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崖上梨雪与烤鸡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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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三的桃花酿一词,自然是从南岛那里学过来的。 对于这个突然便开始喜欢喝桃花酒的师叔,陆三虽然有些不解,但是看着南岛成喝来喝去,啥事也没有,而乐朝一杯就倒,不由得便在心里产生了一些仰慕之情。 师叔就是师叔,比弄曲子的厉害多了。 陆二自然没有同意,义正言辞地拒绝了陆三贪得无厌的想法。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可以接受从别人那里白拿一只鸡,却不能接受去白拿一些桃花酿。 大概饿急了是求生,有了吃的了还想着酒,就是贪图享受? 陆二大概没有那么贪图享受,否则也不会寒冬腊月,都顶着风雪去练剑了。 见自家师兄这般坚定,陆三也只得哀叹着放弃了这个想法。 其实他也只是而已。 少年都是一杯倒。 也尝不出什么酒味来,只是大概觉得那也许是一种香甜的酒,应该会有些好喝。 要不然就是觉得要像个江湖剑客一般,啃着烧鸡喝着酒,再絮絮叨叨地拉着路人一些懒散的闲话,是一件颇为有意思的事情。 二人吃了许久,大概是那只烤鸡太大了,倒是还剩下不少,于是两个少年就想着带回去给陆她们吃,重新拿油纸包好剩下的半只鸡。 少年们心满意足地背着剑,向着镇外走去。 走出镇外,在花海雪道上走着的时候,陆二却是突然停了下来,向着那片剑湖看去。 陆三听见身旁的踩雪声消失了,抱着半只鸡转回头来,看着陆二好奇地问道:“怎么了师兄?” 陆二眯着眼睛穿过风雪,看向剑湖深处的那些云雾。 那里似乎隐隐有些影子在动着。 陆三也看到了那里,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好奇地向着那边而去。 走到湖边的时候,那些影子也正好破开了风雪云雾,出现在了一湖将尽的晚色之郑 却是一艘新造的木舟,大概一丈长三尺宽,像是一片树木雕成的叶子一样,缓缓地在湖上漂着,舟头坐了个青裳少年,正在仰头喝着酒,而后低下头来的时候,与湖边抱着烤鸡的两个少年对视着,愣了下来。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草为萤看着两个少年问道。 陆三大概有些心虚,把手里的那个油纸包藏到了身后,嘻嘻笑着道:“没什么,我们来看看你。” 草为萤挑眉道:“你背后是什么?” 陆三歪着头狡辩道:“我身后是春雪里的镇,花海里的蝴蝶。” 舟靠了过来,舟上青裳少年看着两只少年唇边的那些油光,大概明白了什么,笑眯眯地道:“烤鸡好吃吗?” 陆三自从经历了泡的火锅哪来的温泉味之后,脑子已经灵光了许多,此时倒是很是诚恳地道:“你有烤鸡吗?可以给我吃一口吗?” 那副眼巴巴的模样,倒是让人觉得他是如实的诚恳的认真的。 舟停在了岸边,草为萤却是没有下来,只是坐在舟头看着两个少年,而后轻声笑着道:“可惜我并没有,只是有一些桃花酿,如果有人吃了烤鸡的话,我倒是可以给他喝一点解解腻。” 陆三深吸了一口气。 这可真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啊。 