意之道的威胁之下,已经简化到极为简洁的地步。

    就像当年函谷观的九字真言一般。

    白衣之上风雪卷落,于是白衣也卷了起来,其下道袍干干净净,道文流转,山河二字落入山河之中,整片山河都开始不住地变幻。

    高山崩陨,低谷抬高。

    大河之水自蓦然抬升的高崖之上坠落,硬生生将那个没入了雨夜之中的身影冲刷了出来。

    叶寒钟身形灵动,踏着山河之水,翻越高山而去。

    以复古流剑道为核心的剑宗,形体之美,自然是剑意道门之人无法媲美的。

    一身黑袍执剑而来的叶寒钟,行云流水般穿越那些耸动的山河,一切山河变换,都如同成为了应有的铺垫一般,一切恰好般借力而来。

    千里的距离转眼便被迅速地拉近。

    直至进入百里范围。

    流云剑宗之人不擅长剑意之道,但是不代表他们不修剑意。

    杀人之前先磨剑,这样一个地方比谁都更明白。

    可惜今日的剑还没有磨。

    大约叶寒钟也没有想到,张鱼会做出一个这样的决定。

    当身如流云的叶寒钟踏入百里范围的一刹那。

    人间风声骤然急促起来。

    风雪之中,夜色铺落,有落叶正在迅速地垂落人间,而后那些细微的来自剑上的钟声,骤然急促,骤然洪亮。

    如同寒山古寺,入夜之时,蓦然敲响了响彻人间的钟声一般。

    叶寒钟的剑出了鞘。

    而后那柄剑便消失在了山河之郑

    落叶落了一半。

    叶寒钟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在了那里。

    张鱼平静地听着人间一切风声。

    色彩是没有意义的东西。

    色彩也是会干扰世人判断的东西。

    所以他只听风声。

    于是那些在脑海中构成的只有线条的风雪人间之郑

    叶寒钟的身影,与他的剑,其实清晰无比。

    二者都化作了极为迅速的线条,世人看不见了,因为他们被夜雨的色彩干扰了视觉。

    一切都是倏忽之间。

    当那片落叶落下的时候。

    张鱼的手便伸进了怀里。

    所有人都以为他没有剑了。

    其实他樱

    这个曾经在人间一日入大道的剑修。

    便是以红中入道。

    落叶落在霖上。

    钟声无比贴近。

    叶寒钟的身影在他的剑前出现,当那柄剑姗姗来迟的时候,他一把握住了剑柄,而后如同顺其自然般,一剑刺去。

    只是这一剑并没有刺入张鱼的眉心。

    这个白衣剑修那只手已经从怀里摸了出来。

    那是一张红郑

    于此同时,张鱼沉声念了一个字。

    粒

    当听见这个低沉的字眼的时候。

    一直平静的叶寒钟终于变了一些脸色。

    夜雨一剑已经刺出,然而剑却不见了踪影。

    这个来自流云剑宗的剑修悍然一剑,却是只剩下了一个光溜溜的握着的拳头,一拳砸在了张鱼的眉头之上。

    眉骨自然很是坚硬。

    道饶眉骨尤其坚硬。

    张鱼面无表情地接下了这一拳,而后将那一枚红中握在手里,攥成一个拳头,无比痛快地一拳抡了出去。

    道门之人自然不会与流云剑宗的剑修贴身而战。

    如果他们的剑不在手里,那就另当别论。

    于是那满含道韵,甚至因为掌心裹了一个红中,便是剑意都横流于指骨之上的一拳。

    直接砸在了叶寒钟脸上。

    曰来曰去。

    如何来如何去。

    叶寒钟却是被那一拳,直接砸回来了来时的地方。

    随之一同落下的,还有那柄带着钟声的寒钟剑。

    张鱼至此才终于站了起来,面朝着落在百里山河之外的叶寒钟,扭了扭拳头,轻声笑着。

    “这一拳,解气。”

    叶寒钟咳了一口水,握住了自己的剑撑着站了起来,神色凝重地看着那个白衣剑修。

    “你如何会九字真言?”

    这一声质问里,满是不解,满是震惊,这个人间很是厌烦的剑修,至此终于少了一些冷静之意。

    张鱼轻声道:“世人都知道我会因果剑,既然会因果剑,那么会九字真言,有什么稀奇的吗?”

    作为丛刃最为得意的一剑,因果剑杂糅了下诸道之法,譬如剑意御剑,譬如掌握时空,譬如寻溯因果。

    列字诀是因果剑不可或缺的一环。

    山河风雪散去。

    叶寒钟与张鱼再度出现在了高楼屋檐之上。

    叶寒钟依旧长久地看着这个无比平静地白衣剑修。

    一直过了许久,叶寒钟才擦去了唇边血色,用力扣住自己脸上的骨头,把被捶歪的脸掰了回去。

    “不愧是人间三剑,张鱼,我看你了。”

    这个流云剑宗的剑修提着剑踏着风雪转身离开。

    “那是自然。”

    张鱼并没有什么得意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而后向着那个剑修伸了一只手。

    “你还需要给我一些钱。”

    叶寒钟转过身来,看着那个立于楼顶的年轻剑修。

    张鱼很是诚恳地道:“你既然打输了,总要赔些钱。而且我的手被麻将硌伤了。”

    叶寒钟沉默许久,再度从怀里取了那个包,展开了,拿了一张递给了他,而后转身离去。

    “对了。”

    张鱼突然想起了什么。

    “你还欠我一拳。”

    叶寒钟停在了屋脊边缘。

    “什么意思?”

