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鸦巢
“我们假设下,炫马没死,他可能现身威胁了贤三郎,或者说,他走漏了风声,毕竟贤三郎在黑山国一手遮天,无数人以他马首是瞻。如果说走漏风声我觉得一点儿都不奇怪。” 张俊眯了眯眼睛,淡淡道:“当然,我个人认为,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贤三郎不确信炫马死了,他防了一手。于是,他就饶了能杀掉炫马的牙神兽兵卫一命,为将来做打算。” 青木次纲思考良久,他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可如果牙神兽兵卫远走高飞,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张俊微笑道:“不,他不是又出现了吗?而现在你看,炫马也出现了,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所以,你之前一直顾虑着土门贤三郎是不是本人,是因为你觉得风户炫马已经出现了?” 少年再次叹息一声。 他摊开手,无奈地耸了耸肩,说道:“这就是我无比伤脑筋的地方。没来这之前,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土门贤三郎,同样的,我也一点儿都不了解风户炫马。我根本无法确定两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其中一个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他们是不是同一个人。” “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认为呢?” “因为性格缺陷。” “什么?” “风户炫马有很强的性格缺陷。他胆大妄为,却又躲躲藏藏,判官大人,你难道没有看出来,他和贤三郎是完全互补的吗?” 青木次纲疑惑地问道:“……互补?” “没错。就像大海里的枪虾和虾虎鱼,枪虾会挖洞,会花费大量的时间清扫洞xue,而虾虎鱼什么都不做,它们只懒洋洋的到处转悠,但是枪虾离不开虾虎鱼,因为虾虎鱼能守护它,能给它食物,能在它迷路的时候为它指引方向——这不就是炫马和贤三郎的关系吗?” 张俊接着说道:“如果我是家里的老三,我上面有两个哥哥,我从小和他们一起长大,当老爹不那么公平的对待我,我绝对不会坐以待毙。我也许会光明正大的跟他们竞争家产,跟他们打官司…也许大吵大闹甚至跟他们老死不相往来,我会用尽千百种方法,去取得我该得到的一切。但我不会,绝对不会背弃我的良心,去要了他们的命!” “而贤三郎是怎么做的?你说信弘死的时候,你完全不知道是谁下的手,这说明平日里贤三郎完美地将自己遮掩起来,他扮演的是一个好弟弟,而不是一个野心家!” 青木次纲迟疑地说道:“就像现在,他……” “没错。就像现在,他的儿子生死未卜,他却因为我们的敌视和试探装起了病!他的心完全是黑的,这点已经在诛灭风户的事情上体现得淋漓尽致了!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绝对不会暴露自己的本质。所以,弦马这只枪虾还真的瞎了眼睛,他赔上了自己全部的族人才看清这个事实。” 青木次纲说道:“你说的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同情?哼!虽然他是倒霉摊上了那么个主,但这家伙本身也不是个好东西。他组建了鬼门是想干什么?报复,对吗。他有很强的报复心态,他就像一只被打伤的狂犬,随时随地可以咬任何人一口。我只是不清楚,他想报复的范围到底有多大多广。” 少年说着就摇头,那种忧虑在他心中从未消散。黄金就是炫马想要的吗,或者说,只有黄金是他想要的吗? 他不这样认为。 青木次纲跟着他一起沉默。整个室内弥漫着一种说不尽的氛围,就像有着无比的忧愁。 张俊突然听到了门外传来佛言宣论,好似一群僧人在做法事。 他奇怪地看向青木次纲,青木次纲也听到了,脸色一变,很快起身走到门边,招来家臣问了一问。 不一会儿,他情绪有些低落的回来,说道:“是我那些僧客们在准备我妻子的十年祭祀。” “啊!判官大人,你……” 张俊有些慌张的站起来,他现在终于明白了这么紧急的关头,判官都要跑回家了。 青木次纲懒懒地一招手,示意他坐下,他说道:“没事,不关你的事情。本来我不打算回家的,不过我听说,有一位高僧千里迢迢来到了这里,我就忍不住想请他主持我妻子的法会。可惜,他拒绝了。”
少年眨了下眼睛,又眨了下眼睛。他这个单身狗安慰人家鳏夫,有点儿说不出口。于是他明智的保持了安静。 青木次纲懒散地盘腿坐着,他的眼睛看向少年,又好像在佛号中看向另外一个人。 “我遇到她就是在这鹿儿港。她是一个渔夫的女儿。我从来没有看见过海,也十分不适应这儿的天气,那个时候的我简直是个炸桶,狂妄自大,又自责自卑。她就在不出海的日子每天来找我,来逗我开心,久而久之,我也就习惯了有她在我身边。” “那她——” “她死于那次的海难。” 青木次纲满脸苦涩地说道:“大海送来了她,也带走了她。若我这一生真的有遗憾,也只有她。” 半个时辰后。 离开了判官家,张俊慢慢走上小径。小径旁的悬崖下是海浪不停地拍打着那片永远矗立的石岩。 他突然停顿了下,往回望去。 青木次纲这座奇怪的、建立在陡崖上的、落寞如乌鸦筑的巢xue的建筑,在他眼里竟然变得顺眼起来。 他喃喃自语道:“就像一只无声的乌鸦日日夜夜思念着自己唯一的伴侣。” 随后,他又说道:“但我不喜欢,很不喜欢,也许这有点残忍,但一只乌鸦失去伴侣的确不应该苟活于世,天啊,太恐怖了,他年纪轻轻就已经死了......” 认真的活着,和用余生来怀念一个人,到底哪个是对,哪个是错? 张俊觉得自己绝对不会这么残忍地对待自己。 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他素来理智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雾变得越来越浓,遮天蔽地,可视度很差,等张俊再走出几步,这座鸦巢就被浓雾吞了进去,再也看不见了。