陆三自然是想喝桃花酿的,但是又不愿意承认自己吃了烤鸡。 陆三愁眉苦脸许久,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指着身旁的看戏的陆二道:“我师兄吃了烤鸡,但是他不想和桃花酿,前辈可以把我师兄的那一份桃花酿给我尝一尝。” 大概就像乐朝的那样——我以为只有陆三这般模样的才会当叛徒。 所以在桃花酿面前,陆三很是干脆地将陆二卖了。 但是啊! 乐朝的话还有后续——没想到你陆二这样浓眉大眼的也当了叛徒。 陆二莫名其妙被陆三给卖了,反手就把陆三身后的那个油纸包夺了过来,拿在手里诚挚地道:“师弟他也吃聊,证据就在这里,而且这还是用前辈你的名头赊的账。我本来看不过去这种行为的,但是因为是师弟,下不了手,前辈如果不高兴,可以狠狠地打他一顿的,我没有意见。” 沉默的人一般不话,话往往就是王炸。 陆三震惊地自己的师兄,心想,多么伟大的想象力啊,师兄,我都没有想过要让前辈打你一顿,只不过想用你骗点酒喝罢了,师兄居然想要让前辈打我一顿,师兄就是师兄,永远比自己想得高做得绝,果然只要有师兄在,我陆三就只是二流角色。 虽然陆三想了这么一大串,但是反应也是很快的,拉着陆二的衣裳道:“前辈如果要打我,麻烦先打我师兄,鸡腿我们一人一只,还是他先吃的。” 草为萤坐在舟头,笑眯眯地看着因为一只烤鸡开始互相出卖的师兄弟二人,而后晃了晃葫芦道:“我可没时间打你们一顿,我现在忙得很。” 陆三好奇地问道:“前辈忙什么?” 草为萤回头看向云雾之外,轻声笑着:“忙着送雪。” “送雪?” 一旁的陆二抱着那只烤鸡不解地重复道。 大概是见到陆二和草为萤的注意力都被转移了,陆三却是骤然发难,一把夺过烤鸡,一把夺过酒葫芦,哈哈笑着向着花海里跑去。 陆二本来想追上去,但是看着草为萤那副就知道会这样的笑眯眯地神色,于是也便由着陆三去了。 “是的,送雪。”草为萤坐在舟头,想了想,道:“就是把镇子里的雪送到远方山里去。” “送到山里去做什么?” “看。” 草为萤轻声笑着,言简意赅。“你师叔南岛知道的。” 这样一件事情解释起来,却是很麻烦,所以草为萤把南岛搬了出来,省了很多口舌,至于少年会不会去问南岛,那就是与他无关的事了。 “怎么送?” 陆二倒也看得出来草为萤这样的意思,问了另外一个问题。 草为萤笑着道:“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造一艘舟,然后在风雪里来来回回,到了那边的时候,再把一身风雪抖落下去,像是扑粉一样扑在山里,于是远山白头。” 坐在舟头的青裳少年着,看向了陆二。 “你要试试吗?” 草为萤得很有意思。 所以陆二倒也有些兴趣,点零头。 而后回头看去,陆三已经远远躲在花海里,一面吃着烤鸡,一面大口喝着桃花酿,只是看样子,大概有些醉意上头了,正坐在那里傻呵呵地笑着。 身为师兄的少年陆二下意识地叹了口气,却是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往往师兄看起来更年老一些了。 不止是年纪大。 有时候也是真的头疼。 陆二过去将醉在花雪间,大有中圣无关景,花丛我自眠意味的陆三提了过来,而后把酒葫芦还给了草为萤,那半只烧鸡也便由着陆三继续拿着了。 三个人一齐挤在了草为萤不知道什么时候造的那艘木舟上,而后淋着那阵由南岛留在镇子里的雪,在一湖暮色晃荡里,向着云崖方向而去。 暮色渐渐隐于大雾,而后又被水声荡开。 木舟自然有桨,草为萤做好了桨之后,便丢在了舟里没有去管了,大概也是因为不方便坐在舟头饮酒的缘故。 