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华贵的马车在燕鸿楼门口停下，旁边走过来几个丫鬟小厮伺候着马车里的贵人下车。

    此时的燕鸿楼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大摇大摆的马车吸引了过去。这家燕鸿楼本是平民百姓平常来聚餐的地方，菜品没有特别名贵，所以很少吸引某些大人物来此。

    而许多坐在燕鸿楼里就餐的平常百姓，他们对于马车里的贵人又好奇又有些畏惧，既然不知那贵人来此有何要事，便都伸着脖子想要一探究竟。不论是二楼的包间还是一楼的大堂，都或多或少地传递过来几道敏锐的目光。

    此时燕鸿楼里的伙计小厮议论纷纷，交头接耳。而门口迎客的钟子则带着另外几个伙计谨慎地迎了上去，热情招待着这位不知身份的贵人。就连长时间坐在藤椅上喝茶睡觉看报算账的掌柜也起了身，他捋着有些花白的胡子，慢慢悠悠地向门口走去，只不过看起来悠闲许多，在惊讶的人群中显得格外从容镇定。

    趁着那位贵人还在门口，露明急忙避开掌柜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朝着被风吹动的吱呀作响的木门走去。她一身朴素的装扮站立在门口，时不时地向外看一眼，就让人觉得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正在待命的小二而已。不错，这正是她想要的。

    她眯起一条眼睛透过缝隙向外看去，马车上下来的甚至还不止一位贵人，马车里一共两个人。都走到地面时露明才看得清楚，这两位贵人年纪相仿，大致中年。他们一男一女，似乎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左边的中年男子身体健壮，皮肤黝黑，即便是已到中年，身材却也没有半点走样。他黝黑的脸四四方方，凹凸不平，浓密的眉毛下生着一双炯炯有神的眼，黑色而又深邃的瞳孔仿佛能够将人一眼看穿，右脸上有着一道惊心触目的伤疤，脸上的其他地方也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男人走下马车时腰板挺直，威风凛凛，面色凛然，颇有几分霸气之风。

    而中年男人左手搀扶的人，似乎是他的夫人。她也约莫三四十岁，面色柔和，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举止尽显端庄大气，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端庄儒雅的神色虽然低调，却也着实引人瞩目。不过她清秀美丽的眉眼显然因为忧愁而布上了细细的皱纹。而此时，她却透露着隐隐担忧之色。

    夫妻两人正站在门口，而露明的眼神也扫到了他们二人身边随从的身上。“坏了。”露明压低声音惊叫一声，因为她在随从中看到了四个人，正是刚刚还在燕鸿楼吃饭的那四个丫鬟。“莫非曼陀罗花被看到了真会触犯规则？！”露明不由自主地又说了一句，然后轻轻地把衣服又勒的紧了一些，心中也在祈求触犯规则的后果千万不要太严重……

    掌柜此时也走下了燕鸿楼门口的台阶，来到了贵人夫妇身前，躬身行礼后开始问明他们此次前来的目的。躲在门板后面的露明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紧张地望着事情的走向。“他们绝对不是来吃饭的，不然不会聊这么久。”露明悄悄地对自己说。她紧张的时候常常自言自语。

    没过多久，掌柜便将那一对贵人夫妇邀请进了燕鸿楼里，两人前脚刚跨进门槛，露明便一闪身躲进了一个暗处，继续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隐隐约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一些断断续续的声音。“我们不想等待，您也知道十三年前发生的那件事，我们不会放弃任何希望，银子什么的都好说”这是那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既然如此，那就按您说的办吧。”这是掌柜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

    掌柜招招手，叫来钟子，然后嘱咐了点什么，接着，钟子便开始满世界寻找露明。

    躲在暗处的露明悲伤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终究是躲不过去。她想：还不如我自己迎上去，这样也好有个痛快。

    于是，她整了整衣衫，然后走了出来，冲着钟子摆了摆手，说：“我在这里。”

    此话一出，贵人夫妇、掌柜、钟子，以及很多密切关注这件事进展的热心市民都把目光集中到了露明身上。对于这些目光，她没有理睬，径直走到了掌柜和贵人夫妇面前，福身行了一礼，没有再说话。

    那位妇人以一种温婉的口气迫切地问道：“孩子，可否让我看看你的肩膀？”此话一出，这个略微有些奇怪的理由让众人不由得有些迷惑。而掌柜急忙打圆场道：“不如诸位先移步雅间，说话也会方便些。”“自然。”中年夫妇一齐说道。

    不久，雅间的门吱呀一声关上，房间里就只剩中年夫妇和露明三人。

    妇人又一次开口：“这件事对于我们很重要，甚至有可能对你也很重要，希望你配合。”这句话中的口气逐渐不是商量，而是要求。

    露明想了想，来到京都第一天就惹出这样的乱子，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那看一眼或许也无妨。

    她从容的把衣服往下拉了几寸，肩膀上的曼陀罗花在两个贵人的视线中一览无余。

    此时的露明还没有注意到两位贵人脸上一言难尽的表情。

    她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便是两位贵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泛起的层层泪花。还没来得及细看，便被涌入了两个温暖的怀抱。

    刹那间，露明有些恍惚：“拥抱……好陌生好熟悉的东西，诶，不对啊，这种东西怎么会在人界出现……”

    一个长达一分多钟的世纪拥抱结束后，露明不知所措的望向了那两位贵人，虽说表面上不知所措，但她心里却也猜出了个大概。

    或许是失散多年的父母认女儿？看肩膀上的曼陀罗花就相当于特有胎记识别法？不过露明降生在十三年前的战场上，还是从天上掉落，怎么说都不应该是富贵人家丢失的婴儿才对。可肩膀上印有曼陀罗花的婴儿也不至于一抓一大把，胎记认亲应该也很准吧……

    无数想法在露明的脑海里交错缠绕，十三年前从天空中下坠的场景不断在脑海中重演，可即便是时间相同，地点却大相径庭，所以露明终究还是没能得出个原因来。

    此时，三人站立在雅间里，掌柜吱呀一声打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