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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师兄,我下流了

    此剑天上来第七十五章师兄,我下流了满溪风雪,所有人都安静地站在雪中。

    岭南风雪一肩挑之的意思,自然很简单。

    不论人间如何。

    岭南自当同流。

    要么都是稻子,要么都是稗子。

    世人倘若有问题。

    那么便需要先问过他南岛的剑。

    那个名叫草结籽的妖修沉默了很久,而后轻声说道:“好。”

    岭南是一个很简单的地方。

    所以一些风雪也结束得很简单。

    当那个伞下的少年,第一次没有站在远处旁观,而是与众人一同走到了风雪中的时候,这场风雪便平息了下来。

    这便是开门就是山的意思。

    听风吟立于溪桥雪中,目光从少年身上收了回来,看向溪畔分立的诸人,轻声说道:“回去吧。”

    于是满山剑修,缓缓散去。

    溪畔便只剩下了听风吟这些人,还有那个远远抱剑观望的东海剑修。

    一直到众人离去,青椒才抱剑走上前来,向着听风吟行了一礼,说道:“东海情况如何?”

    听风吟轻声说道:“东海还好,那座高崖便在那里,一时之间,倒也乱不起来。”

    青椒犹豫了少许,似乎想要问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问,只是说道:“多谢。”

    听风吟摆了摆手表示小事而已。

    一众人这才看向溪边拔剑,正在雪中擦着剑上雪泥的南岛。

    小九峰诸位峰主,都是颇为惊叹地看着这个伞下的少年。

    “原来你当真已经入了观雨之境。”

    第二峰峰主,也便是青椒所说,名叫桑山月的中年女子剑修,很是叹惋地看着南岛说道。

    成道观雨境,虽然算不得人间大修,但是在岭南,自然也是不低的境界了。

    桑山月说着,却是向着南岛行了一礼,说道:“我倒是需要向你说声抱歉。”

    南岛擦着剑,看了她一眼,说道:“前辈需要道什么歉?”

    桑山月轻声说道:“当初岭南做出一些关于你的决定的时候,我便是持反对意见的那一个。”

    那是四月份,陆小小跌跌撞撞地将生死未知的南岛带回岭南的时候。

    南岛轻声说道:“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自己也不信很多的东西。”

    桑山月只是诚恳且洒脱地说道:“不管如何,这声抱歉,还是需要让你听见,权当是让我心里好受一些。”

    南岛看了她许久,而后轻声笑了笑,说道:“好。”

    这场溪雪集会,虽然因为南岛的参与了进来,很快便被解决了。

    但是终究那些九峰之主们依旧需要回去处理一些sao乱,是以都是没有说什么,只是与南岛诚恳而惊叹地打了招呼,便匆匆离去。

    在临别的时候,南岛倒是想起来了当初伍大龙所说的磨剑崖七师兄之事,与他们说了一下。

    第一峰峰主,也便是最开始溪桥上另一个不知道名字的人,当然后来南岛还是知道了他的名字,沉青苔,一个很接地气的名字,大概便是沉默的青苔。

    沉青苔倒是告诉南岛,七师兄确实曾经来过岭南小九峰剑宗,只是当初七师兄游历岭南的时候,尚未上崖,所以并未留下什么东西,大概也只有后人立的几处问剑碑,大概意思便是曾经七师兄曾经上岭南问剑而已。

    南岛倒是没有在意。

    “我自然也没有什么打算观前人遗迹,悟什么惊天剑道的想法,只是颇有些好奇这样一个前辈的故事而已。”

    “只是怕你有所期待,最后一无所获。”沉青苔轻声说道。

    南岛自是清楚。

    于是诸峰峰主,尽数离去。

    溪桥之上只剩下了惊鸿剑派顾山鸿与听风剑派听风吟二人。

    顾山鸿也不说话,便一直笑眯眯地看着南岛,看得南岛倒是有些不自在。

    听风吟在溪桥上坐了下来,拿起了溪桥上那个常年作为风景的酒壶,向着南岛晃了晃,说道:“喝酒吗?”