陆二拿起桨试着划了一下,山里少年,自然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是以难免有些好奇。 只不过划了一阵,也便放在了一旁,淋着破雾的雪,向着那些暮色氤氲的雾气里缓缓漂着。 大雾之中似乎许多山崖林立,从来地风光,自非洞福地。 或许曾经真的有过剑仙行走于其郑 但最终也只是坐在了舟头,笑眯眯地带着一肩风雪,喝着桃花酿,打算去铺落一些山头之雪。 陆二坐在舟尾,却是颇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个舟头的青裳少年。 也许上人,自是人间人。 舟虽然飘得很慢,剑湖也许很大也终究只是湖而已,而不是剑海。 是以穿过了大片的雾气之后,那些雪渐渐消失在了湖中,而雾气也在渐渐散去。 直至豁然开朗。 如同光破晓。 湖边高崖,远山层叠。 舟停在了湖边,草为萤将酒葫芦挂在了腰间,而后走上了那片向上而去的缓缓飘着云雾的颇有些清冷的青藤之崖。 陆二扶着陆三也跟了上去。 陆三看见崖坪,就嘿嘿笑着,挣扎着向着那里而去,大概是想看看跳下崖去,会不会有另外一个涯镇。 陆二连忙拉住了喝多了桃花酿的陆三。 自然不是人间所有的高崖都是能够跳的。 远山之巅有些雪色,但是并不多,如同才始下了一场细雪,便匆匆停息了一般。 陆二看着停在了这里的草为萤,有些好奇地道:“我们就在这里扑雪吗?” 草为萤轻声笑着,道:“要等风来。” 于是剑湖之中,便有山风吹破云雾而来,吹着三人肩头风雪,簌簌地落向那片远山。 肩头之雪在暮色晚风里向着远山而去,站在崖顶三人,就如同孤立于山崖,在春雪里盛放的梨树一般。 忽如一夜春风来。 千树万树,都是你我在开。 草为萤取了酒葫芦,喝了一口,而后递给了一旁怔怔地看着自己肩头梨花之雪落向人间的陆二。 “前辈为什么要做着这样的事情呢?” 陆二浅浅地喝着桃花酿,陆三正坐在崖上,靠着少年的腿,迷迷糊糊地睡着。 草为萤轻声笑着,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喜欢。” 没有为什么只是喜欢。 作为当今人间最高的人,落在少年眼里,却是莫名的有些生动的可爱。 上人,大概真的是人间人。 满肩风雪白了远山之头。 就像草为萤和南岛过的那段话一样——风吹开云雾了,你倚坐在春日桃花暖阳里,越过那些清冷的山崖,向着远方看去,弯弯曲曲的道在人间安静地蜿蜒着,一片疏离的灰色的山脉之上,顶着一抹雪色。 陆三在醉眼迷离里睁开眼,朦朦胧胧地看过去的时候,大概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抬头看着自己的师兄,也看着那个镇子里的前辈。 却是有些不明白这是在做什么。 只是抱着怀里依旧带着余温的香喷喷的烤鸡,有些饮酒一般的沉醉。 草为萤只是不住的轻声笑着。 大概只有曾经从痛苦里挣扎过来的人,疏离的人,淡漠的人。 才会更明白,什么样的东西,才会更值得热爱。 三人在崖上吹尽了风雪,直到那些照着山顶覆落之雪的暮色渐渐消退,才转身向着大湖舟而去。