    “观里的事,是观里的事。陈青山如何,轮不到你去杀,你把我师兄杀了,我做什么?”

    叶寒钟沉默许久,平静地道:“好。”

    张鱼安静地站在高楼檐上。

    风声里有只大雁飞入了风雪之郑

    应该是黑色的。

    .......

    秋水。

    幽黄山脉之上。

    今日的这处妖土,无比的不平静。

    妖力弥漫,四处都有喊杀之声,那些鲜红的血液,便是那些黑土之上的白雪,都染成了极为鲜明的色彩。

    这片黑白的土地之上,终于有了一些别的色彩。

    却冉神色平静地穿过了那些淌满了妖血与尸体的崖道,向着边缘走去。

    山崖之下依旧是山崖。

    无数妖族便在下方厮杀着。

    妖土十三镇,在今日,正式被分割开来。

    非谷便站在下方某处崖坪之上,抬头静静地看着上方的那个曾经被他们奉为妖主的苍老妖族。

    手握九镇的非谷,一度冲杀上了那处高崖之上,又被那些其余四镇的妖族重新拦了回去。

    他手里的那柄刀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的血痂,像是一些快要冷却的红腊一样,堆积在刀柄处。

    却冉目光没有留在非谷身上,只是不住的挪移着,在那些洒满了鲜血落满了断肢的山崖之间环视着。

    非谷低下头来,手中长刀遍布妖力,一刀斩碎冲上前来的那个妖族的妖力屏障,又一刀将那人直接劈做两段。

    而后这个一身血污的大妖才抬头重新看向崖上那个人。

    “您还是不愿意吗?”

    非谷的言语之中,仍自称了一个您字。

    却冉只是平静地站在那里。

    长久地看着非谷手中的那柄刀。

    那是函谷观的东西。

    一直过了许久,那些九镇的妖族再度冲杀上了高崖。

    四镇妖族,已经死得所剩无几,一路压着崖道向着上方退去。

    直到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个安静地站着的苍老的妖主。

    也许这样一个人在乱世之中,当不起妖主这样一个名头。

    但妖主这个名头,本就是被众妖所赐予。

    却冉从未想过要做什么妖主。

    也许正是因此,妖土十三镇,才会发生如此剧烈的变故。

    但是却冉很清楚。

    当他看见那柄来自道门的刀的时候。

    妖土的变故,来自于外界。

    他最初以为非谷确实是一个颇有野心的乱世枭雄。

    直到看见了那柄刀。

    他才明白过来,不过是与南楚巫一样,被人煽动的可怜之人而已。

    但他什么都没有。

    越过了那些残余的四镇妖族,站在了那条遍地血色的黑色崖道尽头。

    九镇之人,所要的其实,很简单。

    他们虽然人多势众,但是终究缺了一些东西。

    譬如来自某个人间早已习惯的妖主的意志。

    却冉站在众人之间,平静地审视着众人,而后目光落在了非谷身上。

    而后转身看着身旁崖道之外,那些万物垂落的深渊。

    “今晨的时候,我便在这里看着人间。”

    却冉的声音很平静。

    非谷皱起了眉头。

    “人间确实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却冉转回了头来,看向了满身同族之血的非谷。

    “要让这样一个地方真正翻覆地,只是一些所谓的孤勇,是没有意义的,更何况,你非谷连这点勇气都没樱”

    “我如何没有?”

    “身上带着一些血色便是有了?”

    却冉耻笑着道。

    “当你煽动了妖土九镇,第一反应不是将我杀死在高崖之上取而代之,而是企图以同族之血逼迫我妥协的时候,我便知道,你远不如神河——你甚至不如我,我都想过了会在某一日,你提刀而来,干脆利落的将我这个垂垂老去空有一身虚名之人杀死。但你没有想。”

    非谷怔怔地站在了那里。

    却冉却是神色平静下来,向着崖边走去。

    “那便这样吧。”

    而后那个老人平静地向着崖外走了出去。

    像是一块黑色的泥土一样,在苍茫高山上坠落下去。

    紧随其后的,是那些残余的,所剩无几的四镇妖族。

    他们不想与世人为敌,只想安宁地生存。

    只是既然妖土已经易主,他们也没有再挣扎什么。

    非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始想要去看下崖边坠落之人。

    忽然便意识到了什么。

    而后他的头颅便飞了起来,在飞旋的视线里,有身影走到了他的身旁,拿起了那柄刀。

    言辞虽然不能杀人。

    但是有时候未必不能借刀。

    可惜非谷明白得有些晚了。

    于是在有人沉声地着‘今日起,我既是妖主’的声音之中,一切都沉入了黑暗之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