    南岛腰间自然有着一个酒壶,壶中满满的桃花酒,是清晨起来,自己煮的。

    所以南岛摇了摇头,拍了拍腰间的酒壶说道:“我自己有。”

    听风吟笑了笑,说道:“什么酒?”

    “自己煮的桃花酒。”

    顾山鸿倒是有些好奇,“寒冬腊月,哪来的桃花酒?”

    南岛拿着酒壶走上了溪桥,说道:“大约便是人间剑宗那一株桃树的分支,我栽了一枝,在天涯剑宗,两位前辈如果有兴致,可以去摘一些煮酒。”

    人间剑修行走世间,大概总是少不了酒的助兴。

    所以顾山鸿与听风吟显然很有兴趣。

    顾山鸿身后之剑,便是在南岛说完之后,便化作剑光没入雪中,不多时,便是挑了许多桃花回来。

    “师兄,我要煮酒。”

    大概是岭南之事暂时平息了下来,这个还算年轻的剑修倒是颇有些兴致,当下便要听风吟煮酒。

    南岛听见那声师兄,便有些头疼,看向听风吟,果然后者扶了扶额,而后用剑光自风来之崖上取了炉子和煮酒的壶来。而后便坐在溪桥雪中,淋雪煮酒。

    南岛自己有酒,便坐在溪桥上先行饮着,而后看向青椒,说道:“你要吗?”

    青椒平静地摇了摇头,只是在一旁抱剑坐了下来。

    听风吟一面煮着酒,一面看着青椒说道:“你好像有些失落?”

    善于听风的人,大概也善于观色。

    青椒大概却是有着一些这般情绪,只是说出口的时候,依旧是颇为平静淡然的。

    “昨日我输给了南岛。”

    正在笑眯眯地煮酒的二人愣了一愣,来回看着伞下喝酒的少年与静坐的红衣女子。

    “喝酒输的?”

    听风吟挑眉说道。

    “试剑输的。”青椒平静地说道,“他有一剑,我不如他。”

    顾山鸿轻声笑着,说道:“登楼之境,输给观雨之境,想来那一剑,很是得意。”

    南岛在一旁喝着酒,却是好奇地问道:“如何是登楼之境?”

    顾山鸿轻声笑着说道:“便是小道境,闻道如寻梅,见道如登楼,登楼而去,得见大道,便是有我无我二境。”

    南岛是第一次听见这种东西,抱着酒壶坐在一旁。

    “二者孰高孰低?”

    “二者并无高低。”顾山鸿轻声说道,“入大道有我境,便是以我观道,万般皆着我之色彩,于是便要入人间。入大道无我境,便是以道观道,无我而已。”

    “当今人间,便可以以山河观与缺一门作为对照。李山河有句很是出名的话,叫做天下道生我,而非我生道,譬如母生子,子自然非母,二者同流,却不同质,那么自然大道非我,我亦非大道,那么大道之中,自然须有我。而缺一门则是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我既是道,道既是我。物我相观,道我两忘。也便是命运三尺之说法的由来——命运三尺不可接近,便是因为我心中尚有我,以我观之命运,自然会对其产生干涉,从来导致三尺之间,变幻无穷,而不可捉摸。唯有以命运观之命运,方能得到最接近的答案。”

    顾山鸿说着,却是轻声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岭南这场山雪,说道:“其实人间一直公认,还有第三种境界。”

    南岛诧异地说道:“是什么?”

    听风吟在一旁笑着说道:“第三种,便是岭南的无人之境。因为无人入大道。”

    “......”

    南岛与青椒倒是一同对着二人的自嘲一阵默然无语。

    无人之境,也许便是人间。

    顾山鸿自嘲地笑着,说道:“其实圣人也好,坐守人间也好,不过都是大道之境的一些称呼而已。”

    来自东海的红衣剑修沉默少许,说道:“那剑修终境青衣呢?”