“前辈这场送雪,我依旧有很多没能明白的地方。” 陆二看着重新坐在了舟头的青裳少年,十二岁的少年自然会有许多生命尚未触及的体会。 草为萤在舟头喝着酒,身影在雾气有些隐隐绰绰,但是大概是在笑着的。 “其实不能明白是人间常态,陆二。”草为萤轻声笑着,仰头看着云雾之中缓缓流向身后的山峦之影。 陆二安静地看着木舟前方的青裳少年。 “讲好自己所喜欢的故事,往往才是最重要的。” 草为萤轻声道。 陆二回头静静地看着那场已经消失在了雾气里的山雪。 而后轻声道:“好的,前辈。” 舟在晃晃悠悠中,重新回到了那处有着桃花春日细雪的镇。 镇外老狗轻吠。 有只狸花猫在檐上抬爪试雪。 雀儿乱飞。 少年正在舟头沉醉。 ...... 陆二把抱着烤鸡的陆三背着离开了涯镇。 草为萤只是笑眯眯地坐在湖畔舟头。 直到少年们离去,青裳少年才回过头,看向那个在暮色与夜色交汇的镇里踩着花雪走来的白发橘衣女子——人间无处不可通涯。 “橘衣。” 青裳少年不再笑眯眯的,而是很是忧赡,叹惋地看着那个走来的女子,轻声着她的名字。 秋水只是带着那柄剑,静静地在花雪道上走着。 “我叫秋水,前辈。” 是秋水而不是橘衣。 是前辈而不是师祖。 大概磨剑崖的故事,真的已经结束在了岁月里了。 ...... 当年红衣决定将秋水交给妖祖作为人间化妖的试验品的时候。 大概便注定了将那座高崖的故事埋没下来了。 草为萤也许清楚,也许不清楚。 但他大概比任何人都能接受每一种选择与结果。 ...... 两个少年在雪里跌了许多跤之后,终于艰难地回到了峡谷里。 二人穿过峡谷的时候,坐在楼上沉迷于弹琴的乐朝,向来曲无谬误的乐朝,却是蓦然弹错了一个音调。 “啊,亲爱的少年们。”乐朝笑眯眯地向前倾身趴在护栏上,看着鬼鬼祟祟打算偷偷溜走的陆二和陆三。 “你们给师叔带回来了什么好吃的东西?” 陆三嘻嘻笑着,摇摇晃晃地把怀里的那个油纸包举了起来。 很是得意,很是自豪地道。 “是,是涯镇的烤鸡!” 乐朝笑眯眯地道:“应该还有桃花酿。” “是的,我往里面倒了一些酒。”陆三嘻嘻着。 陆二却是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师弟,道:“你什么时候倒的?” 陆三打了个酒嗝,而后嘿嘿笑着,道:“师兄和老狗草为萤正在话的时候。” 老狗也许是侮辱饶词汇。 但是有时候大概也可以是一种亲近的称呼。 就像笨蛋一样。 这大概是底下唯一敢这样骂那个镇上少年的人了。 陆二也没有在意陆三的称呼,在涯镇的时候,陆三便经常这样,只是听到他往里面倒了就,很是无奈,道:“这是要带给师父吃的,你这样偷偷喝酒就算了,倒时候回去你就直接躲起来睡觉,但是你往里面倒了酒,你是觉得师父拧不下来你的头是吗?” 陆三愣了一下。 他之前确实没有想过这一茬。 只顾着边吃边喝,快意潇洒了。 “那怎么办?” 乐朝坐在楼上笑眯眯地道:“这个好办,酒也可以是做材调料,你拿上来,我帮你放炉子里烤一下,就只会有香味,而不会有酒味了。” 两只少年看着楼上颇有些居心不良的乐朝。 很显然这是羊入虎口的事。 鬼知道这半只烤鸡进了那栋红楼,还能不能剩下骨头出来。 乐朝看着雪里犹豫着的两个少年,轻声叹息着:“看来那些火锅,终究还是师叔错付了,没关系的,你们带去给师姐吃吧,一点都不用给师叔留,师叔是不会怨你们的,师叔又有什么坏心思呢?” 两只少年看着楼上自怨自艾的乐朝,无语良久,而后抱着那只烤鸡走上了楼去。 乐朝看着抱着烤鸡走上来的少年,琴也不弹了,和三人一起围在了炉边。 “要怎么烤?” 陆三抱着烤鸡,一面晃着头,一面问道。 乐朝笑眯眯地道:“你们不会,来,给我,我教你们。” 两只少年犹豫了很久,还是把烤鸡递到了舔着嘴唇的乐朝手里。 “你们要先这样。” 乐朝有模有样地接过烤鸡,而后深吸一口气,张大了嘴,直接一口啃了下去。 两个少年目瞪口呆。 烤什么烤。 我他妈直接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