    “青衣啊。”顾山鸿抬头看着山雪之上的天空。

    “那是天上人,和人间有什么关系呢?”

    不知从来,生如弃子,被老乞丐带着在人间走了十九年,上崖一年便人间无敌,而后破天而去,不知所踪。

    如同一道划过人间的流光,倏忽而来,倏忽而去。

    大概青衣这样的人,也只能是天上人了。

    众人都是下意识地抬头看着天空。

    人间风雪,一如很多年前,青衣离开人间时候一样。

    黄粱南拓极少见雪。

    但是终究也见过两次。

    一次便是青衣离开人间,人间大雪三月。

    一次便是冥河倒卷,整个黄粱与幽黄山脉,都陷入了风雪之中。

    楚狗见雪而吠之词,便是因此而来。

    桃花煮酒渐渐沸腾。

    顾山鸿又低下头来,轻嗅着人间冬日时候少有的桃花酒的香气。

    青衣是天上人,他顾山鸿又不是,他只是岭南小小的,与大道无缘的人间人而已。

    所以那一壶桃花酒的香气,自然比看着天空更为诱人。

    于是迫不及待地从炉上提下酒壶,倒了一杯酒,坐在桥上,温酒以待,淋雪白头。

    不需要淋雪白头便已经白了头的听风吟看着南岛二人,说道:“今日你们过来做什么?”

    这样的话也许更适合一开始的时候问。

    只是大概闲聊的太远,倒是现在才说出来。

    南岛从怀里取了那封信,说道:“给磨剑崖送信。”

    听风吟笑着接了过来,说道:“你小子最好不要在给磨剑崖的信里写什么招惹是非的东西,磨剑崖这种地方,人间可是招惹不起。”

    青天道虽然岭南也招惹不起,但是终究青天道是落在人间的修行之地,终究会给岭南这样一个地方一些面子。

    磨剑崖向来不看人间,也不会给人间面子。

    当初黄粱那因为妖祖随手一剑而毁去的一城,大概深有体会。

    南岛坐在伞下歪头想了想,而后喝了一口桃花酒,轻声说道:“大概确实会有些招惹是非的东西,只不过我觉得这件事人间应付不了,但是我能够应付。”

    给磨剑崖的白裙女子写情书这种东西,自然是天大的惹是生非。

    至于南岛为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应付。

    大概也是因为当初秋溪儿的那封回信给的勇气。

    爱真的需要勇气,来面对六眼飞鱼。

    信既然已经送到,剩下的事自然便交给岭南零落阁,南岛也没有再停留,将酒壶悬在腰间,站起身来,与正在雪中饮酒的二人道了别,与青椒一同向着来时的方向而去。

    顾山鸿便一直坐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开的身影,而后轻声笑道:“我以为他今日不会站出来。”

    今日之事,虽然不是刻意而来,但是当顾山鸿见到这个岭南之希望走来的时候,还是抱了一些心思。

    他原本以为那个伞下的少年大概会像往常一样,继续站在伞下,如同局外人一般,看着这些人间风雪。

    只是没想到他会出来得这么干脆。

    他们将小九峰剑宗诸峰之主叫来,便是做好了最坏的,强行将这些妖修们的sao动压下去的打算。

    只不过事情没能走到这一步。

    当听风吟说完那些稻子稗子之后。

    那个少年便撑着伞走了出来。

    岭南需要一柄能够真正被世人看见且信服的剑。

    那便是南岛。

    不是南方的孤岛。

    而是岭南的养剑之岛。

    听风吟倒是没有多少惊诧,只是喝着新煮的桃花酒,想着那日在天涯剑宗的落枫峡谷中的那些对话,缓缓说道:“这便是岭南孤注一掷的意义。”

    顾山鸿转回头来,品着那些桃花酒,轻声说道:“不过唯一可惜的是,说到底,他终究以后还是磨剑崖的人。”

    听风吟笑了笑,说道:“但是日后世人自然会记得,他是岭南走出去的。当年小九峰剑宗们没有抓住的机会,我们现在自然抓得更紧。”

    当年磨剑崖七师兄走过岭南的时候,大概当时的人们,也不会想到,那样一个怀抱着四尺决离的人,自复古流剑道核心之中走出去的人,会让整个人间的剑道,产生了这般大的变化。

    顾山鸿听着听风吟的这句话,挑眉说道:“怎么抓得更紧?”

    听风吟想了想,说道:“和陛下翻脸算不算?”

    和陛下翻脸自然是算的。

    只不过神河大概也不会真的因为一些天狱之人死在岭南,而亲自来清算什么东西。

    顾山鸿看向山雪之中。

    岭南封山,自然依旧有许多天狱之人被困在了这些群山之中,抱风饮雪,想来很是凄惨。

    所以顾山鸿喝了许久的酒,而后轻声说道:“我来吧。”

    听风吟轻声说道:“不是你来,你没有来,是风雪冻死的他们。”

    顾山鸿笑着说道:“自是如此。”

    于是这个惊鸿剑宗宗主背后的长剑化作剑光,穿越风雪而去,在茫茫山雪之中,不知去向。

    那一道剑光离去之后,二人却是坐在桥上,蓦地静静地看着彼此很久。

    而后听风吟轻声叹息着说道:“看来我们也要学坏了。”

    顾山鸿神色里却也是有了一些悲意。

    “是的,当我意识到师兄的想法的时候,却是没有任何觉得不对的地方.....”

    人间上游。

    世风下流。

    大概便是如此。

    “有生有死,有舍有得。”听风吟轻声说道,“便是如此。”

    二人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

    远山雪中有一抹鲜红还在若隐若现。

    但那不是血色,只是一个来自东海的红衣女子。

    顾山鸿看了一眼那边,而后看回听风吟,说道:“陈青山便在岭北山月城中,这件事情,你为何没有告诉她?”

    听风吟挑了挑眉,看着顾山鸿说道:“告诉她?”

    顾山鸿看着听风吟的那种神色,却是突然明白了什么,轻声笑着说道:“是的,自然不能告诉她。”

    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告诉她。

    陈青山是山河观大道之修,青椒只是东海小道初境的剑修。

    知道了,大概也该死了。

    顾山鸿想明白了之后,看着身前雪中的桃花酒,轻声说道:“大概也是许久没有喝新鲜的桃花酒了,有些醉意上头了,一时之间却是没有想明白。”

    修行者自然不会喝醉。

    只是大概因为入道之前的三个阶段,气感,入体,周天,最后一个阶段周天,在很多年前,曾经叫做异化的原因,人们往往并不喜欢与世人表现出太大的差异。

    人会饮醉。

    所以修行者也应该会。

    不止是妖族想要做世人。

    修行者亦然。

    所以顾山鸿大概真的有些醉了。

    醉到那道剑光带血归来,悬在溪桥上滴滴答答的时候,他都只以为是三月鲜红的杜鹃花。

    所以他拿起了那柄剑,看着那些剑上盛开的杜鹃花,而后将它揽进臂弯里,裹在那身素净的衣袍之中,用力的夹着,而后一点点抽了出来。

    剑上寒光再度干净得如同一条三月山脚的清溪一般。

    只是满袖杜鹃盛开。

    就像是一处偎在溪流的下方,繁盛的杜鹃花丛一般。

    顾山鸿面对着臂弯衣袖之上开满的鲜红的杜鹃。

    “师兄,我下流了。”

    顾山鸿的声音很是平静,也很是淡然。

    那种醉意里面对着繁盛的鲜血的杜鹃花的平静淡然的语气,却偏偏清醒得令人齿寒。

    听风吟袖口没有杜鹃花,但是鬓角白发如剑,向着更上方刺去。

    白发之剑是向上的。

    但。

    “我也下流了。”

    听风吟静静地看着顾山鸿手中的剑与袖口的红花,平静地说道。

    二人大概都是向下流的。

    所以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安静地淋着雪,喝着桃花酒,而后各自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